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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常·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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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的闻莺院中，几乎一整个白天都在沉睡终于养精蓄锐完毕的任雪辉从白若水的衣箱里扯出几件款式轻便的短打，用布条缠好衣角，预备轻手轻脚亲自下水，趁着夜色深沉从白家池塘中捞出自己的巨阙剑。
传闻上古时期，越君允常命铸剑师欧冶子铸造五把宝剑，欧冶子寻山问水涉足千里，赤谨山为之破土、露出山中红锡；若耶溪为之干涸、显出水底黄铜；剑庐中雨师洒扫，雷公击劈，蛟龙捧炉，电母装炭，世间绝景，欧冶子之后，再无此迹。
剑成之日，欧冶子从剑道中悟出天道，当时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他倾尽毕生之力，方才铸造出三把大剑、两把小剑，大剑中最为质地敦厚者，便是巨阙。
任雪辉当年在白鹿书院求学时因为资质优异，得山长白鹿散人所赠名剑巨阙。巨阙虽是名剑，但以任雪辉当时的功力并不能很好驾驭，反而时常被巨阙的厚重所累，故而任雪辉时常将巨阙剑放在房中，平时只用一把大师兄明如月所赠的短剑防身。
而他在书院中一开始最看不惯的同学，广陵谢家的谢小公子，同时也因为资质出众被白鹿散人赠送了一把出自越五剑的尊贵无双之礼：古剑纯钧。
虽然任雪辉也并不常动用巨阙剑，但是巨阙剑毕竟陪伴自己多年，按照任雪辉前世所读的古书里所记载的秘术，在死者魂魄俱全肉身仍在的情况下，若是能集齐死者生前所用的七件灵器，设坛做法，说不定能有起死回生之神效。
事已至此，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魂魄会和白若水的身体融在一处，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巨阙剑，再寻找其它几件法器，以作他想。他多年飘零，养成“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要添麻烦”的习惯。现在这具肉身的主人白三公子对玄门之事一无所知，是完全的红尘中人，总不能从此之后他只能顶着一张白若水的脸出门行走，即便他愿意，对于肉身的原主白若水而言，也是极不公平的一件事。
一整个白若水都在练习波比跳和各种任素传授给他的吐纳之术，也算小有成效，时常感觉自己丹田下热气翻涌，任雪辉也察觉到白若水的身体开始强壮，很是满意白若水的灵气。
他当下决定，就是今夜，任雪辉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潜入闻莺院前的人工池塘，下水捞出巨阙。
结果……
一无所获。
没有灵气，没有感应，更没有白若水所说的“被铁链和符咒所包围的棺材”。
和自己的巨阙。
任雪辉湿漉漉地抹开脸上的水草，还想再下一次水。
白若水呜呼哀哉，恨不得主动陪任雪辉钻狗洞，也强过深更半夜下水摸鱼。子时的池塘，实在是寒气沁骨。
白若水的声音哆哆嗦嗦显得可怜兮兮：“任大教主，要不咱们今天就算了吧，我冷，你明天再找吧……今天大约是太暗了，你看不清，明天早点再来.”
任雪辉正坐在月光下沉思：怎么回事？难道白若水在撒谎？可是他没有任何撒谎的理由，而且自己潜下水是，明明看到池塘底的泥土和水草之上有被长条形盒状重物压过的痕迹。
如果水底的痕迹是假如果水底的痕迹是真，意味着有人在白若水第一次投水自尽被救后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里，转移走藏在水底的秘密……
白若水还在哼哼唧唧：“任教主……我冷，我真冷，咱们先回去换衣服吧，等会巡园的家丁就要发现咱们了……”
自重现人间后，任雪辉第一次觉得背后发凉，他回到人间不过十日，一直忙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固本培元充盈气海，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只有白若水，白若水与他同宿一身，彼此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从来没有任何作妖的机会。
至于自己所身处的白家，府宅位于西湖边，本身就是杭州城中人口密集之地，此时又正逢上巳和清明大节迎来送往，再加上两个不成器的少爷整天闹得家中鸡飞狗跳，究竟是谁能有能力在人多眼杂的众人眼皮子底下“搬”走一口棺材，和棺材里的巨阙剑。
白若水到底可不可信？
白家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见，只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豪绅？
倘若白若水是无辜的，白家是无辜的，有没有第三股势力，正在盯着自己，盯着白家？
他的重生，到底是不是一个圈套？
任雪辉拧了拧自己的头发，无论这一次的对手是人是鬼有什么目的，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可是恶名远扬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魔头任雪辉。
既然他能侥幸重活一世，便不会白活一次。
次日。
白玉京给他们俩带来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杭州城又出现了一位受害人，她是一个住在西溪郊外农人家的女童，名叫大妞，今年八岁，尸身今早刚刚被发现，已经送去州府衙门的义庄。
好消息是此番确认凶手仍在作案，杭州府衙决定封城三日，彻底搜查全城，更是向全城的豪绅之家借调家丁人手组织巡城卫队帮助搜查，其中少不了一个白府。
任雪辉听闻此事豪兴大发，当下拍板，要报名参加州府衙门组织的巡城卫队。
