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是个心软神》盛琥珀光

42、空白试卷（1）

　　邹世莴又饿了。

　　即使只是夜晚九点，她五点放学时在校门口买了一份五元的胡萝卜丝炒面边吃边走回家，七点时和下班的父母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她吃了三碗米饭拌着菜和肉，但现在又饿了。

　　她一饿就容易发愣，越制止自己想象美食脑海越反叛，嘴里不断分泌出唾液，她的胃开始轻声呼唤她做点什么。

　　邹世莴想吃东西……什么都想吃。如果橱柜里有泡面可以煮一锅香喷喷的面，冰箱里有晚上的剩菜也可以倒下去拌成部队锅。如果没有泡面也不要紧，剩饭可以和鸡蛋一起组合成蛋炒饭，她可以撒一把葱花把它们变成绝佳美味。如果没有蛋和剩饭，冰箱也该有做早饭的速冻水饺和包子，那些也够她饱餐一顿了。

　　她放下手中的笔，悄悄地靠近房门，把耳朵压上去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拉开门——然后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世莴，你要干什么？”

　　“我……我好像有点饿了。”邹世莴露出了带着怯意的笑，她的目光避开沙发上坐着吃零食的弟弟以示自己绝无争抢的意思，她继续说下去：“我想去煮点东西吃。”

　　“九点钟了，还吃什么，女孩子很容易发胖的。”

　　邹世莴的话在喉咙里哽住，像钉在原地那样没法退缩，理智和饥饿争相劝导她，饥饿占了上风：“我炒个饭，很快的。”

　　她对着妈妈笑了笑，没法看见自己的五官如何僵硬地组合着变成滑稽表情。她绕过妈妈走向厨房，而没能在聊天里获得满足的妈妈对着沙发上没正行的光宗一顿抱怨：“我就说生女儿不好，一点都不贴心处处漏风，还是得有个核武器，别人才看得起我们家呢。”

　　被赞为“核武器”的邹光宗不会觉得自己的价值只寄托在□□二两肉上，他按下遥控器暂停了电视剧，用脚朝邹世莴的方向比划：“姐姐，我也饿了，你给我炒点吧。”

　　“我知道了。”

　　邹世莴把食指塞到嘴里，牙齿在上面留下两排痕迹，这种疼痛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她把一把葱放上案板，切好之后倒油，煎热之后把饭倒下去，里面的份量不够两个青少年填饱肚子，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她恨自己太馋太想吃这份炒饭，眼泪像毛毛虫一样爬过她的脸颊，客厅的弟弟等不及这份饭，吵嚷着让妈妈点了一份炸鸡。

　　“等到姐炒好饭，我都饿死了，妈你就让我吃炸鸡嘛！我都很久没吃了！”

　　溺爱儿子的妈妈也浑然忘却前天丈夫还带儿子吃过炸鸡，拿着手机点了外卖，走进厨房时叮嘱邹世莴：“你弟弟他就不吃炒饭了……嗯，挺香的，待会给我也盛一碗吃吧，女孩子吃这么多要发胖的，你也少吃点。”

　　“我知道了。”

　　邹世莴的声音低下去，她忍着眼泪不让它掉进锅里毁了她的蛋炒饭，但心揪起来尖锐的疼。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饥饿成为她人生的主旋律了。邹世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在想小学时，校门口卖一元一碗的西瓜冰，她总吃不到。一元是她的早饭钱，她也没办法忍着一上午的饥饿在放学时吃一碗西瓜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别人。

　　当时的邻居的女儿叫小梦，皮肤很白净的，走在路上都怕她化在光里。她手里总有余钱，放学后买一碗西瓜冰，邹世莴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

　　现在想起来西瓜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糖水和西瓜块搅和在一起，水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喝下去冰块在口腔里冻得她颤抖一下，甜滋滋。

　　邹世莴看了一路，小梦最后把那杯西瓜冰交到她手里，让她喝了最后一口，她的面皮发烫但那点冰凉的甜一直让她记挂着。

　　还有初中学校食堂卖的五块一个的鸡腿，黄色的鸡皮刷上油就格外诱人，邹世莴痛恨自己每次排到橱窗前它还躺在餐盘里，以至于没有借口安慰自己。

　　她没有钱去挥霍，叫鸥的女同学坐在她身边吃鸡腿时没把骨头上的皮肉啃干净，她盯着它几乎要流泪：“我帮你吃吧……”

