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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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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连珠，师弟你输了。”一身材健硕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
青年低着头没有看他，男人也不在意，给自己倒了杯茶，就支起脑袋闭目养神起来。
良久，青年如梦初醒般抖了抖身子，抬头，一双黝黑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男人，似是在想什么，又什么都没想。
也不管男人此刻闭着眼看不到，他点点头，径直站起，将身前的棋盘碰了个棋子四飞，本人则快步转身向着山崖的方向走去。
他像是毫不在意桌上的大小物件，随着他的动作扬起的衣衫碰翻了一旁的琉璃盏，制作精美的灯盏自桌上滚落，摔了个粉碎。
青年好似没听到一般，脚步甚至没有一刻停过，反倒是那男人猛的睁开眼，正巧瞧见青年跳下山崖。
“师弟！”男人大喊一声，将手里的玉杯一丢，脚底一蹬，竟在玉杯落地前赶到了山崖旁。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青年已消失在了崖下千万年都不散的云雾中，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男人当即扯下腰间的玉佩，指尖在上面轻点几下，在玉佩亮起时，脸色有些难看的冲着对面无声的说了什么。
下一刻，后方更高一层的山崖上，一道灰影极快的飞出，快速在方才男人与青年所坐的桌旁捡起什么，直至经过男人身边时才停顿了一下。
原是一灰衣少年人踏剑而来。
少年人看着十七八，踩在剑上，身量竟与男人相差无几，他恭谨的对男子施礼，接着转身御剑冲下了山崖。
少年人正是男人叫来的，男人没在崖边继续逗留，脸色还是很难看的几步走到一片狼藉的矮桌旁，长袖一挥，无论是破碎的玉杯还是那琉璃盏都于眨眼间恢复了完好。
他将不知何时被青年啃得坑坑洼洼的黑白棋子收好，又从袖中取出了一盒完好的，和棋盘一起，整理了放入一旁的矮柜中。
做完这些，似是还不满意，又挥舞着袖子，花花绿绿一片盖了不少术法，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指尖自玉上划过，无声的说了什么，然后放下玉石离开了。
旭日将沉，外出觅食的仙鹤都陆陆续续回了自己的住所，崖下云雾突兀的出现一缺口，下一刻，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缺口中飞出，轻轻落在崖上。
青年收起剑，慢悠悠的走到矮桌旁，没看一眼被复原的琉璃盏，弯腰拾起桌上的玉石。
灵力注入玉石中，男人的声音响起，青年不想听，随手丢给身后的少年人，伴随着玉石中男人的长篇大论，师徒二人沿着台阶回了上方的院子。
“师尊，师弟。”走至院门外，一少女提着灯笼从檐下迎上来。
青年拿过少女手里的灯笼，绕过她走到了最前面，而少女似乎是习惯了青年的举动，正巧男人的长篇大论结束，她摸索着从少年人手里拿过玉石，放入身侧的锦囊，一手抓着少年人的手臂，一手又拉着青年的衣袖，三人踩着最后一丝夕阳，进了院子。
这院子是师徒三人的居所，许是他们都没闲情打理院子，院内甚是冷清，除了那常开不败的红梅，以及一些不知名姓的花花草草，再无其余颜色。
师徒三人都穿得素，灰衣，白衣，一进入院门，就与这院子融为了一体。
许是早早就辟谷，本该为脏腑填充些吃食的时辰，院内却无半点烟火。
院子里有三间居室，最里面那间是青年的。
独坐廊下，就着微凉的晚风，静静欣赏起远处山顶的晚霞。
这是青年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
通常此时少女和少年人会结伴去居室后面，那有一块山崖，最适合练剑，少年人常常在那里练剑。
少女则是常常坐在山崖边，于指尖凝出一点灵力，在虚空中随意勾画着，时不时会伴随着一声悦耳的玉石碰撞声，于虚空中出现了一团紫色的迷雾。
这是师徒三人的常态。
并非辟谷了就不吃东西，为满足口腹之欲，练完剑，少年人总会去院中的后厨给自己做些什么吃食，有时青年和少女也会一起吃。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变化。
许是常年居于这远离人烟的山崖之上，师徒三人在很多方面都显得有些异于常人。
上一次更衣是十年前，因为有净衣的术法，衣服又都是用绣着法阵的布料制的，格外的耐脏也格外的结实，因此便也没多花银两买些新的。
上一次正常入眠是三十年前，因为他们发现睡觉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打坐，打坐还能增加修为。
上一次正常下山是五十年前，因为他们的修为都足够御剑飞行了，与其走下山，还不如御剑来得快些。
上一次离开宗门是一百年前，因为比起无聊的各种修仙界大会，或是宗门间的所谓友好比试，还是闭关要来得更舒服些。
……
因而事实上，整个宗门内，知道他们存在，并且知道他们名姓的寥寥无几，更不用说那些修仙界的其余宗门。
有时他们久违的下山，偶遇宗门内的弟子，若是进门不久的，没见过他们的，可能也就叫个长老，师兄，师姐。
可若是进门早，碰巧在他们闭关前的宗门每年例行年宴上见过他们，可能苦思冥想之下，也不过就只能叫出类似和长老，言师兄，舒师姐这类称呼。
