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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其名为星》 ...

  •   ‖假如辛巴德真的按既定结局离去,if向结局。
      ‖本篇又名《时间旅行者游记——赫尔加的守望》,祝大家食用愉快。

      ---

      近代年记中有载,「七海霸主」辛巴德,一位饱受争议同时也可能是史上最为不同凡响的君主,他是史学家们最难以下笔评论的人物。

      他曾是萨桑、伊姆查克、哈利奥巴布德等诸国列侯追随的主君,亦是他们一生的友人;他曾挑起了一场震撼千古的大战,一场直指天际的反抗——他以空前绝后的卓越成就和矛盾复杂的人格魅力摘取了史座桂冠。无数人想为这位仅盛放三十余载华年便绚丽陨落的王者著书立碑,无数人在后世对其心念神往。

      关于这位王的最大成就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统一了千年未解之乱局,有人说他推进了至少有百年的世界进程,有人说他以人类之身登上了神座……无论撇下哪一项,他的成就都能在史书中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与他一同亲历那个时代的末代Magi、「所罗门意志的代行者」阿拉丁则仅用寥寥数语便概括了这位王者一生的成就——
      驯服「命运」之人。

      命运,一个曾束缚了人类上千年的词,在那个黑白鲁夫界限分明的时代里,每个人都只能依照既有的命运轨迹,至死都未有所觉地度过一生。而对此现状早有洞见的辛巴德王为了解答这个困惑,毅然选择踏上圣宫,褪去凡胎,只为寻悟谛听真正的神之旨意。最终,辛巴德王意识到打破命运桎梏的最好方法是消除桎梏本身——即渎神。

      那一场诸神覆灭的大战将命运的壁垒纷纷摧毁,在天选之王们齐心合力下,旧的清规戒律碎成朽腐的齑粉,由此诞生的新希望被拓写成了一段余韵不绝的启示录——历史将迎来新的变革,魔神之力和鲁夫洪流等这些超人力量不再因谁眷顾而成为个人的特权。从神的窥探当中逃出生天的众人,在新生的世界里赞扬讴歌,祈愿无数可能。

      所有人都在欢呼一个人的死亡,正是因为有他的质疑、抗争、妥协、再抗争、再妥协,正是他的妥协与牺牲换来了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新世界。

      没有人会忘记他的名字。

      也有人不愿只记住他的名字。

      「我绝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瑰色星纹连锁结阵,有人逆转时间千重万重,如是说道。

      1.

      天上的星星啊,请指引我来到你的身边。

      ……

      当她再次踏入帕鲁提比亚之海的时候,这时候的辛巴德只是渔村里的无名小孩。

      站在海涛之中,她望着岸上抱着父亲、笑容天真的孩童。那个孩童眼神清澈,瞳孔中只有阳光的着色。他挂在父亲的背上,仰头观察无垠的海天,将此无限纳入眼底。这时的他拥有着一种令万物动容的真挚和明净。

      这时的他,还没有遇到达莱阿斯,也还没经历父亲被迫上战场等一系列促使他蜕变为“辛巴德”的事件。这时的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海浪托她上岸,她用魔法隐去形貌。在孩童辛巴德眼中,她只是一个戴着斗篷的人。

      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辛巴德脆生生开口道:“你好。”
      那个难辨男女的声音开口了,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你好……”
      辛巴德却不觉得惧怕,而是有些好奇地探究着这副漆黑的面罩。真是奇怪,连眼睛也遮住了,这个人不怕走路时会跌倒吗?
      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涌上他的心头,他不禁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呢?”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性别为何、年龄多少,但是他直觉认为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我们并没有见过。不过,我们现在就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这个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但辛巴德很高兴:“真的吗?那你是什么人呀?”
      “直接说出来,不就没有神秘感了吗?我们玩个友情游戏吧。一问一答过后,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哦。”面前的人蹲了下来,辛巴德感觉到对方正与他平视。
      他笑了:“好啊,温柔的神秘人,我们来玩游戏吧!玩完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面前这个人很久才开口:“……那么,作为友情游戏的第一步,我先向你提问。”
      “——我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在未曾被任何人影响、最懵懂天真的年纪下,传奇的伊始——冒险之王辛巴德的初心是什么呢?

      “唔,梦想是什么?”他歪头不解。
      “是你最渴望做到的事。”
      “渴望又是什么?”
      “就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那么,我在睡觉时梦到的东西,算不算呢?”
      她肯定道:“当然。只要你喜欢,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你的梦想。”
      他露出明亮的牙齿:“那我的梦想……是改变这个世界!”
      他说:“我之前做了一个梦,但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梦里五彩斑斓的,比绽放的花、晾染的衣料,比暴雨过后的彩虹、比我见过的颜色都要好看,我喜欢那样的颜色!”
      “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不知道!”他大张着双臂,挥舞着画了个大圆,但他还不满足,他的梦是超出他自身的瑰丽,“是难以描述的好看颜色!”
      说到这,他略显羞赧:“在梦里,我好像就是描绘这些好看的、美丽的色彩的人。我很喜欢这种自由去绘画一个世界的感觉……这种特别的快乐,我只有在梦里才体会过。”

