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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放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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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0年7月1日 8:30P.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止汐酒馆
因为比赛,今夜的酒馆比往常都热闹,挤满来炫耀杀人成绩的年轻参赛选手。
酒馆内外都插的有些白红白配色的条纹小旗子,那是雷沃的国旗。
也是此缘故,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盏小灯,这让店内笼似深海的黝黯荡然无遗,而充盈起暖调的、直透出窗外的光来,诱引着无知的游人,进来才知气味和环境的恶劣。
布莱斯走进酒馆,艰难地挤过人群,来到了柜台。
台前也无座位,布莱斯只好站着。查尔斯并没有忙到不可开交,而是在悠闲地展示平时看不到的调酒技术。柜台旁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驻唱歌手,戴着一顶棕色牛仔帽,脸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装着外骨骼的手只是在扫着吉他弦,歌声粗犷而又缓和,就像柔风在沙漠卷起砂石,和酒馆今夜的气氛格格不入,但他依旧投入地闭着眼。
“你雇来的?”布莱斯用维亚语问道,一边侧头,摸着坐在柜台上舔舐毛发的黑猫小分,表情的怜爱淡然。
“他自愿来的。”查尔斯把调好的酒推到布莱斯面前,“午后之死,尝尝吧,平时可喝不到。”
“免了,”布莱斯说着取下戒指,递给查尔斯,“麻烦提取出里面的信息素。”
“您又来这套。”查尔斯调侃着拿起了戒指,用一个圆形的小仪器扫描了一下,便把戒指还给了布莱斯,“明天中午就能来取了。”
布莱斯戴上戒指,付了十枚维亚硬币就离开了。
出门前,布莱斯注意到了坐在酒馆角落的一个男人,即使是坐下也能看出他的身材高大。他穿得一身黑,反而很惹眼。他没点酒,桌上一个杯子也没有,倒是烟灰缸里灭了好几根烟,还在抽着,他的周围蒙上了一层仿佛肉眼可见的阴霾。这个人让布莱斯感到莫名地熟悉。
布莱斯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出了门。
2100年7月1日 8:49P.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卓迈思街道
樟从酒馆离开后就去了卓迈思街道。他花了不少的钱买到了那个银发男人的情报,稍稍确认后确实和猜测的一样,目标在那人手里,至少和那个眼镜男有关系。
他此行回来是为了取打刀。匆忙逃离,连刀也没有拿。虽然已经遗弃,卓迈思街道的人却也知道不能干扰政府人员办事,特别是执行官,和执行官有关的物品他们同样是不敢轻易取走的。
果不其然,刀还躺在之前掉的位置上。
捡起来后樟发现,刀刃磨损得很严重,到了不能使用的地步,也只能是托人再锻造一把。看到如此这般的刀,樟又回忆起了断臂的痛楚,和将原生烬素注入体内那一瞬的痛苦。做了四年执行官,樟头一次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以至于要动用珍贵的原生烬素。
那个男人把樟的一只手臂硬生生扯下来时,肯定会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那么一分的恐惧,想必在将以往的目标杀害前,面无表情的樟眼中倒映出的脸上的恐惧会比他今日感受到的要强上几十倍。逃脱的樟在注射原生烬素时一度手忙脚乱,他害怕过了急救时间手臂就会长不回来,害怕自此变成了一个废人,失去利用价值,被克里斯抛弃,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把被使用的刀,锋利时被好好保养,一旦损坏了就会被丢弃,就如同他手上的这把已经无用的刀,但他也明白,自金属被锻为刀起,就只剩下斩物的价值了,而自成为执行官起,就再也不能脱身了。
樟再也不能提起作为医者时的怜悯之心了,仅能对逃生的自己感到小小的侥幸,他原先的感情在斩杀了许多被定义为有罪的生命后所剩无几,就像浇注入模具的钢水,冷却后就此定形,凭余下的价值去完成自己或是他人的理想,即使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理想是否实现。
盯着刀发呆了许久,突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止不住地震动。
樟接起电话,是克里斯托弗·弗兰克林。
“怎么样了,丈木?”手机那头传来克里斯的声音。
“抱歉,我跟丢了,还用掉了一支原生烬素。”樟轻声说。
“原生烬素?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克里斯关心地问。
“小伤而已。”樟敷衍地说。
“小伤可用不上原生烬素。”克里斯严肃地说,“不只是跟丢这么简单吧?”
樟沉默了。
“你呀,别只顾着工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克里斯叹着气说,“结束之后,我给你批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太累了。”
樟感到有些奇妙的温暖感觉,仿佛和他通电话的人不是他的上司,不是国家元首,不是日理万机、让雷沃振兴起来的总统,而只是一个可以交心的好友,会安慰自己的知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会在失落时给自己打来电话,说上些好话。樟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深夜,看着躺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克里斯,冒着被辞退的风险去奋不顾身地取来能救他一命的原生烬素,甚至当时还不知道这个金发男子的身份,只是作为一名医生,一心想要去救一个危在旦夕的陌生人,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
“说回实验品的事。”克里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既然跟丢了,那有接下来的消息吗?”
“大概能确定位置。”樟回答道。
“那就好。最近迪维勒曼政府已经开始施压了,阿勒吉特等不及要和我们断交了,那个老家伙一心想独大,却看不清现实,现在的迪维勒曼无论是在经济还是军事上都比不过阿万斯,现在他狂妄的资本之一还在我们国内,所以请尽量在进入第二赛区前把实验品捕获,我就好和他们谈,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分清敌友的。还有,我联系不上奥德了,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没给到你支援也请体谅,我会派些其他人过去你那儿的。就这些了,还请多多保重,丈木,早日完成工作。”克里斯挂掉了电话。
樟放下手机,自然地向地上看望去,月亮的银华照射在积水上,焕光闪闪,雨貌似终于是停了。
他把打刀收进刀鞘,朝着卓迈思街道外走去。
时至今日,樟鲜少有关注政治,还没有在医院工作时看得多,作为一名政府工作人员,这好像不太好,为什么会这样?繁杂的工作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理由他自己更为清楚,回忆起那个早上的床边,弗兰克林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的那些亲切话语,他又是如何干脆地答应对方的请求的,他都记得很清楚。关心政治的理由在当上执行官起就没有了,他不再需要时刻留意政府发布的新政策,他只需要信任他的总统,近乎无条件地相信那人的许诺,剩下的便是履行和救人这一目标背道而驰的工作,直到把许诺全都兑现,直到失去价值,直到死去。在这一切之前,樟所能做的,就只有永无止境地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