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是个心软神》盛琥珀光

22、母亲之名（7）

　　殷然没待在女人身边，她从顾熙望挨下那一巴掌开始，好奇着顾理想究竟在顾熙望的人生里扮演什么角色。

　　不是妈妈。

　　那是什么角色呢？生育她的对她避之不及的人？是无法和顾熙望共处的人？但人不是放在一起就会爆炸的危险品。

　　殷然好奇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意外，穿着从顾熙望衣柜里翻出来的旧校服站在中学门口，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借口。

　　“我是姜老师推荐过来和您补习的。”

　　她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在阳光下皮肤白得接近透明。顾理想望着她有点晃眼，总疑心是无法接触阳光的白化病患者，但她又能这样自如地站在阳光下。

　　学校严禁教师课后给学生补课收费，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市里的两个中学老师互相介绍学生补习，也能避免举报。

　　“姜老师……好，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补课？”

　　顾理想点头，她身上还套着指挥交通的马甲，学校对面的交通拥堵，老师们总是“自愿”地来参与指挥交通。

　　“现在就可以。”

　　其实早就连英语几个字母都分不清了。死神也有国界，她在中华大地上待了五百年，从繁体字到简体字，因为用不上始终不愿意去学英语。

　　殷然微微地笑了笑，她仰着头看顾理想，认真地猜测对方的面孔之下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一个足以把顾熙望击溃的秘密。

　　“干脆来我家吃饭吧。”

　　顾理想比殷然想象中更像一个母亲，温柔的体贴入微的，走在马路上会把她拉到内侧，仔细地问着她在学习生活中的问题。

　　“你中考英语多少分？最近学习吃力吗？待会先写套卷子摸一下底，我再针对你的水平给你讲课。”

　　“中考成绩忘记了……谢谢老师。”

　　顾熙望和顾理想长得像，但顾理想的脸是知性美丽的，有岁月沉淀的娴静温柔。顾熙望这点不像，她只有愚钝的天真的脸。

　　顾熙望现在在干什么呢？这原本也是她的人生，和妈妈护在走道内侧，被妈妈挽着手说今天在学校趣事的人生。

　　顾理想也住在湖景花园里，不是那一栋。殷然往前走的时候感觉到了某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回头看见了顾熙望的脸。

　　对于彼此出现在这里，她们都有质询对方的理由，但殷然第一次看见顾熙望露出那种表情，像被最信任的朋友狠狠抽了脸的被背叛的表情，这让殷然顿住脚步。

　　在顾理想注意到她的异样之前，顾熙望飞快地转身逃跑了。

　　殷然继续跟着顾理想走，只是她的嘴比她的大脑更快，如果鬼神也有大脑的话:“老师你有几个孩子？”

　　“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顾理想在儿子上咬了重音。

　　殷然明白过来，想要戏谑地笑一笑又忍住了，她沉默地跟着往前走，她期待的真相或许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跟着走入电梯再出门，顾理想拿出钥匙开了门，甚至体贴地给她拿了一双室内拖鞋。殷然还没进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跑出来了。

　　“妈妈！你回来了！我在家很想你！”

　　她一下撞到顾理想怀里把妈妈抱满怀，这一下力度应该是不轻的，但顾理想摸着她的头发:“豆豆今天在家乖不乖啊？”

　　“我今天在家很乖！一直写作业！”

　　“那今天奖励你多吃一个冰淇淋！”

　　“那我现在就吃！”

　　豆豆马上离开妈妈的怀抱，蹦蹦跳跳往房间深处去了。殷然跟在后面，顾理想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吃雪糕吗？我家有绿色心情和小布丁，不过要写完试卷才能吃。”

　　“我不爱吃雪糕。”

　　没想到会碰到冷钉子，顾理想笑了一下，把这当成小插曲很轻易地放过去。带着她到书房里，拿出试卷让殷然写。

　　做题当然不是关键。

　　殷然下意识咬笔头，想起自己也这样纠正过顾熙望的坏习惯，她对着试卷乱写一通。

　　顾理想批改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发问：“你这个水平来补习……可能会有点浪费。”

　　连基础都不牢固的人学语法简直是在搭建空中楼阁。以她的水平来上一百五一小时的补习实在浪费，跟着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一起学应该才合得来。

　　“要不先这样吧，你和我的女儿一起上课，每周一到周五中午过来，方便吗？”

　　“方便。”

　　“这个阶段先不收学费了，也不是一对一。豆豆，姐姐以后要和你一起上课了！”

