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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默默 ...

  •   可惜不染没学得吴凝眸、楚凝眸,甚至连让云娘凝眸都没学成。云娘一句“我这里不要哑巴。”便把不染打发回了百药谷。

      还是齐满山来接的她,这回他没醉,但身上隐隐有些酒气。一路上他频频打量不染,一句话在他肚子里百转千回终于还是憋了回去。不知怎的,齐满山觉得亏欠这孩子,不染是他领进冥谷的,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在百药谷这么久,只觉这孩子话少,竟没发觉她是从来没话。哎,这般灵秀的孩子,竟是个哑巴…
      他有心逗不染,也让周围没这么安静----其实挺奇怪,从前不知道她不能说话的时候并没觉得周围多安静----他没话找话:“到青颜卫都要换名字,他们给你换了?”
      不染想了想,点点头。
      “那…”齐满山问,“他们给你取的什么名,不染?”
      不染边走,边点点头。
      “不染啊,换的什么名儿啊?”
      不染抬头看他,使劲地点点头。
      怪了,莫非去了几天青颜卫这孩子不但哑了还傻了?齐满山更觉愧疚,又赶紧想起来,不染是个哑巴,问了也说不出来呀,于是立马闭上嘴,怕让孩子难过。

      杜若不像齐满山那般小心翼翼。看见他们回来,手上的书没放下,但是眼睛偷偷往这边瞥了瞥。
      齐满山满肚子感慨要发,可是当着不染又不好说,看着杜若,千万句话转成一声叹息。恍然间牵动了哪根衷肠,慌慌忙忙转身去找酒了。

      杜若侧耳细听了一会,才转过身对向不染,看着她。不染稍稍后退了一两步。两个人,一坐一立,就这么对视着。一个不愿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仿佛这样对视就在进行他二人的对话,旁人听不见、也听不懂的对话。
      一丝细风从窗子溜进来,掠过杜若鬓角的发丝,带出一种轻随的飘逸。
      不染突然发现,原来杜若的眼睛也是很好看的。就像月凝眸的眼睛一样,让人看了,就着了迷,难拔出来。明知道那是蛊惑,不染却真挪不开眼,任凭杜若伸手捏上她的喉咙。
      他指尖的皮肉不细,有些薄茧摩挲得她发痒。手指不重不轻地捏在脖子上,不染晓得他应当是在查看她的喉咙有无异样。
      杜若眉头渐蹙。不染眼前一亮----他的眉还能说其他的话呢!转眼看见,那双黑眸里竟添了些怜惜和了然,不染再辨认,里边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山谷中幽凉通风,只畏寒冬,夏无暑气,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不染回百药谷的第一天就在她床底下找到了那根笛子,快活的调子吹得云散风轻,后山不知何时多来了几只山雀,和着笛声唧唧喳喳。渐渐的,这笛声似乎吹得不知所谓,旁人听了只觉心头一颤,细腻的曲音让人不觉就想唱上几句,又不知唱些什么才好,才能和上这笛音。
      齐满山更是听着听着就忘了手里的酒,闭着眼哼哼几声,忽然又记起不染的哑,痛惜地一拍大腿,举杯饮酒,杯子却在方才走神时倾空了。杜若给他添上酒,用另一只酒壶给自己也添满一杯。不知从何时起,杜若也爱提着酒壶来溪边桃树下,有时独酌,有时同齐满山对饮。只是齐满山喝的是酒,他喝的是白水。喝水也能醉。百药谷的溪边经常见到二人酣睡在桃树下,其中一人虽闭着眼,可耳朵却悄悄支棱着----山谷里回响的笛声正吹到双飞的雀儿…

      不染不会说话,她把说话的心思都用在了其他地方。杜若桌上多了笔墨,于是她开始临帖;杜若走时药堂门没拴上,她便拿一本医书背汤头歌;齐满山把酒壶一提,她就带上笛子。心中如何想法,心思如何回环,嘴上气息一变,笛子就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日子就这样如轻歌流过,不知不觉,不染过了及笄之年。齐满山在某一天终于发现,他领回来的那个孩子长成姑娘了。他惊喜地揉揉眼,看看不染,激动地扯过杜若,说道:“不染,不染…”后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杜若睨他一眼,看似毫不在意地回身,转眼时目光却不自觉扫过那树桃花,当然,还有树下的不染。

