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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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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风雪仍没有减小的迹象。
我坐在窗前,望着大雪幕天席地而来,仿佛要将这世界吞没。
忽然,我透过风雪,看到一个影子——高大而寂寞。
我的心忽然地被狂喜充满——那个我等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
我冒着风雪冲了出去,直奔进熟悉的温暖怀抱——是我思念的味道,但是,好像有一些些不同——
我抬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那不是大哥,而是个气宇不凡的陌生人。
我急忙后退——他,会是谁?!
他并不言语,只是凝望着我,目光温暖而寂寞,一如大哥。良久,忽然开口:“你就是嫣泠。”
他说的那么肯定,似乎早已确定了我的身份。但,他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轻轻的笑了,这是我生平所见最美的笑容。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道温暖的阳光融化了积雪,眼前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春光:微风拂柳,鸟语花香——所有的美好都在他的笑容中绽放——我几乎迷失在他的笑容里!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说。
“但是,我不认识你。”我说。
他又笑了,“没关系,很快就会认识了。你哥——让我带件东西给你。”
我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大哥呢?”
他低首,“我们进去吧,外面风雪太大。”
酒,是最烈的烧刀子。
三碗下肚,人便暖和起来。
我从小喝惯了这种酒。以前,一直是大哥陪我喝,而今——
我对着桌上的金盒举杯——如他生前一般。我说:“大哥,我敬你。”
以前,他会微笑着喝干杯中酒。现在,他的骨灰却只能与我漠然相对。
于是,我只能又将酒往自己嘴里倒。
一只手忽然将我的酒杯夺了过去。
我转头,对上阿政——我大哥那位朋友温暖的目光。
“节哀吧,嫣泠。”
我忽然笑了,“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从他离家时就知道。所以,我不会太难过。”
望定桌上的金盒,我又说:“他当然也不会让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阿政低头,良久,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抬首,“他不让我说,但是,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他没有察觉,在那瞬间,我眼中有幽光一闪——
“他是刺秦而死。”
“刺秦?”
“是。他为燕国太子效命,刺杀秦王嬴政,不幸功败而亡。临终前,他托付我将骨灰带回家乡,并叮嘱千万不能将真相告诉你——”
我笑:“他怕——我为他报仇。”
他也笑“真是多虑了,你只是个女孩子啊。”
我说,“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雪山其实并不太高。我只用半夜便爬上了冰雪峰——雪山的最高处。
风雪就在我登山的前一刻忽然停止了——否则,任我轻功绝世,也无法上山。
是的,我练过武。
大哥常说,女孩子该学会保护自己,尤其在我出落得越发倾国倾城之后,他决定教我武功。
十三岁时,大哥说:“你真是武术奇才,有一天必将超越我。”
我笑:“不会,大哥永远是最厉害的剑客。”
我们总在月夜登上冰雪峰练剑。
今夜,月华如雪,我却只能独自舞剑。面前是大哥的雪坟。
我将他的骨灰埋于冰雪之下,用冰雪为他陪葬。
我的剑光划出一道银弧,刺向无尽的虚空——我的泪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长夜无声,今后,还有谁会陪我在雪夜练剑?!
剑的长吟在我身侧响起,瞬间,我看到银光一闪——
三尺青锋与我的长剑相抵。
雪忽然无声无息的飘落,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雪中舞剑。
他出手极快,在飞雪中我辨不清他的真容。
但这般高妙的剑法却与我哥荆轲难分高下。
在我眼中,这影子与我大哥重叠了。
莫非——大哥并没死,一切只是我的南柯一梦?!
莫非——大哥只是故意与我玩笑?!
莫非——
我急刺三剑,想借机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会不会,真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清越的剑鸣后,我们各退了三步。
我看到阿政微笑的面容和温暖的目光。
“我终于知道荆轲为何不让我告诉你真相了,原来——”他忽然叹息,“可惜,世人只知荆轲,却不知你的剑术已不在他之下。”
我笑:“我也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你叫聂政。”只有与大哥齐名的当世名剑才能有这般出神入化的身手。
他目光一黯,“你猜到了?”
我微笑颔首。
“其实,你大哥——也是为你好。秦国国富民强,而秦王——你不知道,秦王不仅身边高手如云,他自己其实也是个高手,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所以,你千万不要——”
“放心,”我打断他,“我一向很听大哥的话。”只是这次例外——我在心中说。
“那就好。”他露出释怀的微笑,抬头看已微透晨曦的天色,“我有要事,这就去了。”
走几步,忽然又回头,他目中有奇异的情感。
“嫣泠,你——愿意等我吗?”
我一惊,一种温暖的感觉忽然的就漫上来。
“三年——至多五年,我会回来娶你。”他眼中有藏不住的光彩,“等我,好吗?”
我的眼中又有泪流出。
他急忙奔过来,用手为我拭泪,“别哭,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不是的,”我在他怀中摇首。“我——是高兴。”也是伤心,因我也许等不到那一天。
他笑了,他的笑容真是好看,甚至超过大哥。
他——其实不年轻了吧——面上已有风霜的痕迹。他的容貌算不上英俊,面部线条也太硬,仿如刀雕石刻。那双眼——平时应是鹰隼般锐利的吧,望着我时却温暖而寂寞。
他在晨曦中离去。
我目送他渐行渐远,终至杳无踪迹。
我回家,对婆婆说:“我要出门,也许——不回来了。”
婆婆用了然的目光望着我,“我知道,你必会去的。”
我笑,“婆婆,也许过两年我就回来了,你——保重。”
于是,我离开了生活十六年的雪山。我要去——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