      他高兴地说完以后,却发现面前的人沉默了很久。

      最后,沙哑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似是哽咽的停顿:“你想,怎么改变这个世界?”
      “还没想好!爸爸说小孩子应该少想多吃饭,这样才能长成男子汉!”他叉着腰,不假思索回道,“你等我长大了,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好了,轮到我问了……唔,那我也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好了!”
      辛巴德眼巴巴地等着这个人回答,却不想,这个人慢慢站了起来,风刮得黑色的袍角乱舞,打在了他的鼻尖。他打了个冷颤,怎么会有人的衣服这么冻呢?
      风刮得更大了,他害怕沙子吹进眼睛,赶紧用肉嘟嘟的手臂挡住了。
      “诶、你去哪?你还没回答我呢!”紧眯的眼努力睁开一条缝,辛巴德叫住了面前要离开的人。
      这个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黑漆漆的东西,看起来比暴风雨还要森冷。真奇怪,要走进这么黑的地方,不会觉得害怕吗。
      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好像没那么沙哑了:
      “我的梦想……是绝不放弃……一个人……”

      待风平浪静之后,辛巴德放下手臂,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连同那个黑漆漆的人一同消失了。
      低下头一看,风沙已经掩盖了那个人来时的痕迹。

      “辛!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呢?”身后,父亲远远地叫了他一声,手上拿着一网新鲜打捞出来的鱼。
      “父亲!”辛巴德小跑过去,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巴德尔一把抱起他,笑着打趣道:“没人陪你玩,你就开始和自己说话啦?”
      辛巴德叫嚷道:“才不是!男子汉才不做这种事呢!”
      他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附耳和父亲悄悄说:“我刚刚,应该是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姐姐!”

      看着自家孩子小脸认真地述说的样子,巴德尔自然没忍心打破孩童世界里那些想象出来的诡妙。
      大海一波一波奔涌,夕色悄然攀上天空,巴德尔抱着儿子,脚下放着鱼网,身后的渔船依然残留着溅上来的海水。收工之后,一天又要过去了。
      蹭了蹭怀里小人毛茸茸的脑袋,巴德尔感叹道:“呼,今天的风有些大呢。”

      2.

      街头烘着热气,摊贩有气无力地扯着干哑的嗓子,烈日让最爱热闹的行人也吝于出门。

      十岁的辛巴德拖着一篓子鱼,从港口步步走向城镇,汗水滴在褐黄地砖上又迅速蒸发。他抬了抬眼皮,太阳照得他看任何东西都是模糊的。

      他得尽快将这些鱼卖出去,随便给谁都好,反正他都会凭借自己的口才从那些人嘴里多抠出几个钱。
      家中的药草已经不够,今天再不补上,母亲可能会加重咳疾。必须得再加把劲,除了他,已经没人能支撑起这个家了。
      辛巴德如此想着,步伐也迈得快了些。

      今日的捕鱼进程异常顺利,他和港口的大叔们一起出海,结果只有他一人就早早地就捕满了鱼。于是,原本今天就想早点回去照料母亲的他便提前告了假,带着一篓子收获来到了城里。

      单薄的鞋底传来地面阵阵的灼烫,现在他已经走得麻木,脚下的痛觉也逐渐感受不到了。

      他又抹去头上一溜的汗,喘着气拖着丰厚的收获继续走着,鱼的腥气开始重了,再不快点这些鱼可能会因为新鲜度不够而卖不出好价钱。
      低着头避着阳光,他的脚步迈得飞快,他感觉到地面在摇晃。或者是他在摇晃。

      一个不留神,他脚一崴,原本用来拦人的木架被他无意中踢开,然后,他就这么直直撞上了正在修缮的大型雕像——上面未衔接定型的头颅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砸下来。

      糟了——
      辛巴德还没反应过来,两眼一花,手臂被一阵巨力拉扯,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人拉开了。那个戴着王冠的端肃人头滚落在了他先前的位置上,所幸并未有什么损坏。

      一旁休息纳凉的工程师们见状,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来,辛巴德本想好好道歉,却不想那个救了他一命的人拉起他就跑。

      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这个人却裹得密不透风……望着那只握住他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辛巴德原本为这个人的身体状况担忧着,但这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扑面而来的冰凉气息又令他不由舒适得松懈下来。一天的疲累好像就在这片刻的清凉中顿扫而光。

      这个人并不是毫无目的地拉着他乱跑。看到自己被带到常来的鱼摊时,辛巴德是有些惊讶的。

      对方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因为戴着面罩,辛巴德想不通对方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只能先挠着头道谢了:“刚刚的事谢了。”
      “即使没有我,你也会躲开的。”对方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话题一转:“再不卖掉的话,这些鱼要被晒死了。”
      辛巴德被对方奇诡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会,然后真按着对方所说,上前去和熟悉的鱼铺老板打了声招呼,把一篓子鱼卖掉了。

