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9、小蟹有钳

　　十分钟后，于惟楚捧着一份由谢亦姜倾情推荐的香冒肥牛饭，在她身边坐下。她也是吃的这种便当。

　　“不好意思，我今天开会忙忘了。”

　　谢亦姜大大方方地点头，“没关系。”

　　于惟楚闻言顿住，“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谢亦姜咕嘟咕嘟喝着酸奶。她也有忙得顾不上人的时候，这也就是互相体谅的事情。而且认识到现在，她对这位“孤独的工作狂魔”认知很深刻。

　　其实一到中午十二点，蔡助理就察觉到离会议还远得很，于是便跟亦姜重新约时间。他本想带亦姜出来一起吃午饭再送她走，但是新加坡的客人提前到达，预定的酒店出了点问题，他只能先去处理。亦姜让他安心工作，自己溜达出来，打算随便填填肚子就回学校。

　　“哎，你帮我看看。”亦姜凑过来，将手机摆到于惟楚面前划拉，“是这个假两件T恤衫好看，还是这个连帽衫好看？”

　　于惟楚略微惊讶，他从没被人问过这种完全跟自己无关，而且非常生活化的问题，但是看清图片后他就沉默半晌，“有第三个选择吗？”

　　“没有。”亦姜摇摇头，“我们英语社团要做社服，二选一。其实我也推荐过另一件运动服，但是被他们毙了。”她说着点开相册给于惟楚看，是一件复古的深绿色运动服，胸前写着字。

　　看了这个图，于惟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连帽衫。”

　　“好吧。”亦姜给连帽衫投票，感叹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运动服呢？只要是运动服，不管什么颜色都好看。”

　　对于这个说法，于惟楚略感无奈，他轻咳一声，放轻语气，“你以前做过模特。”为何审美如此别致？

　　“对，那些衣服都不是人穿的。有的顶胃，有的磨背，有的三四十斤重。”所以她才如此热爱宽松轻便的运动服。

　　亦姜伸了个懒腰，指指便当盒子上的字，提醒他吃饭，“香冒肥牛饭。”她顿了顿，“这是你学到的第一个汉语词组写法。”称职的老师，连吃饭都可以当场教学。

　　于惟楚闻言微愣，盯着面前冒热气的便当，突然低声笑起来，捏捏眉心。

　　“当然你模糊知道是个啥就行了，重点还是商务汉语。我觉得你会学得很快，毕竟都没啥口音。蔡助理说你最近很忙，我们改天再上课。”

　　“明天下午我可以抽出两个小时。”

　　“明天我没有档期呢，要去吃重庆火锅。”亦姜撑着下巴，“帮人修车没要钱，人家请我吃火锅！”

　　于惟楚拧开矿泉水，“你这样能赚到钱吗？”

　　这时便利店门口有人进来。在电子铃响亮的“欢迎光临”声里，于惟楚听到她说了一句，“那不是赚到你了嘛”。

　　这句话突然像活泼弹跳的锦鲤一样毫无预兆地跃高跳进他心里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那力道仿佛就像是被人故意用力拍下来的跳跳球，反弹得厉害。其实论调情，他并不陌生，甚至相当游刃有余。但是此刻，他来不及辨析这轻轻被电到的感觉，只是出于自觉，在第一时间下意识确认，“赚到我？”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他以往得心应手的反应。

　　亦姜点点头，眼睛盯着窗外，“对啊，我不是赚到你的了嘛？”又补充，“你的钱。”翻译一晚挣了五百块呢。

　　好吧，原来听错了。于惟楚眉梢一吊，有一种微妙的落差浮上心头。怎么会感觉到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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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是跟学长约好吃饭的日子。

　　亦姜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一家商场的火锅店。那里可以用学生证可以打折。此时还没到饭点，所以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了。

　　亦姜跟这位研究生学长是在英语社团认识的，一起做过几次活动。有次她看到学长的小电驴出了毛病，被学校旁边修车铺忽悠得打算换新车，她就带了小工具来捣鼓了一下，成功修好。在亦姜看来，这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抵不过学长一定要请她吃饭，大概对方也跟她一样很怕欠人情。

　　但是真的坐下来单独相处，亦姜隐隐约约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之前举办活动时跟大家呆在一起，他们聊的都是活动流程。而这次吃饭，又不是在活动间隙，所以聊的是——材料物理，学长的专业。

　　亦姜听着学长滔滔不绝地讲材料物理学最新研究进展，接二连三的专业词汇往外蹦，她只能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方面我真的听不太懂。”

