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坑》未畹

31、粉丝

　　2100年7月4日 7:45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晨间杂货
　　又接近了比赛开始的时间，程潇已经准备好出门，背上枪，带上单反相机，挂在脖上。因为是在达尔文赛区的最后一天，他要用相片尽可能地记录这里的一切。
　　叶茗时刚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穿着睡衣，披散头发。
　　“叶茗时，记得带包，顺便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伞。”程潇在下楼梯时对叶茗时喊道。
　　后者含糊地应着，然后伸了个懒腰，转转肩膀，扭扭脖子，精神了点，找包去了。
　　哈欠声从克劳蒂娅的房间里传出，她才刚从舒服的床上爬起，迎接今晨的阳光。她麻利地换好衣服，白T恤配灰短裙。
　　她和叶茗时下楼时，程潇和布莱斯已等候多时。
　　布莱斯依旧是那套着装，皮革手套仍戴着，古朴中透着典雅。没人知道他今早是几点起床的，程潇下来时他已经拄着伞，提着装着三份早餐的塑料袋站在门口。
　　“两位，有你们的包裹。”布莱斯对下楼的两人说，斜眼扫过被他放在地上、靠着柜台的纸箱。
　　“包裹？我俩的？谁寄的？”叶茗时诧异地看了眼克劳蒂娅，转头又看向布莱斯。
　　“凯特·巴达。”布莱斯念着箱上订单的寄件人姓名，“需要我帮忙拆吗？”
　　克劳蒂娅面带好奇地试探性点了点头。
　　布莱斯把早餐放在桌上，从柜台的置物架上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把迷你的折叠刀，硬币模样，蹲下划开了包装箱子的胶布，打开，看了看内容物，对两个收件人说：“一条灰色运动长裤和一把匕首，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的内容就由你们自己看吧。”说着把卡片递给走上前来的叶茗时。
　　“裤子是柔性布料为底的复合体，能变成短裙和短裤，触控点是口袋旁绳子上穿的猪鼻扣，给克劳蒂娅，考虑到你们可能会去乞力马扎罗山。匕首和之前的差不多，刃上添了点原生烬，会比之前重，可能要重新适应一下，给叶茗时。”
　　叶茗时默念着卡片上手写的内容，眉眼间的神色悄然变化。
　　“裤子是给我的吗？”克劳蒂娅两眼放光地蹲在箱旁，提起裤子来打量，又转头去看手持卡片的叶茗时，希望后者给出肯定的答复。
　　裤子的颜色和克劳蒂娅正穿着的裙子一致，右侧竖印着银白色的一串花体字母，依稀可以辨出是“Claudia”，而左裤袋下方的黑绳子串着一个蓝边黑色的圆形猪鼻扣，颇具时尚感。
　　叶茗时迟钝地颔首，眼睛仍垂在卡片上，似在回想什么。
　　“匕首，是你的吧？”布莱斯察觉到叶茗时的情绪波动，把灰黑色的匕首取出，给到叶茗时的眼前。
　　“啊……”恍惚回过神来，叶茗时抬头，小声地“嗯”后，接过匕首，插进西装外套的内袋旁的鞘里，而卡片则被放进内袋。
　　“咳，各位，因为赛事，今晚我们就要离开达尔文了，由于时间可能会比较紧迫，所以也许不会回来店里了，趁离比赛开始还有时间，请各位带齐行李，我们再出门。”布莱斯说着提起早餐，打开门，“我去外面等你们。”
　　上楼前，程潇向叶茗时要了个压缩器，用来压缩行李箱。
　　进到房间里，程潇打开漆黑外壳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把房间里自己的东西都装回去，然后再检查一遍：
　　没用的旧手机，因为买了不少钱，用了也有不少年，所以程潇没舍得扔。
　　红色柄的折叠刀，还没派上用场，思索几秒，程潇把它拿出来，揣进兜里。
　　一支黑色录音笔，除录音外，它真的能写字。
　　三盒十二支的黑色中性笔，程潇的全部家当。
　　三本平装书，分别是鲁迅的《呐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和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书封都有不同程度的掉色，它们陪程潇度过了迷茫的学生时代。
　　一本橙色仿皮材质的笔记本，有些厚度，里面是程潇写的诗，既有现代诗也有古诗，还有不少词，他拿起来翻了翻，后面还有挺多的空白页，高中毕业后程潇就没再写诗了，他露出微笑，仿佛遇见了旧友，把本子放了回去。
　　并排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小本子，那是程潇在地表的日记，与诗的本子不同，它的空白页会不停减少。
　　和外婆的合影相片，裱在朴素的画框里，程潇摩挲着框上的玻璃，眼帘低垂。
　　剩下的就是衣物了，除去内裤袜子、几套睡衣和黑白套装外，还有米黄色夹墨绿的羽绒服和蓝白薄外套。
　　确认无误后，程潇合上行李箱，压缩，和空的压缩器一起放入口袋。
　　出门时，他撞见了换上裤子、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克劳蒂娅，后者按叶茗时说的按下猪鼻扣，长裤就收缩变形，成了短裙，和原来那条几乎一样，只是多了条绳子。
　　“很漂亮。”程潇见克劳蒂娅听到自己的动静后转头看了过来，生硬地夸赞道。
　　“谢谢。”克劳蒂娅用标准的维亚语答道，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然后就乐呵呵地下楼去了。她对程潇的第一印象不错，尤其是对方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直待在楼下的叶茗时只是看了看公文包，他的东西全在里面。元素胶囊、文件和笔、领带、墨镜、口罩、折叠伞……没有遗漏的物品，顺便把卡片也放进去，他把公文包压缩好，收进内袋。
　　三人一齐出了门。
　　叶茗时和克劳蒂娅并肩先行，走向广场，而布莱斯把早餐给一旁程潇拿着，自己用钥匙锁上了门，然后朝海滩的方向走去。
