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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之惩 ...

  •   经过了多年的宫廷生活和朝堂争斗,从八贝勒的面上看不大出他的真实情绪,但眼中的惊疑是难以掩饰的,尤其是桑玛在桌子上准确地用小块点心摆出进军路线的时候:除了在当地经营多年的将领与地方官,一般人很少有能搞清楚他们嘴里的“天下”的。
      但桑玛没怎么注意,她只听着十四简单却不掩自豪地介绍满人入关后的大小战役——屠杀的、劫掠的种种当然不会在其中。而后者非常乐意与桑玛讨论军事上的事,而浑然忘了正在和一年轻的女子交谈。
      “……为何当初不直接攻下西南和南方?新疆又是如何稳定的呢?”
      十四阿哥窒了窒。
      “先巩固京畿,稳定中原大地、恢复民生要紧。江南一马平川,并非军事要地;而西南地势艰险易守难攻,新疆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且冬季不宜用兵。”八贝勒平静地解释着,像是在对弟弟说话般与桑玛自由交谈。
      桑玛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里、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慢慢画着全国地图:蒙古、新疆、西藏、云贵,还有让她痛心至极的……东北、上海、南京——不,是江宁。
      “一旦过了长江,就可一直推进到福建乃至广东?”
      “……是。”这姑娘到底是何人?!
      “若是东北、东南沿海全部沦落,那,惟有死守滇、黔、川,拖住敌之兵力;拉长敌补给并给予打击;自缅甸运送物资、军人……趁机反扑……”
      到后来,桑玛完全是一个人在低声自言自语,到最后居然俯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要回去……要回去打仗……去救被屠戮的同胞们……”
      院中无言。
      她为谁哭?为何而哭?
      又,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天地无解。

      “你今天到八弟那里去了?”
      桑玛一回住处,就被拎去二堂会审。
      做什么?桑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沉似水的四贝勒,与皱紧浓眉的十三阿哥。
      他们不是兄弟?
      这个念头在桑玛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
      “哦……”争权夺利啊,明白!明白!谁有本事谁上,谁掌握的军队谁老大。
      十三阿哥呆楞地看着她忽疑惑、忽微笑的神情。“桑玛,你是不是病了?”
      “我?不不,不!桑玛身强体状的,怎么会生病?!那,今天本来是在右厢房里练字,然后十四阿哥来找我比刀……”
      桑玛原原本本地将做的事、讲的话,详细的重复一遍。
      这一讲就是半个多时辰。上头的两位面色始终凝重。
      “你把破苗寨的法子细细说来。”四贝勒突然插上一句。
      桑玛笑了出来,“四贝勒,您还是别管苗家的事。”
      “为何?”
      “无论是谁领兵,一开始必定要伤亡惨重;以后,若不大开杀戒、屠杀无辜是镇不了的,而杀多了,即便有很大的功劳也会被抹杀。您又何必留下一个暴君的称呼?”
      这话讲得深了。四贝勒眼中精光四射,刹那间的煞气能让胆小的吓一激灵。但桑玛平静地回视他,不怕也不谄媚,只是叙述着一件事实。
      过了许久,在连十三阿哥也开始疑惑着不知如何解围的时候,他发话了。“桑玛,你为何要知道多尔衮入关后的战事。”
      “桑玛想知道。当故事来听也好,不然跟八贝勒和十四阿哥他们讲了这么久,总得捞回本吧!”
      十三阿哥扑哧笑开。
      四贝勒没笑,却指指厅堂中的另一把椅子,“把那椅子拉过来……对……坐下回话。”
      出人意料的,他居然乐意听听桑玛和十四阿哥的不同见解。
      “……你说,十四弟对领兵极有兴致?”
      “八贝勒也对十四阿哥领兵很有兴致。”
      桑玛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比较年长的皇子之间在争夺。而其他的比如太子和皇长子,应该不会高兴看到弟弟们坐大。这真是复杂呀!但很有意思!她倒要看看,和平年月下得如何去拼、去抢!
      房间里的空气近乎凝滞。“知道了。不过,桑玛若是此次平苗,要叫上你,你去不去?”
      桑玛眼睛瞪圆。
      “为何找到我?”她一时被四贝勒的话吓到,都忘了用“自谦”的称呼。
      “因为你可以帮助立军功!”而且又不用记到个名叫“桑玛”的女官身上!

