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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可以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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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冬兰这样的人,从来不怕打架,她甚至有些沉迷于被逼到绝路时爆发的战意。
所以当那男人翻身而起,骂了一句脏话,扬起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她连躲都没躲。
脚下一蹬,黑色马丁靴摩擦着地面,推着她向前猛地一冲,右拳就击了出去。
教练曾说过,出拳要稳准狠,收拳要快而迅捷。
肘击,躲闪。
这男人并非花架子,一身腱子肉底下蕴藏着的力道裹着风就冲她的脸招呼过去。
多多少少,两人身上都有些挂彩。
“喂,”男人后退一步,一脸烦躁的把头发往脑后一拢,目光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身上转了一圈。
“你烦不烦,那女的是别的健身房的教练,故意装作会员来这拉客户,你是不是瞎?丑人多作怪!”
谷冬兰一怔。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声音,一名城市执察官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扒拉开众人,挺着肚子,呵斥了几声。
“怎么了怎么了,在外面就看你们吵吵闹闹!不像话!”
说罢,他一转身,正好对着谷冬兰,随即脸一拉,抱怨道:“又是你啊!”
那张肥硕油腻的脸贴上来的样子令人作呕,谷冬兰垂下眼睛,任凭对方收走了自己的手机和身份证。
城市执察官拿出一个仪器对着手机扫了一下,又低头拨弄了两下仪器,嗯嗯两声。
“活动范围三点一线,三点?嗯……啊,医院、家、健身房,行程路线也没有变化,跟原来一样,嗯……很好,继续保持,这次扰乱治安,扣3分,罚两百,再写个承诺书,放在自己主页上公开三天就行了,小心点,你再扣分,这个季度‘优秀市民’连及格都过不了了啊。”
而最开始争吵的男人和女人各收到两分处分,罚款一百。
谷冬兰收回证件,看了眼‘优秀市民’软件自己主页上还剩三分的成绩,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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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声浪响起,路边流浪猫受到惊吓,喵呜一声钻进了绿化带。
耳机里有来电提醒,阻断了节奏感强烈的电音。
她一抬手按了下头盔侧面的蓝牙耳机,直接拒接,骑车从一档逐渐上到四档。
是风与自由的味道。
五档,超车。
没什么可在乎的。
六档,极速。
一百一十多迈的速度下,她的右手有些发麻。
电音与摩托车的声浪交织,她可以尽情沉浸在这个短暂构建出的虚假世界里。
直到下了高速,她才从刚才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中抽离出来,一个压弯进了小区。
一个老破小的小区,因为离市中心较远,房租相对来说还可以。她和一对情侣合租,一个月一个人也掏着一千二的租金,除去衣食住行,每月只有一二百的剩余,在一线省会城市里勉强凑合过。
好在,欠前任的钱总算还完了。
她不喜欢欠账,基本上又是个月光族。
买机车,办健身卡,找专业的拳击教练。
在热爱的事情上,她从不吝啬。却也在逃避因为没有积蓄而隐约存在的不安定感。
在厌恶的事情上,她懒得理会,“优秀市民”她总是低分飘过,从来都是及格。
钥匙插进锁孔里,刚一开门,一股怪味飘了过来。
室内一片昏暗,客厅里散乱着男人女人的内衣裤,沙发上还有可疑的白、浊,一派战乱后的景象。
谷冬兰用脚踢了地上的啤酒瓶一下,踢的它连滚带爬转了好几个圈,咚的一声撞到主卧门上。
她皱眉,忍着恶心在杂乱无章的地上迈出了另一脚。
半个月,只要半个月,这对情侣就退租了。
回到卧室清一色的黑白灰里,拉好窗帘锁好门,她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躺倒在床上。
困意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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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冬兰向来觉得,女性是可爱的,每个女人都有她自己光彩夺目的那一面——
如果能被好好爱护的话。
所以她在科里,会以一种别样的温柔来对待每一个生病的患者。
这些人,或年轻,二十多岁,初次有性生活却不敢被父母知晓,生病以后求着谷冬兰别告诉她们父母;或中年,四五十岁,四期癌症,全身上下十几个管子插着,就为了多活一天是一天;又或者年老,六十多岁,来签字的只有另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伴,压根找不到儿子或女儿。
她们构成了谷冬兰生命里的点滴。
即便内里已经腐烂生蛆,可她脸上惯常带着的那种温和表情,似乎成了一种摘不下来的面具。
也许只有在睡梦中或者独处时,在最没有戒备的时候,她才能展现最真实的一点自己。
然而梦境终究也是黑灰色的,让人睡不安稳。
早春天凉,她本能的伸手去摸,想盖个毯子,摸了半天没摸到,最后借着大衣,蜷缩起自己,再次睡沉了。
这一觉就到了夕阳半斜。
直到小声的啜泣隐隐约约,将人吵醒,她这才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中,她看见了黄昏的光,这才发现声音是从喉间发出来的。
是无意识发出来的。
无助,惶惑,恐惧。
这么多年了,噩梦依旧如影随形。
她没有动,盯着沉沉落下去的太阳。
那些过往,像一把达摩克斯之剑高悬头顶,随时都会重重落下来,杀死自己。
谷冬兰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等待着情绪平复下去。
胸口处残存的窒息感随着一呼一吸逐渐消散。
没事的。
砰砰砰几声拍门声接连响起,震的门框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能四分五裂。
第二轮拍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才趿拉上拖鞋出去。
客厅乱的跟从前一样,可见隔壁那对情侣出去前也丝毫没有收拾一番的意思,谷冬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不出所料,城市执察官那张油腻的脸再次出现,他嘿嘿一笑,例行公事的伸出手,小眼睛闪着贼亮的光。
谷冬兰刚睡醒没一会,脑子还有些不清楚,盯着那张脸,只觉恶心感如影随形,因此动作也慢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让对方又抓住了话柄。
“我说你啊,要知道委员会对你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爸当初犯的罪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知道吗?你要好好反省、思过,这样才对的起人民,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委员会,对不对?我们也是为你好,别整天摆出一副谁都亏欠你的样子……哎?这个月怎么少了?”
执察官用沾着口水的手数完那几张红色钞票,皱眉质问的样子像极了一头欲求不满的猪。
谷冬兰倚着门框,她人高腿长,俯视过去的时候,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冷漠。
似乎雪原高山上飞过了一只鹰。
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平静至极。
“根据条例,按时缴纳会费者,作为奖励,最后一个月会费可减免50%,八年的会费我补缴完了,从现在起,我是一个正常人,不受任何人的特殊监察,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