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Leaticia

24、（十九）

　　第二天上午，易安和尤娜在姨婆家用过早餐，打算启程回上海，临走前去和姨婆及蔡婆婆告别。

　　姨婆坐在客厅里，看起来精神不错，她拉着尤娜的手，慈爱地对她看了又看，说道：“昨天第一次见面，姨婆忘了给你见面礼，现在补上。”

　　说着拿出一只精雕细琢的木匣子，打开上面的锁扣，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碧绿手镯，色泽鲜亮，一看就是上等翡翠，姨婆拿出这只镯子，突然就戴进了尤娜的右手腕，左看右看，意外地合衬。

　　“关关，我一见你就很喜欢你，这是姨婆送你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尤娜有些无措，又看了看易安，连忙说：“不不，姨婆，这个太贵重了！我。。。”

　　易安也是很意外，望着那镯子，问道：“姨婆，这是？”

　　姨婆对他微微点了下头，又对尤娜说：“再好的东西也要遇到合适的人来戴。关关，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很合适。”

　　“可是。。。”

　　“收下吧！姨婆也没别的好东西可以送你。”老太太对她笑得很温暖。

　　尤娜有点感动，握着姨婆的手说：“姨婆，我以后有空就和易安回来看你和蔡婆婆，我会做淮扬菜，到时做给你们尝尝。”

　　“真是个贤惠能干的姑娘！”蔡婆婆笑着夸她，“现在会做菜的年轻姑娘不多了！”

　　姨婆高兴地看看她又看看易安，易安嘴边也带着笑望着尤娜。

　　走前，趁着尤娜跟蔡婆婆话别，易安对姨婆说：“姨婆，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留给你的孙女。”

　　姨婆摇了摇头，看着他道：“这镯子当年说是给我姐姐的定情之物，其实他只想给程曼，我姐姐知道了差点把镯子砸了，还是大家劝住了，从此以后她一次没戴过，临终给了我，想让我以后给内森的媳妇，哪知道内森一辈子都没娶妻生子。。。今天我看着尤娜就觉得她特别适合这镯子，也不知为什么，”她笑了笑，“照说像她这样的时髦姑娘也不稀罕这种老东西，就觉得特别衬她的气质。”

　　“这个放在现到可值钱了，您也不该送给我们这些外人。”易安又说。

　　“你怎么成外人了？”姨婆重重拍了下他的手，“当年全靠你跟你妈妈去多伦多看他，给我们带来了消息，这几年他的消息也全靠你告诉我们，虽然。。。多少年恩怨了，终究也算半个亲人。再说，”姨婆抬头看看他，“我还不知道你？头一次把姑娘带过来，肯定也是认定她了。挺好的，你妈妈还不知道吧，要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尤娜一直看着手上的翡翠镯子，对易安说：“这个我收下是不是不太好？改天还是还回去吧？”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啊！我姥姥很喜欢翡翠，所以我也有点研究，这是老底子的上上品呢！看起来像是姨婆家的传家宝，这戴我手上不合适吧？”

　　车正好开进加油站，他熄了火，转头对她说：“我外婆已经不在了，姨婆对我来说就像亲外婆一样，就算是传家宝，她送的你就收下吧。”说完开门下车加油去了。

　　待他再上车，就见她微低着头，耳朵微红，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话要跟我说？”他俯身看她。

　　她抬眼看了看他，正要开口，就听他说道：“关关，我对你是认真的。”

　　“我知道，”她低声说，又望着他道，“我就想说，我也是认真的，这份礼物我会收好。”

　　他高兴地抱住了她，一个劲地吻她。

　　“开车吧！旁边有人在看呢！”她推了推他，他故意再重重地吻她，惹得她又脸红了。

　　回到上海时已经过了中午，易安提议去小区会所吃饭，想着人会少点儿，哪里想到过年期间就算会所也是满座，两人正要走，迎面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手挽着手地走来，四人打了个照面。

　　爸，妈？”尤娜叫道，又看着他们，“你们也来吃饭？”

　　“叔叔！阿姨！”易安也叫道，又惊讶地看了看尤娜，“好久不见！过年好啊！”