　　叫豆豆的小女孩又像小鸟一样扑腾着跑进来，她没扑到殷然身上，但眼睛是欢喜的：“以后就有姐姐和我一起上课了！好耶！”

　　“你能把二十六个字母背出来吗？”

　　殷然诚实地摇头。

　　“那今天回去就把二十六个字母背出来吧。”

　　“我已经认识二十六个字母了！”

　　豆豆围着顾理想跳来跳去：“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再来一根雪糕？”

　　“你不可以。”

　　顾理想往她嘴唇上放了一根食指，豆豆马上噤声了。

　　午饭是手撕包菜、土豆排骨和可乐鸡翅，鸡翅被炖出酱油的色泽，很甜。殷然默默地吃了两碗饭，在出门之前碰到了顾理想的丈夫。

　　温和的年长的宽厚的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样子。

　　殷然记得自己在顾熙望那里听到过，顾理想的前夫是个会家暴的男人，也不在意她的生死。能理解顾理想选择现在的丈夫的动机，但不理解她避开顾熙望的动机。

　　像做出错误的人生选择之后，即使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也不愿意再回头看一眼。

　　“还有一个女儿呢？”

　　“叫菁菁，在幼儿园呢。”

　　不是预料之中的答案，殷然点头走出去，余光看见男人的手放在顾熙望的腰上。

　　她皱了皱眉，在午休结束之前赶到了顾熙望的学校，成功地截到了顾熙望。后者气呼呼地想绕过她进入学校，但保安没法把她拦下来。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死神。

　　“你不要碰我！”

　　音量不大，但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她一个人站在人群里，没人能碰到她。

　　大家惊讶的眼神和退后一步的动作让顾熙望更窘迫，像忽然变成了臆想症，她甩开殷然的手，但心里也这样想。

　　或许她真的有可能是臆想症呢？鬼神是她臆想出来的站在她这边的伙伴。

　　顾熙望的心又软下来，没再次甩开殷然的手：“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死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和她站在对立面的，还是在乎她的心情。

　　“没有事情做。”

　　“怎么会没事？我怀疑陆樱桃的爸爸像魏盼盼的爸爸一样……我觉得他们都不是无辜的，陆樱桃的妈妈不是有产后抑郁症吗？”

　　你以为你真的能主持别人的正义吗？

　　殷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已经习惯冷眼旁观了，改变他人的生死不是她该做的。

　　“你为什么担心魏盼盼呢？她和陆樱桃不是一样的吗？”

　　“不是。”

　　殷然能做的只有希望魏盼盼不会成为牺牲的魏俊杰一样的角色，但她不可能为了陆樱桃奔走，那又不是她的人生。

　　人各有命。

　　但顾熙望又生气了，殷然看一眼就知道她在生气，圆脸更圆。

　　你根本就不在乎她们，你只是比起恨她们来说更恨男人。

　　顾熙望没法说这句话，真心话是不能说的，她也没法替殷然做选择。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在阳光下面跑了两圈就自由活动了。大家挤在树荫下面在单杠上压腿，学过舞蹈的女生在众人的惊呼声里慢慢地把腿举过头顶。

　　“真的好牛啊！”

　　“压腿肯定很疼吧……”

　　“我连一字马都做不到，她能把腿踢这么高呢。”

　　顾熙望站另一边想和死神悄悄对话，两个女生走过来和她聊天：“你暑假报班没有？我听说隔壁班有人找了广附的老师一对一，又要弯道超车了。”

　　级长每次假期前都要开广播来一段激情演讲，不外乎是隔壁中学多么努力假期只放一天，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太懈怠了！还有就是要趁假期弯道超车，在别人玩乐的时候狠狠学习！超越他们！

　　这种事情比明星谈恋爱还有讨论度，成绩张贴在教学楼墙上，两三米的板面，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一会。

　　最残酷的是连变化幅度都有数字，正号负号像耳光一样抽在人脸上。

　　“没有，暑假光顾着玩了。”

　　顾熙望手里还拿着古文书，随手递过去，女生接过去背起来，另一个继续开口：“我们打算找隔壁中学的老师补习，但是一对一的价格比较贵嘛，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凑，我们三个一起去上课。”

　　“你英语成绩也不是很好嘛。”

　　这倒是没法反驳的，顾熙望揉着脸：“我没准备去补习呢……”

　　“说起来，老师和你一个姓呢！不会是亲戚吧？”

　　殷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没来得及捂住女同学的嘴，听着对方说出熟悉的三个字：“好像叫顾理想。”

　　“这样吗？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