      春来花发,溪边的桃树一夜间开出了满满一树的桃花。
      心血来潮,三个人端着几碟小菜,备齐酒水转到桃树下踏青。几杯酒下肚,齐满山开始话多了:“唉,唉,天天都来这树下,从药堂过来统共不到十几步,踏哪门子青,我看相亲还好些…”杜若一愣,瞥不染一眼,说道:“收拾书桌。”他的话已经多了不少。不染吃完碗里的青笋,起身回屋。杜若故意支开不染,是怕齐满山喝多了满口胡话。果不其然,齐满山醺然笑骂:“你小子,以为我不晓得你那些鬼心思!”
      杜若不慌不忙夹起一根鸡腿,这是齐满山的最爱。杜若还把筷子往齐满山面前凑了一凑。齐满山吧吧嘴,瞪着杜若喊道:“我当年写情诗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往床下滚笛子,桌脚下垫字帖,为了不栓门把药堂的钥匙甩到鸟窝里…”他说着突然嘿嘿一笑,“还有半夜里去扒人家窗户…”杜若赶紧一个鸡腿甩过去,堵住了那张老嘴。杜若的脸没烫,耳朵最外一圈却通红了。

      不染看桌上正摆着本《诗经》。随手翻翻,书中夹着书签,正好停在一首《桃夭》。书签是片酡红枫叶,不染捻在手上,再看看这本《诗经》,突然觉着这叶子就像个羞红脸的少年,不好意思表白,愣把自己的脸憋涨得通红。

      其实杜若本是想夹朵桃花在书中的,可齐满山那老头儿好像知晓他心事一般,以往还会离开一会儿,现今竟是守着桃树寸步不离了。杜若有点耗不下去,心想,不就是折枝桃花!桃花还入药呢!于是强作镇定地走过去,看似随意捻起一根花枝,面上在轻嗅花香,眼底却溜着齐满山,就等人不注意顺下来。这时候一直睡着的齐满山一准眯开眼,满脸的笑都堆成褶子了,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追着杜若和他手上的花,搅得杜若无从下手。等他一放手,齐满山却又把眼皮一翻,眼珠使劲把他往花上凑,似在说:“摘啊,你摘啊!”杜若尴尬半天,豁出去刚一抬手,老头儿那双眼又眯在一块儿了,浑似一只老狐狸善意笑话着小狐狸:“我就知道你要摘,送给谁?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杜若又好气又好笑,背起手溜回药堂,对着那满树的花皱眉。
      寻思了几日,杜若再去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壶好酒。齐满山见了,瞟瞟桃花,瞅瞅他似笑非笑。看到杜若准备的酒,更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毫不客气捅开封泥,美美喝了一大口,回眼瞥到杜若,神情得意:“我都喝了半辈子酒了,这坛子酒就想灌醉我?没门儿!”
      不知几口酒下肚,喝了半辈子酒的齐满山竟然迷迷瞪瞪醉死了。杜若好好在树下挑了大半日,折了一枝,小心翼翼夹进《诗经》。
      杜若一夜辗转,好容易等到第二日早早到药堂,兴冲冲展开书一看,没了!却见齐满山提着酒壶,倚在门口正眯着眼冲他笑呢。

      花终究是没送成。

      过了几日不染拾掇草药柜子,打开装曼陀罗花的柜子一看,怎么少了这么些?杜若一惊,不自觉清了清嗓子,轻道:“嗯…醉狐狸…”
      后山有狐狸?不染瞪大眼。
      可不就是只老狐狸!杜若暗叫不好,支支吾吾赶紧转开话题:“《针灸》学了?”
      杜若口中的书即《针灸古籍》,那可是齐满山压箱底的家伙,齐满山连看都没舍得给杜若看,却着实疼惜不染,待不染学得杜若七八成医术时,齐满山掀开衣柜子底盖,翻出这本古籍给了她。杜若一直忿忿,酸溜溜瞪了齐满山好几眼。
      也怨不得齐满山,谁叫杜若不如人呢?用齐满山的原话:“不染十六岁就能解五毒丹的毒了,你说你六岁学医二十岁到我这儿,学了多少年才顶下我一个指头?恩?”
      杜若恹恹没声了。

      不染轻轻一笑,抽出笛子,又吹开了。这次吹的自然是满树灼灼的桃花,风里似乎都闻见桃花香了。

      说来也怪,这一年的桃花开得格外久,一朵朵像卯足了劲儿似的争着开,一直开到了五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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