　　鸥的脸色变得奇怪，她也顺势而为说自己只是在开玩笑。但气氛还是因为这个玩笑变得尴尬，鸥后来没再和她一起吃饭，而邹世莴也不再好意思凑过去。

　　人为什么会饥饿呢？

　　*
　　顾熙望准备了一书包的零食，蛋黄味沙琪玛和不二家的棒棒糖里面夹着几盒巧克力，两瓶五百毫升的可乐一左一右插在书包侧袋，让她有种变身双枪老太婆的感觉。

　　第一天没有集体项目，她可以和殷然到处溜达，才解散她就挽着殷然的手乱走，校运会里的奇装异服太多，比起来一身斗篷的殷然反而不突出了。

　　她拉着殷然先去看了水池里的锦鲤，一路走到假山边上，隔着水流看着它。

　　“我小时候最怕假山了，很害怕摔倒在里面被扎穿。”

　　顾熙望把手放在胸口，想象着假山贯穿她身体的可能，但这时另一个女生从假山另一边冒出来，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身上。

　　女生在……咽口水？

　　她没走过来，但站在那里的目光直白，顾熙望和她对视了两秒，终于还是妥协似的挥了挥手：“嗨？”

　　顾熙望以为碰到的是某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高中生就是连见面不打招呼都要记仇的生物，但邹世莴朝她走过来，脸颊已经红了一片：“啊……我有点想和你一起喂这个，这个锦鲤。”

　　顾熙望把手里的旺仔小馒头给她分了一半，但及时不刻意去看也能发现她在咽口水，悄悄地把小馒头往嘴巴里塞。

　　比起喂鱼，喂饱一个人似乎更有必要，但要如何不留痕迹地把零食给她呢？

　　“我们班好像还有点事……要不你在这里帮我喂鱼吧？”

　　顾熙望把手里剩下的旺仔小馒头递到她手里，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邹世莴也扭捏地看着她。

　　邹世莴是很普通的长相，感觉这样的眉眼会在人群里找到无数个，但她的神态很怪异，像恐怖谷里非人物体身上出现的近似人的特征。

　　在人脸上扭曲的表情是近乎疯狂的渴望，但顾熙望不知道她在渴望什么。

　　“你的可乐……要拿去喂鱼吗？”

　　“啊……给你。”

　　顾熙望从侧兜艰难地抽出可乐，递到她手上时邹世莴的表情也扭曲起来，她看着顾熙望的嘴唇抖动起来，最后终于艰难地说出：“我……不……谢谢你。”

　　她拎着可乐和旺仔小馒头一路小跑着离开顾熙望的视线，而顾熙望回神才发现殷然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她看起来有点奇怪，对吧？”

　　简直太奇怪了。

　　但死神感觉到的是离群的信号，不能融入人群的人容易奔向死亡，群居是庇佑生命的保护伞。

　　但现在不是好时候。

　　对顾熙望说这个人一定会死，难免会让她产生拯救的冲动，但人生来不是为了拯救其他人存在的，更深的是殷然无法说出的话——如果顾熙望为救他人陷入危险时，她要做下一个为顾熙望牺牲的死神吗？

　　死神恐惧答案，所以最大程度地去逃避那个答案。

　　她们逛了一会，对于顾熙望来说几乎没走过的废旧校区隐秘又新奇，刻着名人传记的石壁，低矮的墙，没人修剪所以疯长的花草。

　　地上落满黄色树叶，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顾熙望走了两步，忽然被死神拉住了。

　　顺着殷然的目光落点，顾熙望看见刚才在池边的女生发疯般进食，比短视频平台上任何博人眼球的大胃王都疯狂。女生仰着头把那袋小馒头倒进嘴里，几乎不咀嚼就咽下去，再把汽水灌进身体了。

　　刚开的可乐充满气泡，她不断地打嗝，她甚至不给自己哪怕片刻的喘息时间，像在对自己实施酷刑。

　　直到那瓶汽水被她全部咽下，这场进食的酷刑才停止，顾熙望心里有了新的疑问，因为她看起来太细瘦。

　　比班上因为肠胃不好而被迫瘦削的女生更瘦，手臂和腿几乎是一样的宽度，眼睛挂在那么小的脸上大得可怕，整个人像会被折断的树枝。

　　顾熙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边后退着边给殷然做眼色，担忧女生是暴食之后催吐导致的。

　　顾熙望并不是对这类疾病没有了解，某个同学也看出她的好奇对她讲述过，心理疾病是一颗不可思议的种子，种下之后生出各样的疾病。

　　姜薇有胃食管反流，她一焦虑胃液就上涌，沿路的食管都像被火灼烧过，火辣辣的疼痛伴随吞咽的疼痛，吃东西都变成一种苦难。

　　对于身材过分焦虑的人也会在正常进食或暴食之后催吐，她们被称为“兔子”，吐成习惯后弯下腰无需道具就能轻易地呕吐。

　　这绝对不会是好事，但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的父母没有让她吃饱饭。

　　这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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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担心把莴写得不讨喜，但是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