      辛巴德刚拿到钱,想和恩人说自己现在得去药铺,却不想对方在他交易完之后,掉了头就走。
      他赶紧跟上,走了一段路,他惊讶地发现这是通往药铺的方向。

      他斟酌道:“您似乎很熟悉这里。”
      “‘您’?”对方停了下来,“我希望你,可以不用这么称呼我。”
      辛巴德愣了愣,对方又继续往前走了。
      他只能跟了上去。自从遇到这个人以后,太阳仿佛失去了酷热的特性。面前这个人黑袍猎猎,浑然散发着一种只在寒冬才会有的气息,和对方一起行走在热夏的街头,竟让人生出了一丝舒适。

      到了药铺旁的巷道,两边石墙的青苔无声攀爬于暗影,仿佛知晓他内心的想法般,对方在这里停了下来。这是他常抄的近道。

      辛巴德很惊讶:“你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到这吗?”
      对方却答得似是而非:“我曾经和一个人……来过这里很多次。”

      辛巴德还在想着此话背后的含义,对方却没给他思索的时间:“在进去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回过了神:“当然,请问吧。作为回报这是应该的。”
      “……”对方盯着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不许对我这么恭敬。”
      “……哦。”真是个怪人。辛巴德揉了揉并不疼痛的脑门,对方指尖那点凉意在触碰到他之时,理应驱散他额上残留的暑热,却不想令他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冰冷,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不是真正的活人。
      他听到对方传来一阵似乎是愉悦的低笑,是黑袍太闷的缘故吗?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了,连笑也不像笑。
      “那么,我问你……”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与小心翼翼,“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他不禁皱眉。这是什么问题啊,这是能和陌生人随口谈论的话题么。

      辛巴德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这个人静静站在那,接受着他的审视,看起来似乎很坦然。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为难人的问题不是吗?

      于是,他移开视线,一把靠在墙边,望着巷道外刺目的阳光,开口道:“虽然这么说可能太过异想天开,但……我很想去改变这个不合理的国家。或许不合理的,还有这个世界。”
      说完,他听到对方明显地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渔村的贫穷孩子不应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吧。
      “你想怎么改变?”
      “不知道。”他沉闷地说,“你就当这是一个少年人发梦的妄语吧。”
      “不过……”
      看向对方之时,辛巴德的眼中是稚气未脱的坚定:
      “等我拥有了力量、有自信去改变现状后,我会堂堂正正告诉你,我想要怎么改变。”

      “……”

      “是吗……”
      对方只轻轻叹了一句,便朝他点了点头:
      “我问完了,你进去吧。”

      对于他的梦想,这人没有表达任何意见。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然后就这么立在墙边,就像一团安静的影子。

      向药铺方向走了几步,那股熟悉的热气又涌了上来,辛巴德有点不舍之前的清凉,于是回头问道:
      “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来我家吃个饭吧?”
      “拿几句话当救命的回报也太寒碜了!虽然我们家并没有什么好酒好肉,但——反正绝对不会让你觉得无聊的。”
      刚刚的拘谨一扫而空,这时候的他终于有了处在十岁之时的天真笑颜:“我知道很多来自外面的故事,虽然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但我保证这些故事你肯定没有听过,在帕鲁提比亚内仅此一家哦!”

      半日的劳累仿佛并没有让他受到任何影响。
      她的视线下移——即使他的掌心留着拉扯渔网时留下的伤疤,裸露的肌肤上布着被太阳晒伤的痕迹,鞋底被磨破还是支撑走到了现在。
      这样的毅力,这样的天真……真是让人怀念啊。

      辛巴德听见对方回复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当即眉开眼笑:“嗯,那我去买个东西就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下啊!待会儿我们去市集挑菜,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身体迅速为话语做出行动,他边往药铺的方向而去,边回头向身后之人絮絮说出了打算,仿佛他们接下来将有一个非常愉快的用餐之夜。

      她深深凝望着那道背影,凝望着那个长发利落的、正逐渐挺拔的背影,未来的他会长成众人仰望的高峰,可现在他的光芒就足以令人属意。
      和他在一起,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温暖……
      扭曲的黑色漩涡又出现了,这是在提醒她离开。她后退一步,再次迈入了混乱的裂缝里:
      “再见了,这个时空的你。”

      3.

