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他是傻白甜》库兰

1、相逢

　　遥远的雪山在初生的日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一片苍白的雪原上，几个如蚂蚁般大小的黑点正踩着雪橇朝着更北的方向进发，无尽的雪原像一片遥远的、直达天际的云，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韩劭下意识的看向远方，然后立刻收回了视线，他用无线通讯器提醒小队里其他的成员带好墨镜，防止在这样明亮的世界里带来致命的雪盲症，这久违的阳光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确实让韩劭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放慢了速度，很快，小队里的另一个人追上了他。

　　“我们已经快到了。”冷峻的女声透过厚厚的防寒服传过来，听得不太真切，但仍然能察觉到其中的雀跃，“‘人类不可及之地’——看来也不过如此。”

　　韩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保持着速度继续前进。

　　准确的说，吉安娜并不是他的小队成员之一，她的身份其实是一个雇佣兵，在前往北极前不久才被他们聚集地的领袖安排到韩劭身边。

　　虽然吉安娜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性，但这种安排更像是一种监视而非协助，所以韩劭很少和她交流。

　　也许这样难得晴好的天气让吉安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和老大拉进关系的机会，她追上韩劭，再接再厉的说道，“我敢打赌，在我们抵达那座山的之前，不会再遇到前几天那样糟糕的天气了。就像临行前占卜的结果那样，神明是眷顾我们的——”

　　韩劭实在无法理解吉安娜的脑回路，能把这样旷世灾难之后微不足道的阳光和不知所云的巫师当做被神明眷顾的证据，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会让人更加乐观，至少在吉安娜加入这里之后，小队的士气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但是，神明的眷顾吗？

　　韩劭心底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大概也不会落到我头上吧。

　　*

　　也许所谓的眷顾确实存在。

　　接下来好几天，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能够把他们埋起来的暴风雪和突如其来的雪崩，天气好的不可思议，那座从他们踏上这片冰原开始就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的雪山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和穿越冰原相比，爬上这座高耸的雪山甚至算得上是轻量级的任务，他们在雪山下扎营，在准备第二天的行动时，吉安娜建议道，“我们不需要所有人都上去，这样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们还有后备力量。”

　　“这种程度的雪山能出什么意外？”负责数据分析的陈此有些奇怪的问，“我们翻越过不少更危险的雪山，这座应该也不在话下。”

　　“事关神明，我觉得我们应该更谨慎一些。”

　　韩劭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他们的争论，然后看了一眼副队长可颂，后者立刻会意，开口道，“吉安娜，我记得你曾经参加过另一个聚集地寻找神的计划，甚至可能亲眼看到过神明，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让你这么顾虑吗？”

　　吉安娜的经历也是韩劭最终允许她加入小队的原因，然而韩劭从未过问过吉安娜在上一次经历中所获得的相关情报，一直在等这样时机成熟的时候。

　　吉安娜显然察觉到了韩劭的授意，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劭一眼，然后说，“我们在雨林里神明的棺木前遭遇了很多致命的陷阱，死伤惨重，如果这里的情况和那次一样的话，至少应该有人负责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吉安娜说的很隐晦，但暗含的意思非常明显，前去打开神明棺木的人会有生命危险，所谓的神明不一定是救世主，那更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可人类的文明已经至此，还需要担忧更多灾难吗？

　　韩劭在沉默的众人里缓缓开口，“那明天就由我去负责开启神的棺木，你们留在这里，一旦有什么变故就立刻离开。”

　　韩劭的话一瞬间让气氛变得比冰雪还要寒冷。

　　他向来一言九鼎，只要做出决定就不接受任何质疑和反驳，可这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吉安娜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和你一起去——别误会，我倒不是担心你，但我原本就是一个雇佣兵，上一次他们派出了很多人，所以我只能被排除在先遣队外面，但这次不一样啊，你身边没有那么多人，而我是死前能见到神明就会心满意足的那种人呢，你会需要我的。”

　　吉安娜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音调，然后朝着韩劭眨了眨眼，笑得风情万种。

　　*

　　第二天一早也是晴天。

　　虽然北极的夏季确实相对来说更少出现暴风雪，但在这颗星球气候系统崩溃的这数十年里，连相对气候温和的地区都三天两头的被酸雨和风暴袭击，更别说这些原本就气候恶劣的地方了，这样连续的好天气实在是韩劭出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运气。

　　他们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就见到了装着神之躯体的玻璃棺木，连韩劭都忍不住想，也许神灵偶尔真的会眷顾他。