　　“哎！易安！过年好！真有一阵没看到你了！”关爸笑着拍了拍易安的肩。

　　尤娜瞪大了眼看着他们，关妈先跟易安笑了下，又看看尤娜，立刻说道：“这样，我跟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我们换一个包厢，既然遇到了大家一起。”

　　关妈凌总做事就是雷厉风行，转眼就搞定了，四个人坐在包厢里，她又效率极高地点好了菜。

　　趁着关爸正跟易安聊着天，尤娜小声问妈妈：“所以你们俩今天吃饭，明天再跟我吃饭？”

　　“那天我没讲完你就急着挂电话，”她平静地看了女儿一眼，“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现在还会跟我们吃饭？”

　　“明天不是年初三么？”

　　“明天是情人节，”关妈说，“你往年不过，今年还不过么？幸好今天大家碰见了，干脆一起吃个饭。”

　　尤娜没说话，她确实不记得情人节这回事了，因为她已经好几年不过情人节。

　　另外两个男人聊天似乎也告一段落，易安笑着对尤娜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叔叔阿姨的女儿。”

　　“你们怎么认识的？”尤娜看了看爸爸，又看看易安。

　　关爸说：“我跟易安最早是在会所的游泳馆碰到的，是吧？有一阵每天晚上都碰到，慢慢就聊熟了。”

　　易安笑着点点头：“我不工作的时候基本都在家，每天会去运动。”

　　“后来你妈也跟我去过几次游泳馆，她认出了易安，说跟你应该有话聊。”

　　易安听了灵机一动，问：“所以是你们透过关关的表哥表嫂，安排我跟关关认识？”

　　关爸笑了笑没否认，只赞赏地看着易安。

　　尤娜惊讶地望着他们，似是不敢相信。

　　“关关呢，对我们有诸多不谅解，”关妈对易安说道，“一时半会儿我们也解释不清。”

　　尤娜低着头不说话，易安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不过呢，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去跟许琛、晓涵说的，也没想到那么巧，易安的爸爸跟晓涵是认识的。”关妈又说道。

　　尤娜心想，你肯定是打听了易安才发现这点。

　　“本来以为。。。如今看你们这样，挺好。”关妈淡笑道。

　　“关关？”关爸叫她。

　　易安也偏头看着她，她低头喝茶没作答，却在桌下回握住他的手，似要叫他放心。

　　“叔叔阿姨，我应该谢谢你们，让我认识了关关。”易安开口说道，又看了看她，“关关真的很好，我觉得我很幸运。”

　　尤娜看着他，心里对父母再多的不满在他面前都消散无踪。

　　关爸关妈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正好服务员开始上菜，暂时中断了聊天。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像是老朋友相聚。尤娜一直很沉默地吃饭，席间爸妈一直跟易安聊天。她都不知道，她爸爸一个国企老总，还能跟易安有这么多话聊。一个是音乐圈的，一个完全不懂音乐，就这样拉拉杂杂，新闻时事本市热点，运动赛事，国内外生活，旅游度假，他们竟然什么都能聊。

　　关爸大概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早跟你说了，我跟易安认识得比你早多了。”

　　易安笑得开怀：“我真不知道会这么巧！”

　　吃完饭走到外面，阳光正好，大家在小区的公园里散步，易安和关爸走在前面，关妈和尤娜走在后面。

　　“他们俩还没聊完？”尤娜问道。

　　“易安性格好，很会跟长辈打交道，你爸当初认识了他之后就说可以把他介绍给你。”

　　见尤娜看向她，又说：“你这个男朋友是经过我们鉴定的，以前的事也许你怪我们，可是我们以过来人的经验早就看出你跟那个人不合适，只是你不撞南墙不死心。”

　　“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到这个，我跟你爸搬到一起住了，又换了套房子，也在这个小区。”她说了个地址。

　　尤娜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最近，我想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我们吧年纪都大了，玩了一圈儿，想想还是我们两个最合适。我呢是都试过了，我猜你爸是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关妈坦率地说。

　　尤娜打量着自己的妈妈，比起同龄人，她保养得好，经常出入美容院，又会穿衣打扮，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跟你爸爸的生活方式，但我是不后悔的，他这么花心，我也要享受我的人生，说实话我之前有个男朋友也就跟易安差不多年纪。”