      她一直在寻找着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七海霸主辛巴德放弃梦想、不再踏入圣宫、步入那场悲剧的答案。

      她以为年幼无知、尚未被任何人改变的辛巴德或许能告诉她,告诉她最本质的初衷。这样一来,她也能怀着一线希望,去改变“辛巴德”的命运。

      未曾想,命运原来一开始就已定下了“辛巴德”的人生基调。这场洪流时运,注定让他在波澜壮阔之后,在驯服命运之后,最终屈服于内心,屈服于因为无法摒弃某些所爱之物、而屡屡彷徨不定的内心,并用自身的献祭圆满了一场悲剧。

      那个一生都在呐喊着要“改变不合理的秩序,建立一个人与人和平共处的世界”的人,在经历过世界的真相以后,彻悟了,释怀了,并放弃了过往所执着的一切,最后告诉自己——
      「我就是要选择这样一条残酷而自由的道路。」

      纵然这个人在登入圣宫之后,无可奈何地发现绝对的和平终究无法实现,而自己也拥有了比实现世界和平更伟大的目标——即打破命运的桎梏,可从他后来改写全人类的意志、并试图让所有人回归鲁夫的行为来看,这其中难道不是仍隐含着,内心那未尽的执念吗?

      所以,让七海霸主辛巴德亲自放弃梦想,更是一种残忍。

      可如果,辛巴德一开始就不打算成王,命运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呢?

      只要找到一个就好,她想听到,辛巴德不一样的回答。

      4.

      伊姆查克。

      十四岁的辛巴德。

      谢肉宴的狂欢直至深夜也没有停歇的迹象,餮足过后的辛巴德醉醺醺地踩过柔软的雪,才走了几步,便两腿一弯扑倒在了雪中。身后的庆典声音已经离他很远了。
      他翻了个身,面朝雾蒙蒙的夜空。
      醇烈的酒劲还未散去,他眯着眼,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想了很多事……

      酒劲逐渐退却,他的困意也悄然涌了上来。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鼻尖落下一片微凉的痒意,接着唇上、眼睫染上了更多的寒凉,为他通红的脸颊散去几分热意。
      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他迷蒙睁开眼,望见了满天飘扬的大雪。

      雪映得这片人间更像是雾似的,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轻声喃道:“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你想怎么改变?”他就像听到了有人如此问。

      他举着手,粗声粗气喊道:“我想去拯救深陷于苦难的国家!我想建立一个人与人平等共存、没有战争的世界!”
      “那具体要怎么做呢?”这回声音更清晰了一些,他歪头辨了辨,还是分不清这样的声音究竟是男是女。大概是他的幻觉吧。
      既然是内心幻化出来的问话,那他多回答几句又如何呢?

      “不知道!”
      雪越来越大,他咧开了嘴,笑容快咧到眼睛上了。他没发现有人正慢慢走近,也没发现腰间的魔神之剑散发出了光芒。
      细密的雪一片片落入他的口中,但他哈出的气还是很炽热:“道路总要有人摸索出来,等我可以回答你问题的那一天,必然是经过我深思熟虑且——不会悔改的答案!”
      “……”
      而后,地上的人传来极轻极细的齁声。

      越来越多的雪点盖在他身上,黑衣人走上前,望着地上陷入梦眠的少年。

      少年无知无觉,只有魔神之剑散发着醒目的光芒。一头紫发散乱在他毛绒绒的兽皮帽里,胸口随呼吸起伏,张嘴呼气的样子像极了雪中打滚的狐狸。

      “在这里睡着可不太好。”
      她轻声念叨了一句,为他拂去身上的落雪,将他抱了起来。
      魔神之剑的光芒已经强烈到了一种正欲攻击她的地步,她扫了一眼剑上的八芒光印,剑身登时失去了光芒。
      “别急,我只是路过而已。”

      解决掉魔神的干扰,她稳步平履走在了雪地里。
      黑暗和大雪遮蔽了前路,但依稀可见前方灯火通明,笑舞欢歌。少年该在的应是那样的地方。

      许是她身上的气息冻到了辛巴德,他打了个哆嗦,往怀抱之外的地方拱了拱。

      感受到他的挣扎,她调整了手臂的角度稳住了快要掉下去的他,但也不敢再将他往怀里送,只能尽量伸长了手,默默朝前走着。

      辛巴德睡得极不安稳,他感觉自己落入了冰窟当中,冻得他想要醒来,但眼皮子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睁开。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音:
      “坚持住,就快到了。”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没有先前冷的地方,耳中隐隐传来乐声。

      这一回,他听到的不是温柔的女音,而是先前那个不辨男女的沙哑声音:
      “希望下一个回答,你不会依然让我等待。”

      “——!”
      他猛然睁眼,暖洋洋的火光闯入他视线当中,人与人窝在一屋里,不间断的酒杯交撞声和笑语声扰乱了他正欲萌发的困惑。

      “你终于醒了啊!”皮皮莉卡重重拍了他一下,“你怎么睡在屋外边的雪地里了!外面雪下得这么大,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你估计都被雪埋了!”

      辛巴德没有回答对方,他捂着有些胀痛的脑袋,低低说了一句:“是梦啊……”

      5.