　　那个透明的棺木放在雪山顶一个山洞中，周围覆满了经年的积雪，变得坚硬又明亮，韩劭走近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轰鸣声，像是遥远的蜂群聚在一起飞舞发出的声音。

　　遥不可及的神明就这样躺在棺木中间。

　　那张在棺木里安静的闭着眼睛的脸是如此惊人的美丽，哪怕是最优秀的雕塑家用最细腻洁白的石料，也无法创造出这样的容颜，这世间最挑剔和刻薄的人也无法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所谓的神明，完美的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妄想。

　　在看到他面孔的一瞬间，韩劭所有的怀疑和踌躇全都一扫而空，他的内心无比确信，自己看到的毫无疑问是属于神的面孔。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被这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夺去了意识，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吉安娜低声感叹了一句，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此不可思议的美丽，如此令人绝望的美丽。

　　韩劭定了定神，把手放到了棺木上，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似乎沉入了一场漆黑的空白中，黑暗里，这个美的不可思议的神朝着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朝着他伸出了双手，金色的瞳孔像这颗星球久违的温暖的太阳一样照耀到他身上。

　　“韩老大，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吉安娜奇怪的叫了他一声。

　　韩劭忽然清醒过来，他听到吉安娜说，“老大你稍微后退一点，让我来开吧，如果有危险的话你还有机会逃出去。”

　　“我来开。”韩劭立刻拒绝了她。

　　不只是因为他明白吉安娜心怀鬼胎，对她没有丝毫信任，更是因为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直觉，似乎有人在低声的朝着他传达这样一个信息——

　　“我希望由你来唤醒我。”

　　“让我来唤醒他。”韩劭重复了一遍，示意吉安娜退下，却没想到吉安娜忽然发难，拔出腰侧的手枪毫不犹豫的朝着他面颊射过去，厚重的防寒服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她的敏捷度，韩劭轻易躲开了子弹，但立刻意识到，吉安娜这么做只是打算逼退他。

　　吉安娜趁着韩劭后退的空档，单手扶住棺木，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张美丽的神明的脸，用力一抬，透明的棺木被拉开一道轻微的裂缝。

　　这样的举动显然惊扰到了沉睡的神明，他的睫毛不安的抖了一下，像一只鸟轻轻抖开翅膀的细羽一样。

　　韩劭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这样的一片羽毛扫过一样，战栗着颤抖了起来。他冲上去一个侧踢横扫在吉安娜的腰侧。

　　吉安娜倒飞出数米，撞到洞穴的墙面上，一时间整个山洞都颤抖了一下，在吉安娜从地上爬起来之前，韩劭伸手掀开了棺木。

　　“不要！”吉安娜惊恐的尖叫出来。

　　韩劭仿佛没有听到吉安娜的声音一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张面孔，一寸也无法移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看到神明的眼睛缓慢睁开。

　　在神明注视到他的那一瞬间，脚下的大地忽然颤抖了起来，随后整个洞穴不停地摇晃起来，巨大的落石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寒劭被震得全身发麻，狼狈不堪的躲开纷乱的落石，却无法阻止那些石头朝着还没有完全苏醒的神明身上砸过去。

　　他急切的想要靠近棺木，一道裂缝却颤抖着从他脚底下炸开，韩劭失去了平衡，掉进不断延伸的裂缝之中。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他的腹部，让他疼得头脑发黑，发出野兽般的嘶鸣，他感觉到温热的血从腹部大股大股的涌出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韩劭仿佛看到神明睁开了眼睛，茫然又无措的面对这个正在倾倒的世界。

　　真奇怪，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在一片疼痛和寒冷构成的黑暗里，不停下落中，韩劭苦涩又悲哀的想，为什么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得到，却感觉已经失去了一切呢。

　　*

　　韩劭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异常的温暖。

　　他来到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冰原已经好几个月，离这个词汇已经太过遥远，这让他恍惚片刻，随后才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随着梦境的消退，寒冷逐渐入侵他的身体，让他浑身战栗，但这里显然依旧比外面要暖和得多，他的防寒服是敞开的，但这里的温度只到了让人牙齿打颤的程度而已。

　　韩劭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封闭的洞穴里，周围是雪白的冰雪和冰壳砸落后显露出的漆黑的岩石，他的大脑逐渐开始清晰的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雪崩、落石、被掀开的棺木、腹部涌出的血，他下意识的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发现不只是血消失了，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好像刚刚经历的一切才是一场梦一样。