　　尤娜皱了皱眉：“别告诉我也是演音乐剧的，所以你现在也喜欢音乐剧了。”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你们家易安！”

　　她快昏头了，竟然有个这样的妈。

　　“还有，我要给你点警告，两个人恋爱归恋爱，不要急巴巴怀孕。”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要演音乐剧呢，怎么可能！”

　　“那就好。那避孕是他在做还是你？”

　　她抚额，这种问题她妈妈居然大喇喇问出来了。

　　“我告诉你，一两次意外你可以吞吞药，如果一个男的要求你来避孕，不管条件多好，尽快分手。”

　　“是他！是他！”她难为情地说，“易安不是那种人，他一直很尊重我。”

　　“那就好。”关妈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她，“一个女人过得幸不幸福，脸上就看得出来。你看看你现在，再比比前几年的你。”

　　“你总以为我们当初是嫌弃那个人没钱，我们家有的是钱，只要对方有份正经职业跟你过得幸福就行。可他那时候日夜颠倒做音乐，明显还在为温饱苦苦挣扎，哪里还顾得上给你幸福？再看看易安，你爸在小区会所游泳池碰到他的，他那体格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人，而且听说什么运动都玩得很好，性格随和，家教好，待人接物很有分寸，聊天也听得出来见识广，见过的市面多。你爸有次约他打高尔夫，他很快回送了一瓶很名贵的酒，谦虚地说是别人送他的。我们当时真没打听他，他对你爸也没什么功利心，单纯是朋友往来。也许他年纪小的时候也艰难过，但现在人生明显已经在另一个阶段，你爸后来还真仔细问了，知道他没有女朋友就急着叫我也来见一下。”

　　“所以你就去打听了？”尤娜没好气地问。

　　“我不用打听，因为我看过易安的音乐剧，就问了下晓涵知不知道他，结果晓涵告诉我易安是她学校里一位教授的儿子，正好那时易安飞回去陪他爸妈，对方父母一听说是晓涵要介绍，照片也没看就同意了。我觉得那都是缘分，当时以为你们见面没啥感觉，也只能算了，你爸还觉得有点可惜，总认为你再找一定要找个像他这么好的。”

　　“我们跟你是没有姥姥姥爷那么亲，但也都希望你过得好。”关妈又说道，“你那时跟那个靳尚杰，我一看你就过得不幸福，他的体力都快被音乐耗尽了，偏偏你又是个能忍的，最后横空杀出个小姑娘我倒觉得救了你，现在跟易安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吧？我看得出来他很疼你，你们过得一定很和谐。。。”

　　“妈，我们能不在小区公园聊这种话题么？”

　　“怕什么？女人不要总压抑自己的天性。”

　　尤娜觉得她妈妈大概是早年法国留学回来的缘故，骨子里流的血液都跟她不一样。

　　“你就是被你姥姥影响的，搞得像上个世纪的人。”

　　“那也没什么不好！”她反驳道。

　　“也是你现在幸运，碰到易安也是个传统的，你要像我碰到你爸那种花心的，估计早痛苦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跟爸一起过？”

　　“因为男人我尝遍了，还是你爸最适合我，我们年纪也大了，激情有限，就这么过吧。”

　　“凌总，您讲话还是注意一下尺度吧。”

　　“我早说了你的观念就是被你姥姥影响的，现在的女人，条件好的才能有多重选择，很多没条件的只能死死巴着一个没用的男人，你呀就是死心眼。”

　　“说起姥姥，您知道前两日她被送进医院了吗？”尤娜问道。

　　“我听说了，你舅舅也是，这时候去说她干什么。当年是你姥爷还在，如今都多少年了，我要是她，早去找旧情人了。”关妈坦荡地笑了笑。

　　“您也知道姥姥当年的事啊？”

　　“知道啊！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有位如玉婆婆经常来看姥姥，是姥姥娘家的帮佣，我听她讲的。你姥姥啊，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听说那男的虽然结婚了，过了几年临要去台湾了还托人找到了姥姥，那时姥姥还未嫁，那人说要娶她做平妻跟他一起走，姥姥硬是不愿意，人家只好走了，这一别再也没见过。我要是她，就去做那人的平妻，毕竟两人有感情在怕什么？”