      雷姆,拿波里亚港。

      十五岁的辛巴德。

      街头——

      少年意气风发道:“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一旁的黑衣人语气波澜不惊:“你想怎么改变。”
      “唔,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有了可靠的同伴,所以我打算建立一个商会来作为我的武器,并将它发展壮大提升名望,然后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去拯救国家,继而改变这个世界。”作为辛巴德冒险故事的第一个听众,辛巴德还是乐于和这个人谈论自己的梦想的。

      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一个无名街头艺人的表演,只有这个人,在他筹备之前便站在了这里,然后在他打算大展身手时叫住了他。接着发生了以上的对话。

      对陌生人给予一定的善意也是商人的成功之道——!他当初就是因为帮了那个商人哈伦,才会得到今天的试炼的!
      他绝对会赚够一千枚金币的!

      辛巴德握着拳,眼中有一团奋斗之火正熊熊燃烧。

      在他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以后,对方似乎来了点兴趣:“能更具体点吗?”
      “唔……”能怎么具体?辛巴德有些不解:“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啊!”
      “你认为这就是你最好的想法了吗?”
      他很坦然回道:“至少是我现在最好的想法啊。”
      “明日的事就让明日的我去烦恼,未来的我会步步做好对这个世界的规划的——如果我现在一下全想出来,那岂不是会让未来的每个我,缺乏了点畅想未来的乐趣吗?”
      “所以,”他很是意气风发地说,“想知道更好的回答,就去问未来的我吧!”

      “……”

      “哼……”
      没想到,他以为会打动人心的演说却只是得到了对方一声不满的冷哼。
      然后,风刮起,好大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辛巴德:“!!!人呢?!”
      他第一个忠实的听众怎么就没了??

      刚刚走进相声界的辛巴德,还未开业反而惨遭滑铁卢。

      至少……至少给他一枚金币啊……
      某人不无落寞地想。
      这样他距离目标就只剩999枚了。

      有几个小孩子指着他窃窃私语:
      “这个大哥哥好奇怪,一个人在那里讲了好多话……”
      “妈妈说了,要离这种脑子不好的人远一点,不能跟他一起玩……”

      6.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

      巴尔巴德,辛德利亚商会总部。

      十七岁的辛巴德。

      “你的梦想是什么?”
      深夜,辛巴德刚准备入睡,窗户紧阖的房间内便掀起了一阵无故之风,他被狂风吹得眯上了眼。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黑衣黑面的人从虚空中冒出,在他反应不及之际,一把将他摁在了床头,并发出了以上奇怪的质问。

      “你是谁?”辛巴德摸向了放在床头的巴尔之剑。
      “你无须知道。”黑衣人反应了过来,手上遏制的力道也放轻了些,“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你觉得,这些事我会和一个无礼的家伙说吗?”辛巴德觉察到了对方的退步,于是不动声色摆出冷脸,硬着语气回道。
      没想到对方真的松开了他,张着沙哑的嗓音道歉:“对不起,我是诚心想向你请教这些问题。”
      “好吧,我明白了。”他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那么,你是谁?你这撕开空间闯进来的手段,是魔法吗?”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这个……的确是魔法。”
      他扭过头:“我不和没有诚意的人说话。”
      “……”对方看起来好像也没话说了。

      这可不行,他还什么都没了解到呢。辛巴德转了话题:“行吧,真的不能透露身份的话,那你告诉我,你是男的女的?”
      对方:“……”
      他加重语气:“不说就没得谈了啊。”
      对方无奈道:“这很重要吗?”
      他点了点头。
      “……女的。”
      “啊?”
      “我是说,女的。”对方语气平淡,“还有,以后打探他人身份时,不要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性别。”
      “真的吗?”他很自然地将对方后面的话过滤了,态度也不由和缓下来,“你这声音不像是女的啊。难道你这身黑袍子还会扭曲声音吗?哎,这袍子真冷,看来这是一件魔法道具呢。”
      他摸着她的黑衣,毫无先前的避讳。
      “你就不害怕我是置你于不利的人吗?”她突然问。
      “一开始是很警惕,但是聊着聊着就不怕了。我感觉你是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我身上没有你值得亲近的地方。”
      “这我当然知道啊!”他理直气壮回着对方。如果这个人能不是一副黑漆漆的打扮,能露出真实的容颜就好了。
      打量着眼前之人,他摸着下巴说:“直觉告诉我,你没有危险。”
      感觉这位夜闯他房间的女人,似乎有着不得了的力量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个夜闯他房间的女性。

      “……那么,你可以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了吗?”对方憋了这么久居然只问这一句。
      “不行不行,除非你再给我展示一开始的那个魔法。”辛巴德摇了摇食指,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起了逗弄这个不明来路的人的心思。
      对方没有生气:“你以为那个魔法是用来干什么的?”
      “应该是传送一类的?”他有些兴奋,“老实说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法,你能把我传到巴尔巴德的任何地方吗?”
      “你想去哪?”
      “哪都行。”他主要想看的是魔法。
      “那好吧。”
      对方微微一叹,然后抓住了他。

      辛巴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待到视线恢复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高塔上。

