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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月光 ...

  •   两人顺着石板小路一路往外走,月光洋洋洒洒铺满了整条巷子。也许是梦主对这个时间段的巷子并不熟悉,整个巷子都在月色下静默着,俨然是一副十室九空的空巷的模样。
      这种空巷的场景格外眼熟,顾离初时没留意,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怪像他们梦外住着的那条巷子的。

      没来得及细想,长谙在他身后开口:“……阿离。”
      长谙的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冷风吹的。顾离一听,心头直直一跳,本能觉得不妙。
      恰好一阵长风吹过耳,于是他十分干脆地装聋作哑,假装风大刘海遮住了眼,他看不见那就听不清。
      长谙的脚步声停了。

      顾离没有回头,权装没听见。

      他本来以为长谙会妥协跟上,就像先前无数次那样。谁知几秒停顿后,他又开口了:
      “阿离。”
      这次风停了,长谙在他身后,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他总是亲和随意的语气难得染上了一丝强硬,顾离终于无法装作听不见,只好跟着停下了脚步。
      空荡的小巷透着丝丝诡异,长谙的声音很轻,也很笃定:“你那天清醒着,为什么拒绝我?”

      心口翻涌出莫名的情绪。长谙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简简单单一句问话,就已经让顾离有了丢盔弃甲的趋势。
      是拒绝吗?顾离其实不那么认为。他不过是太害怕失去所拥有的,害怕某一天长谙会和他感同身受名为“失去”的空洞和难过,怕他等待千年仍然落空。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由于长谙刚刚那几秒的停步,顾离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此刻两人便隔着这段距离安静对视。
      云层游荡,月光逐渐偏移,倾泻了长谙满身,也让顾离浸在了阴影里。

      月光下长谙的眼睛很亮,里面那份近乎病态偏执的坚持实在灼目,烫得令人难以直视。
      顾离迎着那道视线,径自看了很久。那双眼里不只有那份执着,也有属于长谙与生俱来的温柔,剩下的,顾离把它们称为“平静”。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历过千山万水、趟过刀山火海,满心执着着要来到他面前的少年。这个少年很奇怪,如此不顾重重险境舍生忘死来到他面前,却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困惑了许久的答案——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更奇怪的是为了得到这个不过短短数字的答案,不管是万丈高崖还是粉身碎骨,他都一一翻越,从不害怕。

      “我从来没有拒绝你。”顾离短暂地放纵自己沉溺进那汪潭水里,如此答道。
      “——我只是拒绝了我自己。”

      长谙愣了愣,指尖不由自主地发起颤。他倏然将手握紧,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为什么?”
      顾离看着被他拉近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长谙见状又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两人你退我进,短短十几步的月光大道一下走到了头,长谙追着他,一起没入了漫长的黑暗里。
      几回拉扯下来,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倒是先走出了十来米。顾离觉得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的滑稽,终于率先按住脚不动了。

      长谙跟着他,停在了他跟前几步远的地方。月光照不亮这里,他的神情也晦暗不明。也许是见顾离不答话,将“坚持不懈”这一优良品质贯彻到底的长谙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
      “……长庭语。”又是一阵静默后,顾离平静的声音终于在前方响起,“我灵神碎了。”
      他的声音太平静,转折又太突然,就像是在说“我刚才吃过饭了”、就像是在说一件最无关紧要的别的什么事情……以至于长谙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什么?”

      “我没有灵神。”顾离如他所愿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随时会离开这里,就像是千百年前那场莫名奇妙的分别一样——我随时都会离开你,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
      他一字一句说得又轻又狠,简直像是碾着人最脆弱的神经在低声轻语。短短一句话里每个字都被他说得极尽缠绵,又极尽冷漠。
      他甚至还抬起手,为他的发言作出总结:“就像指尖的风一样。”

      “……”
      长谙突然变得很安静,或者说他一直都很安静。顾离将这份沉默理解为动摇,便故作无所谓地趁热打铁:“长谙,我来到这世上,从来一身空荡无牵无挂。直到身死道消、化归天地,直到和谁都再不相欠,我仍是浮萍一片、多年后烂泥一把。可你身上灵气非常人能比,定是福泽深厚……”
      “你命该多赏这人间千年百年,就不要撞死在我身上了。”

      我不想你重复失去,也不想让你用余生苦痛去回味这片刻欢愉。我希望你多年以后想起我并不只有情浓意切时死别的撕心裂肺,和别人谈起我时仍能言语温热……
      “——长庭语,至少别让我成为你永恒的悲痛。我们就当做是挚友一场,这样不好吗。”

