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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白的枪声(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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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悦拉拉衣领,微微握紧黄包车的扶手。
“深冬的北平吗?”
“悦儿,身体不要紧吧。”
旁边的白明雨不时问候温暖着她的心,但又时刻提醒着她,一定要找到沅儿。
“殷小姐,要不要我先停下,您歇歇。”车夫转头。
“不必了。马大哥,你不用管我。你们这样频繁在北平露免会不会太危险了?”殷悦不无担忧地问。
另一个车夫道:“我们倒是无所谓,但就是白同志,他又是干部……”
白明雨摆摆手,“什么干部不干部的,我们是平等的,不是吗?”
姓马的车夫道:“这些个日子帮了我们这么多,白同志,殷小姐,感谢你们。”“我,倒是没帮什么实质的忙。”殷悦侧了一下身子。
“前面停一下!”白明雨下了车,转向殷悦,“我先过去。就是……那个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殷悦点点头,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灰秃秃的墙壁,写尽了无奈与沧桑,白明雨伸出手来摸摸这斑驳的硬-物,厚厚的手套无法将他手中的温度转移给哭泣的现实。
“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把你引来花费了多少心思!”
身后响起一个凄厉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白明雨!”
这声音,他耳中的震动与心跳的震动相通,他惊呆了,他发现他的嘴唇开始抖动,他猛一转身。
“沅儿!”
眼前的人儿,没有了齐腰的长发,脸上的神采亦没有了从前的影子,冷傲与孤寂是她的色彩。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向前挪动了几步,声音的颤抖在风中若隐若现。但意外与不安又令他惊异不已,“怎么是你!”
“不,应该是,我找到了你。”不再是清脆与活泼的小猫,眼前的人儿不知经历了什么。
“沅儿,你……”
“砰——”
白明雨惊愕的目光移到沾满鲜血的手掌,耳朵仿佛不再是耳朵,殷沅的嘴唇动着,但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悦儿见到沅儿该有多开心啊!
不!不可以见面,万一被……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那个等在家门口欢迎自己的小猫呢?
白明雨慢慢蹲在冰冷的土地上,他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生命的消逝竟如此迅速,来不及思考,寒冷冻结了他所有意识,然而温暖如火的血液却把他的周身覆盖。
慢慢,慢慢,白明雨闭上双眼,关掉少女凌厉的目光,永远生活在黑暗的冬季。
“住手!”嘶嚎划破了天际。
殷悦从还未停下的黄包车里跌出去,棕黑的大衣在污秽的土地上重重地蔓延。
她终于爬到白明雨身边,抱起他的头,握紧他的手。
殷沅的脸色恢复了血色,惊呼:“悦……儿!”
“明雨!明雨!”殷悦的声调由最低的轻声呼唤变成细声尖叫,宛如划开天际的黑色鸟儿的羽毛,驱赶不走的凄凉与抗拒。
“悦……悦儿,我……”白明雨无力地摇摇头,“你……我……”
殷悦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上,“明雨,明雨,不,才刚刚相见!”
白明雨艰难睁开双眼,空洞占据了他的视线,泪水滑过他坚毅的皮肤,他吃力地喃喃:“悦,幸……沅,为何……”
他又转动了一下眼球,殷沅的影像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接着,他安详地望着抱着自己的少女,静静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殷悦慢慢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分不清雪分不清人,但她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微笑着,安详的,平静的。她伸出一只手,一只刚刚抚摸过怀里男人的冰冷而绝望的手,这只手就像有着生灵的灵魂,指尖跳跃着,活泼得被充满心机的雪花嫉妒。
“沅儿,你真的活着啊!”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看起来那么幸福,就像一幅画,美丽的静止在雪地上,“我就知道。”她的手依然在半空中迎接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灵魂。
“不!”殷沅疯狂地冲向她,双手抓住她的肩,不住摇晃,“悦儿,我要告诉你,是白明雨杀了父亲,他还想害死我们,所以……”
殷悦愣了一下,但随即仿佛明白了一切般地说:“所以你杀了他?”她的笑容有些淡了,但仍然盛开。
“对,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了这个活着。”殷沅狠狠抱住她,“悦儿,你没事,太好了!悦儿,对不起,你忘了他吧!悦儿,从此你与我生活,就我们俩!悦儿,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殷悦轻轻挺起腰,推开殷沅强烈的拥抱,举起捂在白明雨胸口的手,温柔地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泪痕,鲜红的液体在殷沅的脸上形成一种近乎夸张的装饰。
“沅儿,你错了。”殷悦缓缓说着,“明雨并没有害我们。”
“你胡说!”殷沅脱口而出,她决不相信这简单的一句话将她十年来的灵魂抹杀,即使是自己最爱的人,她也毫不犹豫地反驳着,“这十年来是他一直这样告诉我的!”
“我没有胡说。抓走爸爸的是假扮成学生的军阀,而真正杀死父亲的是……”殷悦将嘴移近殷沅的耳畔,她吐出的气息搔痒着殷沅的耳膜,“——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