      这座塔临海而靠,一眼望去是具有巴尔巴德风情的连绵屋群,而身后隐约传来一到夜里就会褪去反骨的细浪之声,是一处视野极佳的地方。在这里还能清晰看到中央广场绽放的烟花。

      “真是厉害的魔法。”他不由感叹,“真是美丽的烟火……”
      “巴尔巴德的烟火,只有建国祭上的还可勉强一看。”
      他不禁转头看向她,这个人应该也在注视着天上的烟花吧。他问:“难不成你还见过更好的吗?”
      “嗯,是啊,我曾在一个国家中看到过不朽的烟火。烟花一放,民众会随着不熄的灯火彻夜地狂欢,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国家。”
      他笑了:“那你真是偏心。”

      对方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追问一开始的问题:“你想要怎么改变这个世界?”
      ——这个人居然跳过了询问梦想的流程,直接问他怎么实现梦想。

      他愣了愣:“既然能猜得出来,那还需要我的回答干什么?”
      她说:“我想知道你的回答和他们是否有所不同。”
      “嗯哼~行吧!”他张腿坐在了塔顶,“感觉和你的话,可以聊一聊。”
      “说吧。”她也坐了下来,和他并排看着烟花。

      “虽说要改变,可现在的我,最迫切地就是需要一个国土啊。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最好是能放出这般烟火的国家……”
      “我想让追随我的那些人、我的国民幸福。”
      说到这,他的声音渐沉:“即使,我没有王族的血统。”

      对方思忖道:“原来如此。这时的你已经去过那里的迷宫了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淡淡回道,“血统并不能改变世界。”
      是错觉么?辛巴德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满。
      “嗯,或许是这样吧。”
      鬼使神差般,他继续吐出了心里的话:“但我还是很羡慕那些拥有王族血统的人……我并没有鄙弃自己出身的意思,相反地,我很重视那些陪我度过太多珍贵时光的家人还有同伴。我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拥有了血统,也许就能得到国土,也许就能更容易地去改变这个世界吧。”
      “唉,你一路走来,有哪一步是容易的呢?”
      他听见黑衣女人默默吐出一口气。
      “别怕,这条路不好走,但你总会得到你想得到的。”
      辛巴德沉默半刻,应了一声嗯。
      虽然得到了对方的安慰,可老实说他并不迷惘;虽然这个问题有在困扰他,可他心中早有了不会动摇的方向。这样一想,他对着初识的女性袒露所谓的心扉,竟是有了博取垂怜的嫌疑。

      新一轮的烟火迟迟没有放出,王城上空是一片漆黑,女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其实,你也可以放弃这个梦想,放弃改变这个世界。以你的才能,做什么不可以呢?不必非得走这一条路的。”
      他坚决摇头:“我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这个梦想,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了。”他说,“家人、同伴、那些愿意追随我的人,我想给他们、给所有人一个理想的家园。”

      她看着说出此话的辛巴德,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苦涩溢出她的唇:“……你不为血统困扰了吗?”
      他笑意不减:“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不要怕了么。”
      “那你、想好了在建立国家之后,要怎么做了吗?”
      “请容许我用更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毕竟这不是儿戏,也不是我一时随口说说的话。”他收敛了面上的轻浮,看着她的眼神很是认真。
      而后,他又绽开了先前的笑容:“你的开解让我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等我建立国家以后,想必我会给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吧。”

      到时候,又是到时候……
      我可以等下去,但你所剩的时间并不允许我等下去。

      她路过很多时空,但她从没有见过,三十五岁之后的辛巴德。

      一岁又一岁,别人的十八岁,却是辛巴德的半生。

      而每个时间段,她追寻的这个人总是能给出更新的答案,至死都在让她等待。

      ——真是狡猾。

      “你在哭吗?”斗篷之外,什么都看不清的辛巴德觉察到了什么。
      即使泣不成声,她的声音还是被不辨男女的沙哑掩饰,化为了呆板平静的音调:
      “……只是风声大了些而已。”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人,思索片刻还是张开了双臂:“呃,也许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
      “不需要。”都说了她没有哭,这个人在做什么愚蠢的动作呢。
      她强硬地说:“你有你的命运。我也有我的。”

      所以,就这样吧。

      她蓦地抓住了辛巴德。

      辛巴德再次觉得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时,自己已回到了房中。而刚刚的女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7.

      云外云,天外天,金碧荧煌的圣宫之内。

      她望着那个已舍弃肉.体、化为神明的湛金人影,那本该绚丽的紫发随着脱离凡胎,化成了洁白寡淡的颜色。

      成为人神的辛巴德,持着一面映着人间光怪陆离的浮镜,俯视着芸芸众生。
      他通体圣光,看起来遥不可及。

      察觉到她的到来,御座上的人心有所觉,笑意吟吟问:“后悔吗?”
      “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注视着下方黝黑单薄的身影,他笑得无悲无喜,“去吧,继续你的下一个旅程。”
      “——直到你后悔为止。”

      凡人与神明,不知是谁在怜悯着谁。

      8.

      除去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想,我步入那么多次轮回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只想见你。

      说什么让七海霸主放弃梦想,这难道不也是我的执念吗?