　　“如果姥姥去了，现在就没我们啦！”

　　“我听说那人长得挺帅，他母亲那边有俄罗斯血统，人又高大，说起来跟易安倒有那么点像！”

　　“妈，我都不知道你也喜欢看帅哥。”

　　“长得帅的男人哪个女的不爱看？易安就够帅的了，又会疼你，你现在是最幸福的时候，记着我的话，享受当前，没想清楚婚姻之前一定小心避孕。”

　　“啊！你又来了！”她一看已经快到她家楼下，连忙喊住易安，跟爸妈告别，拉着他就进了大门。

　　“关关，我没想到你爸妈这么年轻！”电梯里，易安牵着她的手说道，“我跟叔叔认识真的好久了，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你这么大的女儿。”

　　她一想，可见她们父女关系多么淡薄，又问他：“我都不知道你跟他有那么多话聊，我爸那人一点不懂音乐，而且满身铜臭味儿！”

　　他只是笑了笑：“我那时刚搬来，就觉得叔叔很能聊，他可能身在高位身边能说真心话的人不多，所以他愿意跟我说我就听着，时间长了也觉得有点感情。”

　　她看着他，心想也就你性格好，又说：“刚才我妈还夸你呢！”

　　“夸我什么？”

　　两人正出了电梯，她按密码进了家门，才转身对他说：“夸你好，什么都好！”

　　“那你觉得我好不好？嗯？”他抱着她问，神情竟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她不由笑，又仰头看他，正经说道：“可能你也看出来了，我跟他们关系并不好。”

　　“为什么？”

　　“因为以前的很多事儿。”

　　刚才妈妈说得一套又一套，听起来他们完全在理，过去像是她在胡闹，可她知道真相远不止这样。当年跟靳尚杰一起吃饭，饭桌上爸爸处处讽刺他是穷酸的音乐人，如今换了易安，大概看他有经济实力，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表面上说得又是另外一套，也许世人大多如他们这般现实，只是当年对靳尚杰伤害不小，也为他们的分手出了一把力。

　　“关关？”他唤她，眼里有着敏锐的洞察，问道，“在想什么？”

　　她立刻摇摇头，搂着他的脖子说：“虽然我跟他们有很多不愉快，但看在他们把这么好的你介绍给我的份上，算了！”

　　他突然吻她，吻得又深又急，一双手更是将她往怀里揉，一边说道：“不准想别的，只能想我！”

　　她被他弄得气喘不已，只能抬头承接他的吻。

　　这个人啊，看起来随和温柔，骨子里其实强势得很。

　　“真是的！我现在天天跟你一块儿，不想你还能想谁！”她靠在他怀里一边轻捶他，又拿起右手给他看，“镯子我还戴着呢！”

　　“可是叔叔告诉我，你本来约他们明天晚上吃饭，”他不是滋味地说，“你没想过要跟我过情人节？我本来还想着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我的确忘了，”她神色内疚，“我已经好几年不过这节日，但没说不跟你过啊！不然你说，你想怎么过？我都依你！”

　　他望着她，脸色终于和缓，问：“关关，情人节应该我送你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没什么缺的不用送我，一起过节又不是一定要送东西，我们在一起开心最重要！”

　　“小傻瓜，你应该跟我提要求！”

　　“我提的你就会做到吗？”

　　“嗯，”他点点头，“只要是你想要。”

　　“那，少抽点烟吧。”她捧着他的脸说道。

　　说完往厨房走去，“中午吃得有点腻，我来煮咖啡，你不是爱午饭后喝一杯么。”

　　还没碰到咖啡机，人已经被他抱上了台面，有人又缠上来吻她，这次唇手并用。

　　“等一下再喝咖啡，让我好好抱抱。。。昨晚在姨婆家你都不肯。。。我们在这里做好不好？”

　　“哎，大白天的。。。易安。。。”

　　“白天才好，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模糊地想，这还特意过什么情人节啊，天天都像在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