白玉京一听，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并没有直接反对，只是提出一个更好的意见：“三哥哥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想着维护杭州安宁，可是三哥哥一个读书人，身子刚刚养好，就去做这种过分辛劳的苦力活，未免不利于贵体康复。我听说知府衙门在整理历年累案，从中查找线索，如今正缺少帮忙整理的文书。他们已经征调所有官学里的贡生帮忙，三哥哥如果想尽一份力，倒是可以毛遂自荐去帮忙书写誊录，毕竟哥哥也曾在官学读书，既不需要过多劳累，也能全三哥哥为杭州百姓尽心的心意。”
白玉京的思虑滴水不漏，让任雪辉无话可说，他寻思自己可以按照白玉京的思路先混进府衙得到一手卷宗材料，再找机会去追查凶手。他才不相信什么无常鬼抓小孩的鬼话，这几日他并没有感受到自己周围有任何邪祟出没的气息，但是命案依旧发生，分明就是有凶徒在杭州城内逞凶杀人。
不远处的知府衙门中，负责刑狱的方通判如今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听说白家三公子也来报名巡城卫队，而且通晓文墨，自然同意收其为文书。待“白若水”被领进衙门内堂，白若水偷偷告诉任雪辉，他发现杭州城中但凡识文断字的贡生几乎都被州府衙门请来翻阅整理户籍材料，从中查找线索。
可见州府衙门如今也是无头苍蝇一般，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发动人海战术，寄希望于有人会从其中灵机一动发现线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任雪辉人前脚到，还没有坐定，就遇到刚刚勘验完毕的仵作前来汇报最新发现的情况。
仵作身后跟随着两个西溪当地的农人，都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者，他们事无巨细，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知府与通判。
大妞的尸身是由家住西溪附近的鸭农发现的，鸭农早起赶鸭子，本来只需要在苇塘外面的河沟里放鸭，但是最近春旱未过，外河沟干涸后只剩下一滩无法觅食的烂泥沟，鸭农只能赶着自己的鸭子穿过茂密的湿地，去更西边的苇塘。只是鸭农还没有穿过湿地，就发现苇塘的天空上一团团黑云正在翻涌，走进几步定睛一看，原来不是黑云，是一群群的乌鸦盘旋在天空中，哇哇作响。
乌鸦素来是农人眼中不吉祥的凶鸟，更何况此处水田密布，各处都有人负责驱赶侵扰农田的飞鸟，极少见到成群结对的乌鸦，鸭农心知不妙，十分害怕，不敢再往前，便回家找了村中壮实的村民帮忙，农人们本身因为近来无常鬼吃人的传闻草木皆兵提心吊胆，听说附近有不祥之兆，纷纷拿着刀具成群结队踏过湿地，走到了苇塘边。
农人们剥开层层叠叠的芦苇荡，一看到岸边的泥巴地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小孩尺寸的草鞋，当下便知道凶多吉少。
再剥开一丛白花花的芦苇，映入众人眼中的，是河边树影间一个小小的身影。
弱小，可怜，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衣衫不整的大妞躺在河道边一株参天古树的阴影里，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
最诡异的是，死者的眼眶里，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人塞进一截红色的绒绳。
有人受到惊吓，跌跌撞撞慌不择路扒开芦苇荡，大喊大叫中跑向附近的村庄。
“杀人啦！杀人啦！恶鬼又杀人啦！”
不多时便全城皆知。
谈及线索，接到命令去过第一现场的陈仵作连连摇头，现场被那群村民踩踏过后一塌糊涂，基本找不到什么脚印之类有用的痕迹。
小女孩大妞明显死于刀伤，一刀致命，硕大的刀口自胸口剖到小腹，显得大妞的身躯异常细小，陈仵作推断凶徒应当体格远远胜于大妞。
他觉得最不能理解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在大妞的眼眶里，会被塞上一截红色的绒绳？
陈仵作附在方通判的耳边，一通耳语，极其私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任雪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尝试读唇语，了解出一个大概。
“小姑娘的尸身如今已经搬到义庄，与其他几具累案的白骨放在一起，也不知道那位小公子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听那位……的意思，如果真的是恶灵作祟，要不然他今晚在义庄做一场法事，试试看扬幡招魂？别管最后招上来什么，说不定能问出些线索？”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要不是两京巡察使…大人出面……谁会让他…胡作非为…唉……知府大人也不敢得罪他，毕竟他…家的爵位，比兰氏还高一等，兰大人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如今毫无头绪，我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是毕竟巡察使派来的特使，即便查不出什么，我们至少允许他们来调查了，面子上过得去，对江南总督衙门那里也算有个交待。”
“那就放出风声，今夜子时……”
方通判点了点头。
任雪辉从听到“扬幡招魂”这几个字开始，整个人都精神抖擞格外在意方通判和陈仵作口中的那个“他”。
两京巡察使派来的人第一时间居然用招魂问鬼的方式查案，上行下效，可见总督府中的那位巡察使大人也是个胡为乱信的迷信之人。
任雪辉好奇心起，向周边其他的文书打探：“请问先生，如今的两京巡察使是哪位高门贤士，为官声誉如何？”
对方正忙于查阅近年来的失踪人口信息，思路被任素打断后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能有谁？京口兰氏本家嫡系的独子，名唤兰亭的兰无郁兰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