      说到底……我只是对于你的离去,觉得不甘心而已。
      我只是不希望你就这样离去而已。

      只要“辛巴德”放弃所谓的改变世界的梦想,他就不会离开他所爱的世界了吧。

      9.

      月夜,星垂平野。

      她对着五岁的辛巴德说:
      “我去过你的十岁、十五岁、十七岁,你总说让我再等等,我不想再等了,所以我想直接问问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想着改变世界这件事?”
      “就一直待在这吧,我会带你去见证很多故事,只要你……不要再去想着改变世界。”
      只要他答应,她可以立马劈了这天,扭转法则,彻底留在这个时空里。她就可以安然看着这个人老去。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孩子的脸上满是不解。
      他的面容纯稚无邪,在这样的年岁里,连她的阴翳也难以侵犯分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改变世界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带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星星吗? ”

      “……改变世界是一件你以后很想做的事。”
      “噢。”他疑惑的眼懵懂天真,却如刀见血,“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啊,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姐姐是想干涉,我想成为的人吗?”
      “……是。”她拢紧了袍子,真冷,“但我不会强迫你。”
      他一本正经,竟像个大人似的训诫起了低头抱膝的身边人:“姐姐,父亲总说我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相信我以后想要做的事是不会错的。”

      “现在,我们好好看星星不好吗!”
      天边烁月流星一并闪耀着,夜蝉声与萤火盈盈环绕在幽绿的草丛里,而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声音沙哑的黑袍女人。
      这样的场景原该是书中所述的诡魅阴森,但辛巴德心中现在只觉得无边的静谧。
      因为是瞒着父母亲、与刚认识的人来到这,于是这样的静谧就多了几分对未知危险的兴奋。
      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很高兴自己能坐在这、与这个姐姐一起看星星。

      “不知道是不是和姐姐一起看的缘故,感觉今天的星星格外不同呢!”
      望着这个孩子灿烂的笑靥,她想,唇舌如蜜也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星群熠熠,缀在万里无云的晴夜里,每个星辰各显出各的风华皎洁,明暗浅淡。

      她说:“天上最明亮的星星是会自己移动的。”
      “真的吗?”他兴致勃勃地昂头看着星雨如繁的天空,一眼不眨,却并没有从千篇一律的星海里找出不同。于是,他小嘴一嘟:“哪有,你在骗人。”
      “我不会骗你。”
      她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这一双琥珀金瞳澄如赤子,这样的眼睛让人一看便知这是生来就该被宠爱的晨曦双生,诸神之子。

      明亮的星星懂得只有脱离群星才不会被夺去光辉,于是,它偏离轨迹而动,不没入浩瀚银河,独自于更深更暗处晖映。
      这样的星星懂得唯有不流于群星才能焕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然而,拥有这样心志的星星注定孤独。

      “哼,姐姐明明什么都不肯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了啊……”他边嘟囔着,边看着茫茫夜空,心中突然迸发出一个对现在的他而言或许是非常难的问题:“为什么星星只在天上有呢?”
      她不假思索:“因为过于耀眼。”
      因此,只能布在寒寂遥远的夜空。
      “星辰一物,凡人触不可及,俗人看开也罢,蠢人却会为此庸人自扰。”
      这几句话对于五岁的辛巴德来说还是难以理解:“凡人、俗人……都是什么人呢?哦、蠢人是不是骂人的话?不过,蠢人是有多蠢啊?”
      “蠢到认为星星生来就属于她。”
      “噗……这不叫蠢吧!想要一颗星星和想要多吃一顿饭有什么区别吗?”他咧嘴大笑,明眸闪烁,并未觉察这两个看似相同的愿望里所隔的千山万壑,“要是真的想要一颗星星,那自己也成为星星不就好了!唔,总之,想要什么,就得先成为什么啊!”
      他望着被群星孤立的大白盘子:“再不成,成为月亮也行……不过月亮周围都是云,离星星太远啦。”
      他的话实在引人发笑,她笑着笑着,愈加觉得苦涩:“是吗……”

      不管是星星还是月亮,于地上的人而言都是很遥远的存在。

      星星啊,天上有,地上其实也有。而且,并非只有辉耀一方夜空的独星才会觉得孤独。
      处在星河灿烂当中,却形影单只的星星多得是。
      要让群星理解独星,很难。
      要让独星理解群星,更难。

      她现在真想学人来上几口烟,最好能一口烟雾就能吐尽她的烦恼丝。
      酒也可以。小麦酒,葡萄酒,不管什么品质的酒都可以。她总得要尝尝酒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那个家伙就这么喜欢。

      “……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天上有一颗星星,是我最喜欢的。”
      “是你刚刚说的最明亮的那个吗?”他发出了一连串疑惑,但他又不需求解,对万事万物保持质疑是孩童的秉性,“我看了好久了,那些星星明明都一样嘛,根本没有什么亮不亮的,你说的星星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只要好好观察天空,你就能找到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她说,“你看见了吗。”
      “在哪在哪。”他伸长了脖子,满面好奇。
      “就在……”她转头注视着这个她守望了一生的人。紫发,金眸,灿烂的笑,永怀热望的眼,他的一生仅仅在为几个简短的词而奋斗。