他们到底姓什么，名又是什么，或许除了时而会上山来找青年的掌门，没有人记得了。
然而即使是不知名姓，在修仙界总有那么一些人有办法找到你。距离青年跳崖那事，约莫过了一个月，宗门内送信的仙鹤突然送来一份请函。
用的是上好的纸张制的卷轴，外侧还绣着精致的花纹，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内部用颇有大家风范的字体，公整的写着几段长篇大论，本该看着厌烦，但在其颇有文采的文笔下，渐渐减淡了。
无论是哪一点，都证明了这份卷轴的重要性，可惜青年欣赏不来，也看不懂。随手将卷轴丢给跟着从院子里出来的弟子，他打着哈欠回去折腾他院中的花花草草去了。
青年不在意里面的内容，但他两个弟子在意，他们都有一百年没见过这种弄得花里胡哨的卷轴了，实在是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值得把外表弄成这华而不实的样子。
可惜他们一个眼盲，一个不识字，根本无从得知里面的内容，送信的仙鹤早在他们收下卷轴后飞走了，不然还能叫他化作人形，给他们讲讲里面的内容。
迎着崖上的晨风，感受了一会旭景崖的清晨时光，两个弟子收起卷轴准备回去了。
有感于自己的结界被触动，本被师弟扶着往回院子的方向走去的少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结界触动的方向，在感知到熟悉的灵力后，她抬手止住了师弟拔剑的动作。
“掌门师叔。”她抬手对御剑落在她身前的男人施礼。
来人正是青年的师兄，也是这个宗门的掌门，他的手里同样握着那华而不实的卷轴，不难看出，他一收到卷轴就冲旭景崖来了，许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掌门一眼就瞧见了少女握在手里的卷轴，再一看更高处那自院中冲上云霄的绿色，自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周身灵力微动，脚下飞剑调转方向，带着他飞进了院中。
“师弟！”没有从院门进入，而是直接御剑自上而下的落在青年院中，掌门还没落地，嘴里就吐出了一连串的话。
“你为何接下雪夜楼的请函，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找死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忘了你之前受了多重的伤，真以为闭关个一百年，就能养好吗？”
青年背对着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在指尖凝出一点灵力，胡乱挥舞着手臂，继续摧残着自己院中的奇花异草。
青年这般不理人的样子也不是近日才有的，往日掌门虽然心里急，但都会等他玩够了，才继续说事。
但今日不同，掌门顾不上会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花花草草被自己踩扁，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青年的衣领就往院子外走。
青年没有反抗，好似无骨的垂着双手，长长的衣袖和衣摆被地面的尘埃污染，又在下一刻滑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石阶上，他们遇到了青年的两个弟子，拿过少女递过来的卷轴，掌门几步走到下方的山崖。
他把手里的青年甩到矮桌旁，看似用力，实则轻的连一个鸡蛋都打不破，可偏偏青年却摆出一副他被自己摔疼的表情，让掌门有些牙痒，又忍不住习惯性的掏袖找补偿的东西。
又从掌门那里得了一件稀奇的玩意，青年把玩了一阵，就厌烦的丢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看。
“师弟，”掌门深吸几口气，将手里属于青年的卷轴在矮桌上展开。
“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掌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青年仰头看着他，眨眨眼。
“我忘了，你不识字。”掌门抓着他的手摁在纸上，不指望他能全明白，但至少知道大致意思。
“雪夜楼，夏尘，请，忘林仙宗，和长老，半月后，雪山，切磋。”
“现在你明白自己应下了什么要命的事吗？”掌门松开青年的手，绕过矮桌，坐在了青年对面。
见青年呆呆看着桌面，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喝口热茶，润润嗓，结果水还未热，就先洒了半壶。
青年把掌门的手拽过去，在纸上的某一处用力敲击，虽这还不至于让他受伤，但该疼的还是会疼。
“雪山？”
青年摇头。
“夏尘？”
青年点头。
“你找夏尘做什么？你真想应了他的切磋？算了，问也是白问？”掌门越想越气，用壶里剩的水包了杯茶，推到青年面前，“反正我也劝不住你。”
看着崖上未散的晨雾，掌门起身拍平皱起的外衫，招来佩剑，脚尖点地，落在了剑身上。
“你明日带着你那两个徒弟，下山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掌门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无声的说了几句，反复叮嘱青年不要弄丢，带回去给他徒弟，这才转身下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