　　“您又要离队了？”程潇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了。
　　“没错，”布莱斯转身笑笑，“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是在达尔文的最后一次吧。”程潇微笑道。
　　布莱斯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小幅度地摇摇头，忽地，他一拍脑袋，对着程潇抬起手来，掌心是晨间杂货店锁的钥匙。
　　“这个给您。”说着就把钥匙抛出去，程潇连忙接住，险些洒了早餐。
　　“为什么要给我？”程潇不解地看着手中的黄铜钥匙。
　　“我很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这把钥匙便于我无用，您在这里又无依无靠的，所以不如赠送给您，当孤身一人时，还有个免费的住所，就当做是，我给您这个异乡人微不足道的帮助。”布莱斯答，“另外，今天的早餐是肠粉，您应该会喜欢——您是南方人吧？”
　　“您又是怎么知道的？”程潇不顾布莱斯对上一个问题的模糊回答，又对于他的判断感到惊讶。
　　“因为您讲普通话——维亚语不分前后鼻音。看好克劳蒂娅。”布莱斯说完便走了。
　　程潇感受着钥匙的质量，看着远去的背影，愈发觉得这个银发红瞳的男人神秘莫测。
　　帮助……为什么是认识不久的我而不是应该有一定交情的叶茗时，是纯粹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所图？还有，看好克劳蒂娅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那时失去身体控制权干的事？程潇想着，转头慢走，又改为小跑，跟上叶茗时和克劳蒂娅的步伐。
　　2100年7月4日 8:06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斯派克广场
　　三人都坐在长椅上吃完早餐后，程潇把垃圾收拾好，丢进广场长椅旁各色的垃圾桶之一，可回收垃圾桶。塑料袋和早餐打包盒都是可以百分百回收的材质。
　　叶茗时打着饱嗝，品鉴着刚下肚子的美味早餐，这是他第一次吃肠粉，想当然地被这来自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老美食惊艳，并且认为自己还能再吃一份，即使程潇告诉他肠粉是“一份吃不饱，两份吃不下”的，他也仍打消不了这个念头。连不爱吃素只青睐荤菜的克劳蒂娅也被它征服，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早餐。
　　看着不住咂嘴的两人，程潇笑着摇头，回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一样，总是要外婆给自己多买一份……他收束思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准备开始今天的拍摄任务。
　　他已经习惯了广场的无人，环顾四周，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按照就近原则，第一张照片所拍下的自然是长椅和后面的斯派克雕像，与之前拍的那张不同，雕像上多了三个弹孔。
　　“咔嚓”一声响起，伴着清脆的快门声，第一处景观被记录。程潇检查着照片，长椅上的叶茗时咧齿笑着比起耶，随后程潇眉头一皱：克劳蒂娅害怕地蜷在一旁。
　　他放下相机，看到克劳蒂娅正被叶茗时轻抚着背，眼中的蓝有些变暖色。
　　“怎么了？”程潇快步上前，紧张地问。他想起布莱斯的叮嘱，想起克劳蒂娅昨天可怕的模样和那双发红的眼睛。
　　“在实验室的时候……他们经常会用这个东西……”克劳蒂娅颤抖地说，眼神无助地看向程潇的相机，“用这个东西不停地对我闪光……我害怕……”
　　“别怕……现在不是在实验室，程潇的相机也不会发光……别怕……”叶茗时柔声安慰克劳蒂娅道。后者的状态逐渐安定下来。
　　程潇则在旁听着叶茗时的声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厚重的脚步声在此刻传来，程潇循声望去，只见左前方的不远处有根粗短的手指指着自己。
　　“哎呀，这不电视上那人吗？”手指的主人发出故作惊讶的声音，另只手捂住嘴巴，夸张得令人发指。
　　程潇定睛一看，那人身高中等，身材发胖，穿着大号的T恤和短裤，脑袋上生着一对小眼睛。他身旁还有个稍矮一点儿的男人，穿着和程潇一样的白衬衫黑裤子。
　　家猫和无蹼壁虎，程潇的脑中浮现这两个名词，胖的是猫，矮的是壁虎，真是奇怪的组合。
　　“还真是！我可是他的粉丝啊！”矮壁虎一边看向胖猫，又转头看向程潇，脸上带着造作的表情。
　　“粉丝？”程潇更加感觉不对劲。
　　“什么粉丝？”叶茗时好奇地站起来，看向声音的来源，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后，忽然一怔，扭头看向程潇，嘴里吐出一个字。
　　“跑！”
　　程潇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四周弥漫起浓烟，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灰色。
　　“没想到被认出来了。”程潇听出了是那个胖猫的声音，却无法辨认声音的方向，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
　　突然，程潇脖颈一痛，瞳孔紧缩，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随即两眼一抹黑，失去了意识。
　　等烟雾散去，程潇原本的位置已空无一人，只剩一台单反相机。他连同胖猫和矮壁虎一起消失了。
　　叶茗时和抓住他手臂的克劳蒂娅在不远处呆滞地望着长椅的位置，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