      辛是她的英雄,也是许许多多之人的英雄。她相信这个人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拯救过很多人,虽然她可能未曾与这一部分人有过交集。毕竟七海霸主连苍生都已救过了,万民肯定也有。而这些人里,一定也有像她一样的人对此念念不忘至今。

      他是他们透过虚无的云镜,隔岸观尽一生的绚丽灯火,可此一尽字,却是他们最不忍看见的英雄末路。

      “就在……”她又重述了一遍,这一回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如今,一切都轮转到了原点,但她已经明白了,故事的结局不可更改的。如果辛巴德注定会是一个悲剧英雄式的人物,那么在故事开始之前,她注定还是会被这样的他吸引。

      所以,她现在亲手做的事,是在扼杀“辛巴德”。扼杀她心中所爱的原型。

      那双真诚明亮、有如晨星的眼在注视着她:“在哪?”
      她于黑暗之中深深的凝望:“就在,我的眼中。”

      若此凝望……永无尽头,该有多好。

      “你依然决定要改变世界吗?”
      “不知道呀,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太清楚!”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不过,我肯定是朝着能让爸爸妈妈、能让自己、能让好多好多人幸福的目标在努力吧!”
      “……我明白了。”她揉了揉孩童辛柔软的头发,“我要离开了。”
      “离开?这么快?!能慢点再走吗?”辛巴德将震惊与急切表达在了脸上。在村子里见到这个姐姐的时候,直觉就告诉他,对方肯定是有着奇特力量的人。所以,他才会一直跟着这个姐姐,希望能见识点东西,然而……他越想越委屈。
      她哑然失笑:“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望着辛巴德要哭不哭的表情,她弹了弹他的脑门:“你要哭,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小孩子都怕黑吧,你一个人敢走回去吗?”
      不能停留的原因,你不是已经告诉了我好多次吗。现在才哭,真丑。

      孩童忍住了眼泪:“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 她顿了顿,轻声回道:“一定会的。”

      你会在不同的时间段,遇见同一个我。而我也会在无数次的轮回里,去寻求一个相同的邂逅。

      所谓邂逅,意即短暂又美好的重逢。

      我会一直与你重逢。

      直到——

      直到……

      10.

      她再次来到了帕鲁提比亚的海边。

      这一回,暴雨倾盆,海浪朝着此岸呼啸。

      雨打湿了她的衣袍,雨大得令她的脚步变得沉重万分。但她丝毫不觉得冷。

      因为——她看到雨中走来一个人影。

      这个人带着草帽,背着鱼篓,目不转睛地越过她,走近了她身后的海。

      “喂,醒醒,还活着吗……”
      她看到他蹲了下来,试探着被海浪冲上来的孩子的鼻息。那个孩子长着一张无论洗刷了千百次她都不会忘却的面容。
      她望着少年抱起了昏迷的孩子,然后,又一次穿过了她,往渔村的方向而去。
      这一回他虽然还是没有看见她,但是他却紧紧看着怀中的孩子,目光是令人觉得温暖的担忧。

      雨势更加猛烈,她静立在雨幕里,目送二人的离去。
      ——这点雨,绊不住那两个人的。

      居然会回到这……
      在数万次的时间旅行之中,这反倒成了一种概率极低的事件。她一直以为只有她那个时空才存在她留存过的证明,可没想到这个时空居然也……

      她笑了,在雨中笑得畅意开怀,笑得声嘶力竭。金色之鸟从她身边纷飞而过,用无人听到的声音,给渐行渐远的人送去了祝福。
      她的笑声渐息,被雨打湿的眼睛里是释怀后的从容。

      ——直到耗光自己的生命为止,我将一直看着你熠熠生辉。

      纵然我知道自己只是在翻阅一本已有定局的史书,但能再次看到你,我已经够满足的了。

      越来越多的鲁夫蔓过她的身体,它们泛着金色的光,遥遥朝着远途而行,前方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有闪耀的明日,有怀抱忠诚至死不改的少女。
      雨不再桎梏她,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盈,仿若化成了一缕风,被分割成数片飞羽,并自由无拘地,轻快地往前方的人奔去。

      阴暗的雨夜里,飞舞的轻羽就这么乘风破浪,焕发的光芒划破了舞台暗沉的幕布,飞向一切爱与恨开始的根源——
      这些执念所化的金色鹏鸟,心满意足地飞向少女和少年,心满意足地飞入少女的体内,与这个时空的少女融为了一体。

      你不容许别人去等待,自己却让我等待了一生。

      如果这是种劫,我希望另一个时空的我过着是与我不一样的幸福人生。

      我很确信,这幸福的唯一来源就是,自己也化为了天上的星辰,与另一颗互相晖映,相守永恒。

      ……

      等待并不是最终的结局。

      而是,我们故事的序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其名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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