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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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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我似乎永远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人,耐心也这样渐渐消磨干净。
24岁的时候,我第二次失恋,如果之前那次了无痕迹的隐约萌动也算在内的话。分手是对方提出来的,理由是我这个人太过奇怪:有时候可爱任性得教人心疼,有时候又像是换了张脸,俨然黑框眼镜禁锢住的老巫女,不苟言笑甚至于呆滞。这样的比喻当然是我自行发挥的,但对方脸上分明看怪物一般的表情,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于是我说:“那你今天还请我吃饭吗?我下午在图书馆呆了5个小时,水都没喝一口。再不吃饭,恐怕坚持不到你把分手理由说完的时候。”口吻绝不是撒娇,而是理所当然。
他无奈笑笑,说:“最后的晚餐吗?还没有这么凄惨吧!”
我耸耸肩:“当然不同,耶稣是被犹大背叛了,而你和我谁也没有背叛谁,只不过性格不合。”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嘴唇随意弯了个很小的弧度,似乎是在笑。“很平常的理由,不是吗?走吧,我饿了。”我转过身,眼睛里干干的,没有流泪的迹象。
我自以为那是坚强。
再后来遇到他,他身边还没有新的女朋友,走上来习惯性地要请我吃饭。我爽快答应了,对于蹭饭我向来乐此不疲。在明亮的餐厅里,我向一盘牛肉饭发起了猛攻,他却静静地看着我,那情景仿佛电影里诸多惆怅中温馨而感人的回忆。但电影终究是电影,不由会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你应该有个人来照顾。”他开口说,意有所指。
“我付不起钟点工的钱。”我故意地说。
他愣了片刻,最后依旧是无奈的表情:“你知道吗?我们分手那天,你平静得让我心疼了很久,差点要冲上去和你说我们不要分手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好’。”
听到这句,我抬起头来看看他:“那为什么最后关头忍住了?”
“可惜你爱的不是我。”他郑重地这样说到。
听了这话,我不禁翻了翻白眼。如果不爱你,怎么会和你交往那么久?我又不是小言女主角,背负不为人知的痛苦秘密勉强接受不爱的人。但我只是以沉默抗议,继续吃我的饭。
他却往下说到:“其实我觉得我们两个从来没有性格不合,我喜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可是跟你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你好像总是在走神。我很迷惑,我想如果那天是个你真正喜欢的人和你说要分手,你还会那么平静吗?”
我依然不说话,这一次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被人提出分手,还是第一次。其实当时并没有那么平静,鼻腔里酸了好久,但终于还是忍住了眼泪。我对他有过眷恋,我认为那就是爱情,结局是分手可还算圆满。可怜有些感情连分手的机会都没有,似乎是花非花雾非雾,凭空就在眼前消失了,甚至感觉不到心痛。
“我还是比较自私吧,我希望两个人在一起都能全心全意的,所以我选择了分手。”
“很好的决定。”我附和道,牛肉饭终于被我吃完,盘子里空下来大片的白,却是油腻腻的,让人厌恶。我皱了眉头。
“我希望你也一样。”他总结发言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你去哪里,我送你。”餐厅外是他的车,崭新得发亮。我摇摇头:“下次吧,我还有事。”
下一秒,车就开出去老远。
我站在餐厅门口,把手机掏出来,冲着电话里大喊:“在哪儿?给我出来,心情不好!”之后挂掉电话,在街上盲目地走。手机再次响起,是条极简短的信息:“忙!”
当时若不是街上太过拥挤,我真的想把手机摔出数米远从而检验下它的外壳坚硬程度。不过转而想想自己钱不多,尚买不起新手机只得作罢。所谓心情不好也在预感窘困的大环境下消失无踪。对于穷人,任性自然是种极奢侈的冲动。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年之后,新的恋爱到来,我愉快接受。我不喜欢回首往事,而且身边的他朝气蓬勃,嘘寒问暖,工作房子齐备,绝对是恋爱、结婚的上佳人选,虽然我还不想那么早踏入阴谋的圈套抑或是神圣的殿堂。我们之间的关系整整维持了三个月,后来某天发现他打电话告知出差的日子里竟然有美相伴、招摇过市。于是我先发制人提出分手,他亦是坦然接受。两人达成一致之后他送了我一张某某会馆VIP会员的美容年卡,说是女人年纪大了需要保养,别整天黑沉沉的脸,小心将来孤独终老。我说:“多谢关心,你一路走好。”这个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我当着他的面接下,几乎是竭尽温柔地说了句:“亲爱的,晚上来接我吧,我好想你。”这时只见对方一副作呕状速速离座,然后我迫不及待地附赠了句:“记得结账!”第三次恋爱到此戛然而止,电话也早已被挂断,2秒之后我收到一条短信:“你受什么刺激了?”竟然有6个字再加一个感叹号,当时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直接挥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四五份甜点来吃,吃完才回短信:“来接我,东西太贵,没钱付账。”我等到餐厅就快打烊,方看到服务台那里匆匆走进来一个人,二话不说就结了账。
我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像一尊街头风吹雨淋的雕像,静静地看着他。那个人我认识了将近20年,也来往了将近20年。我们每一天都看到相同的人,做着相同的事,行走在相同的世界里。但总是忽然有一天,相同的世界却又让你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同,甚至于陌生得很。就像一只蜜蜂飞进了玻璃瓶子,透明的四壁折射出来正是平常所见的世界,叶子舒展着油油绿意,金黄色的花蕊吐露芬芳,还有诱惑你前行的灿烂光明。可是任凭蜜蜂如何朝那光明的方向撞击,却都无济于事。他来到我面前,我觉得好像也和他隔了一层透明的瓶壁,偶尔的反光会让我一时看不清楚他。
“走吧。”他的口吻在我听来十分不庄重。
“你走吧,我自己回家。”我站起来,绕过他走了出去。
他跟上我说:“怎么?和男朋友吵架了?我看那小子也不靠谱。”
这样的话我听到过不止一次,而且大有轮番滚动播出的效率。之前听来只当他是调侃,这会儿却是忽然反感透顶,我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忿忿说了句:“难道你靠谱!女朋友前仆后继,没一分钟清闲。凭什么来说我!”
他见我生了气,笑容也消失不见。“怎么生气了?前几天你不还准备要和那小子私奔吗?怎么今天——”
我不说话,低着头在空旷的街边走。夜很深了,风吹得人有些冷。许久没有打理的碎发此刻乱得更无章法,足堪比之野草而无不及。他很快就跟上来,随着我的步调,像是缓慢抒情的拍子。若是远远望去,路灯晕黄的光圈里两个人若即若离,默默无语,几乎让画面外的观者以为将要上演一场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是,爱情并无发生,浪漫更无从谈起。我只是觉得冷,脸有点烧,眼前有过片刻的晕眩。
他察觉到异状,强制地扳过我的肩膀,手放到我的额头上。那里很烫,我清楚地看到他皱起眉头,十分不悦:“发烧多久了?”
我忽然有些开心:“昨天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淋雨了。”说话的时候我几乎在笑。
他看到我的笑,嘴唇动了动。我知道他差点要骂我变态,可是为了照顾病人的心情,他忍住了。我愈加得意。看他拦了出租车,强硬地把我塞进车里,吩咐司机去医院,而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你疯了!”
“打针吧,直接去发烧门诊就行。药我昨天吃过了,不过好像没效果。”我舒适地倚在柔软的靠背上。困倦在这个时候侵袭了我,我却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