　　“唔——”韩劭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柔的声音，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一般，韩劭立刻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神明安静的端坐在冰雪筑成的床上，看到韩劭转过来的瞬间，嘴角绽开些许微笑，那个样子慈悲且深重，而眼底那些阴霾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一扫而空，变得格外明亮，“你可终于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所以他刚才那些不满是因为自己醒来却一直在四处乱看无视了他吗？

　　韩劭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古怪的念头，好像他应该很清楚，面前这个陌生的神明有着一些难以理喻的怪脾气一样。

　　与此同时，韩劭意识到，他身体里本能的防御机制对面对的神明失效了，甚至很愉悦的接纳了这个两个共处的狭窄的空间，这种诡异的熟悉感甚至让韩劭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你是……”

　　“什么嘛，你不是过来找我的吗？”面前的神明托着下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明明是从没有听过的语气，却觉得异常熟悉。

　　“我确实是过来寻找神明的帮助的。”

　　但是恕我直言，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有点……

　　“没错啊，我就是你要找的神——而且还是创世神哦，也就是说，即使在这个多神体系的世界观里，我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找我你绝对赚到了！”

　　韩劭：……

　　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我可能不该指望神才对。

　　韩劭一边想着，一边和自称神明的家伙的大眼瞪小眼的对视，陷入了尴尬地沉默中。

　　话说起来你一看就是那种话很多的家伙吧，快点试着找找话题啊。

　　大概是听到了韩劭内心的声音，神明清了清喉咙，开始构思自己的开场白，“我想想，你应该可以叫爱丽维德斯赛尔，这个宇宙的测试版里，找到我的人是这样叫我的，听说和一个自称神之女的女巫同名，由她创立的宗教在那个世界里可是风靡全宇宙……”

　　“爱丽维德斯赛尔。”韩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借此打断神明那不知所谓的发言，“这个名字太复杂了，我能叫你爱丽吗？”

　　“你可以随便怎么叫我，但我觉得你不会想用爱丽这个名字称呼我。”他的神明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的笑起来。

　　韩劭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说话。

　　神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想这么称呼他，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

　　韩劭仔细的观察着这个洞穴的环境，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出口，隐隐透着一线微光，爱丽维德斯赛尔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从雪白的冰床上站了起来。

　　“你还是叫我赛尔好了。”神明笑着说，“我们从这里出去很快就会离开雪山，刚刚的雪崩摧毁了你们在山下的营地，但他们应该会给你留下一些信息，我们只要顺着那些信息找过去，就能和他们汇合了。”

　　“你知道还有别的人在山下？”

　　“是啊，我还知道那个跟你一起的女人想干什么呢。”赛尔抚摸着冰冷的墙面，那些冰层随着他的手指似乎散发出了淡蓝色的微光，光的痕迹似乎构成了某种文字一样，依次在他指尖闪过。

　　“他们在热带雨林找到了一个古代的神殿，但那里并没有神明，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休眠舱和一些记载了这个神殿故事的刻纹，上面写着，神明会协助第一个打开休眠舱的人解决一些问题——是不是很有梗的设计？简直像是一个冒险游戏的通关奖励呢！——总之，那个女人好像以为这是一个通用的规则呢，但我才不会做这种重复的设计，简直像没品的打工人为了敷衍自己的老板从自己以前的设计里抄了一个模板应付一样。”

　　韩劭实在有些跟不上神明大人跳脱的思维和奇怪的比喻，但是想了一会很快抓住了重点，“你那个时候已经醒了吗？”

　　“不，只有在休眠舱打开的时候程序启动，我的意识才会从高维宇宙进入这具身体里。所以我并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你们的对话，只是知道了这件事而已，这些信息被作为苏醒前的附加内容装载进了我的大脑里，让我不至于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醒过来而手足无措。”

　　赛尔停了一下，然后语气轻快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忍不住想说，‘实在是很不错的更新补丁呢，真不愧是我’这样的话。”

　　韩劭想起自己在来之前专门学习了应该如何和神明相处，虽然大部分人对神明的概念相当模糊，但保持敬畏和尊重显然是必要的准则，可韩劭忍不住怀疑，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甚至很难对这个自称神明的家伙保持礼貌的态度，所以干脆闭嘴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赛尔带回去，让其他人负责尊重和敬畏这部分工作比较好。

　　韩劭这样想着，朝着赛尔伸出手，“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的程序还没有完全加载完。身体机能倒是已经构造完毕了，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没有全部下载，所以……”赛尔说着，看着韩劭面无表情的脸，欲言又止，无奈地说，“好吧，我觉得我先出发，然后再慢慢等它们下载完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