　　“没事。不懂，聊起来才有意思。”学长惬意地靠着椅背。

　　“啊？”亦姜呆住。

　　“我能教你。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学长微笑着看她。

　　亦姜继续呆住。她是出来吃饭的，并不是出来上材料物理课程的。继续说材料物理的话，她大概只能当个捧哏——啊，这一刻亦姜恍然大悟，对方追求的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自我满足的同时收获“哇你好厉害”的夸奖。可她对外汉语专业的知识，学长也不会懂啊。

　　谢亦姜是谁？是连于惟楚送去修车铺的豪车都能被她打差评的人。

　　“那你想聊对外汉语吗？我也可以教你，比如二语习得理论。”亦姜摆出一个完美笑容，看到学长愣了一瞬，然后才波澜不惊给出台阶，“或许我们也可以聊别的啦，比如隔壁桌就在聊盲盒。”她看到旁边桌子上一大堆盲盒。

　　“人家是情侣，一起拆盲盒。”

　　“啊？又不是一起吃饭就是男女朋友。咱俩就不是啊。”亦姜觉得学长这个思路匪夷所思。

　　“我觉得可以是。”学长看着她，满意地微笑，“其实我感觉到你的意思了。”

　　亦姜刚刚还在心里感叹盲盒可爱，这下自己愣住了，筷子上的丸子啪嗒一声掉到碗里，她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小心地确认，“我、我啥、啥意思？”她说话都不利索。

　　“你对我有好感吧。”学长轻松一笑，“我也挺喜欢你的。”

　　亦姜突然感觉空气比火锅更烫，这顿饭还怎么吃下去？她左思右想地组织语言，尴尬地放下筷子，“学长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学长看她的眼神也很真诚，“你不用这么害羞，真的。”她都帮他修车不要钱了，这还不喜欢他？怪不得每次在社团见面，她都那么热情地找他聊天呢！

　　亦姜瞬间感觉自己的头仿佛变成在炉子上喷气的开水壶，额头开始冒汗，“那个，我不是——啊，学长，谢谢你喜欢我。可是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学长略有惊讶，思考几秒，咳嗽两声提醒，“咳，你是不是忘了我一米八？”

　　“……你不是跟我一样高么？”亦姜自己离一米八还差点儿。而且要不是学长穿的运动鞋底儿挺厚，他可能比她都要矮一点。难不成他量身高的尺子坏了吗？再者，为啥突然提身高？

　　学长笃定地说，“你指定估错了，我一米八。”

　　“……行，你一米八。”亦姜尽量微笑。她做过模特，朋友圈的异性好友身高一米九的都不少。一米八算什么？虽然没吃多少，但是这餐饭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学长终于看出她的意思，脸色几经变换，最后终于恢复如常，语气倒是冷漠别扭起来，“这样吧，大家都是学生，也不富裕，所以咱们轮流请客。刚刚的奶茶是我请的，这顿饭你来？”虽然奶茶是用了买一送一优惠券，但是均匀下来，也一杯十二块五毛呢。

　　“可以，完全没问题。”亦姜心想能用一顿饭跟你掰扯完，那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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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惟楚从商场上一层的西装定制店铺出来，路过火锅店，正好看到亦姜站在收银台付钱。旁边还站着个男的，示意亦姜“扫这边的二维码”，并且由于光线有点暗，他还主动拿出手机打灯。

　　“谢谢学长指出来。”亦姜继续微笑。

　　她正要扫码，突然胳膊被摁住。

　　于惟楚看了看那个男生，又盯着亦姜，“吃饭让你付钱？”他想起昨天亦姜说帮人修车，别人要请她吃火锅。但不管有没有这个前提条件，他都鄙夷吃饭让女生付钱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亦姜很惊讶。

　　于惟楚没回答她的问题，再次问，“就是你昨天说的，还是你付钱？”

　　“啊？嗯。”亦姜点点头，眼睁睁看着于惟楚的神情瞬间一变，眼神突然没那么友好，就跟遇到了让他极其无语费解的事情一样，毫不掩饰神情里的不屑。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抽走她的手机，转而递上自己的银行卡。

　　“那个——”亦姜敏锐地发现他生气了，开口都变得谨慎。然而于惟楚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噤声。

　　签好字，他转身欲走，见到亦姜发呆，“还不走？”他没给那个男生一个眼神。

　　“哦。”亦姜脚下差点一滑，老老实实跟上去，留下学长愕然独自站在原地。

　　由于自身经历，亦姜见过不少中外异性，其中凡事必AA的不在少数，但于惟楚这个人，是有点老派绅士风度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