      * * *

      回到京城、层层高墙之下的宫廷。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从人头挤挤的京师大街,经过横尸野外的重灾区,然后是黄河、行宫……如今返回十六阿哥的宫里,就像是场离奇梦境。
      有时桑玛会觉得,自己似已经成了这清朝的一分子——龙佳•桑玛,而战争中的那个龙桑玛却已如幻觉一般,显得遥远而非常地不真实。到底哪一个人才是她?
      十六阿哥有些忧心忡忡。桑玛从不像现在那样坐着发呆一、两个时辰。
      “桑玛,下雪了,要不要进屋子里烤烤火?”一名宫女在主子的暗示下前去“关心”这名身份诡异的“女官”。
      “谢谢!不过我的心比这大地还要冷。”
      桑玛扔开身上温暖的驼毛大披风,近乎冻僵了的双手握着倭刀的柄,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中跃入院中,径自练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1]
      她唱的声音很轻,但刀挥得非常有力,将她所有以前学的、最近几年学的刀招全部演了一遍,各门各派甚至各种兵器特有的招式全部上阵……直看得外行是热心沸腾、内行是目瞪口呆。
      “桑玛,你在乱劈个什么劲儿呀!”
      十三阿哥已经从初见时与她等高的少年,长成比她还高一个多人头——不,是她太矮了!桑玛先是嫉妒地仰头盯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行礼如仪。
      “喂!你刚才是啥眼神?”跟她开开玩笑应该不会被砍一刀吧?这家伙的刀法不行,但非常快而狠,弄得不好会出人命的!
      “……只感叹桑玛没有十三阿哥的个头而已。”
      “哈哈哈……你要长那么高才麻烦呢!”矮了可以顺手欺负一下。
      “十三阿哥请入内奉茶。十六阿哥还未下学,您是不是等会儿?”
      “今儿不是找十六弟,是来找你的。”
      十三阿哥刚娶了侧室姨太太——这年头的男人怎么都这样?她家老爹从不干这种混球事的——但眼前还住在宫里,跟十四阿哥一样能在宫廷中来去自由。不过两者都很少出现在十六阿哥住处,这也让桑玛彻底了解了什么叫“天家无兄弟”。
      桑玛请他进温暖的屋子,早有殷勤的宫女不顾他已是有妇之夫而妩媚笑着伺候周到,脱衣倒水暖手什么好一派忙碌。她可不会成为其他女子们嫉恨的目标,因为她是死也不会当“古人”的姨太太的。
      “您是说红苗的事吗?”
      “是,大哥直郡王为首荐了席尔达,及广西、贵州、湖南三省官兵前往。”[2]
      “八贝勒他们呢?”
      十三阿哥突然一笑,“八哥找了四哥,向他借人。”
      “借桑玛?”
      “是。”
      桑玛想了想,直郡王是老大,最年长又有军功,和太子必然是对头;而几个贝勒年轻,势必得联手,那……“这样十六阿哥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兄长?”
      “正是!”
      十三阿哥温暖地笑开,笑得桑玛眼前发晕。以前认为长得不怎么样的一群人,看熟了居然觉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呢!不过呢,他们都不能跟老爹比的!
      “桑玛,不想去就不要去,我会同四阿哥、八阿哥说的!”
      怒冲冲踏进来的正是最关心她的十六阿哥呢!桑玛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帮他解开沾了不少雪花的斗篷,又按他在铺了暖垫子的椅上坐下,倒了杯热茶硬塞在他手里。
      “呵呵,谢谢十六阿哥的关心呢!桑玛非常、非常地感激!”她乐呵呵的态度,看傻了俩皇子,“不过,桑玛很想多多见识、亲身体验战斗的场面,让史书还有传说里的东西成为活生生的场景。也可以回来对您们说说其他族的风俗习惯,奇人趣事什么的。岂不是很好?”
      十六阿哥呆呆看她半晌,“你想去?”
      “是!”
      “真心想去?”
      “是!”桑玛重重点头。她想去,想了解战争与战略是什么,然后……有朝一日能回老爹军中效力!能为苦难的国家和苦难人民效力!
      “你还是不想留在这里!”十六阿哥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涨红,还兼挥动双臂:“你一门心思要回去,那就走吧!你走!走!!”
      吼完,他就回了自己的寝室。只留下十三阿哥和桑玛面面相觑:这小十六阿哥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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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满江红》是宋、元时最流行的词牌之一。当时歌词为元代萨都刺所作的《满江红•金陵怀古》。1925年\\\"五卅\\\"运动后,杨荫浏将岳飞的《满江红》填入原曲调中,用以表达当时人民的爱国热情,因此流传广泛。
      [2] 此处纯属杜撰。
      [3] 个人觉得,一废太子之前的不到十年间,胤禛的实力不强、圣眷一般,甚至都不如文武双全的老三胤祉、更比不上老大胤禔,所以大概会和其他兄弟们联手——纯粹是个人观点。请不要因此而砸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心之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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