      他的话音就此落下,长谙的呼吸声也就此停下。

      顾离垂下眼,将藏在衣摆里的手指攥到发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进不退、静默等待……可这一等等了好久,久到他舌根发麻,长谙仍旧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动作也不说话,就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灵魂一样,让顾离心里愈发难受。
      那种难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气管,堵得他头晕目眩,片刻喘不上气。最后他只好深深吸气,又长长叹出,以此来确保不会窒息。
      接着,就着这个深呼吸的姿势,他抬脚就想往后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堵无形的墙骤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下一瞬,长谙猝然欺身向前,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如铁钳般箍住他的手腕,“砰”地一声将他抵上灵墙。顾离被这一手打的防不胜防,一下撞得脑子嗡鸣绕起五颗星星。长谙丝毫不讲君子之礼,直接一个趁他病要他命,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

      “…………”

      “………………”

      起初顾离还象征性地挣了挣手腕,在换来长谙愈发强势的侵略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妥协了。轰鸣的心跳从筋脉传遍全身上下,除了长谙和他的呼吸声之外,他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不想听。
      什么灵神什么魂灵,都在这一个混乱的吻里被他丢到了九霄之外,一个眨眼就灰飞烟灭了。他其实一点都不坚定,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长谙,只在心里骂着自己“去你妈的,装吧你,明明下一秒死了都值得了”。
      他半阖着眼,从余下的缝隙里去看长谙。月光终于从云层后透出来,长谙近在咫尺的脸异常白皙秀美,只不过眼眶红的像要滴血,让人止不住地心疼。毕竟在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那般的神色……似是受伤,又似是恳求,带着说不出的专注和虔诚。

      像是知道顾离无法拒绝,他在用他自己,强迫顾离留下,强迫顾离看着自己,强迫顾离,再心疼他一回。
      顾离不由得看愣了神。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专心,长谙原本抵在墙上的那一只手穿过他的发丝,有些不满地摁住了他的后脑勺,逼迫他神魂归位。
      ……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离被他吻到脸色潮红,双腿无法控制地发软,几次险些滑下去,全靠长谙死死箍着才能站稳。长谙原本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而扣得更紧的那个人却是顾离。
      也许是窒息感太强烈,也许是刚刚撞那一下实实在在撞到脑壳疼……长谙终于舍得略微退开一些的时候,顾离眼里已经盛满了一汪水。
      长谙并没有放开他,两人仍旧凑得极近,炽热的呼吸纠缠着喷洒在对方脸上,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试图在这时候张嘴说话都有可能会再次亲上。
      所幸也没人打算说话。

      月光很淡,可能是梦境的原因显得格外苍白。顾离只这样默然不语地看着长谙,直到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造孽的姿势维持得有点久,站的实在有点浑身酸疼。
      但他没有动,只是微微错开了一点避免吻上,靠在长谙耳边哑声问他:“……你还想在这罚站多久?”

      顾离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槐花香,那香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长谙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哪怕闻了那么多年他仍能清晰闻到——后来的长谙身上其实也有这种味道,不过他一直闻不到自己的,并且固执地认为那是给顾离熏的。
      熟悉的槐花香萦绕在他鼻尖,就像给了嗅觉最重又最无关痛痒的一击,让长谙的眼睫都跟着微微颤了颤。

      他说:“如果你是在给我选择的话,我想在这里吻你到死。”
      “——很可惜你不是。”

      “……”
      顾离的眼睛很轻地眯了起来,透过云层去抓那一缕恼人的月光。他略微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不适,下巴抵在长谙肩上,倏而卸了力,整个人就这样往长谙身上栽去。
      长谙愣了一秒,但还是稳稳把他接住了。
      他身上太凉,哪怕如此情绪紧张神经兴奋,也没能让他暖起一点。冰凉的温度隔着衣服传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顾离身上的燥热。

      他侧过脸,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了长谙脖颈上。他又抬手,随意地搭在了长谙另一侧肩上。感受到长谙箍得越来越紧的手臂,不由自主轻笑了一声。
      盯着面前那一段脖颈,看着那白的晃眼的月光,搭在肩上的手忽然又往上游移盖住了长谙的眼睛,随即他凑近——一口咬了上去!

      脖颈是很脆弱的地方,长谙被他咬得倒抽一口气,下意识想躲开。好说好歹忍住了,僵硬着正要去捏顾离后颈把这属狗的拉开,就听属狗的叼着他的脖颈含含糊糊道:
      “……不是要吻我到死么,你躲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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