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曾经深爱过》陌上风轻

8、第八章 蔷薇花园的逆时针幽灵

　　“艾玛，艾玛你在哪儿？”我喊了几遍不见回音，只得自己起身下楼。
　　这个懒姑娘肯定溜出去玩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引得她一天到晚往外跑。
　　特意绕到祖母的房间前，我敲敲门，提高音量道：“祖母大人，记得吃药。”
　　回答我的是轻微的纺织机转动的声音，一下下慢悠悠的惹人心烦，也不知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祖母大人年事已高，因为手脚不灵便几乎足不出门，三餐也是由艾玛送到房内服侍的，真不知这样下去还能拖几天。
　　谁能想到她年轻时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走到楼梯转角，祖母肖像画上的女子眼神灵动，姿态优雅，让人舍不得移开眼，更不愿面对岁月催人老的事实。
　　我责怪自己胡思乱想，赶紧把不好的念头甩到脑后，提起裙摆下去拿洒水壶。

　　又是个晴朗的午后，照例是我和心爱的花朵们的谈天时间。
　　每当看见它们精力旺盛的模样，我便忘记了生活带来的烦忧。
　　它们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希望。不需要娇艳夺目，我只希望它们代替我健康成长，这样我也像是能从它们身上获取活力。
　　起风了，清香扑鼻，它们随风摇摆的样子格外惹人爱怜。
　　“幸好还有你们陪着我……”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带着几分凄凉，和其他事物不同，只有它们是确实掌握在我手里的东西。
　　父母外出做生意，除了定期汇款外再无消息，留下一个老宅子、老婆婆、老偷懒的女仆和老嫁不出去的病秧子女儿。
　　老，听上去多么可怕。
　　而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嗯……应该是二十三没错。
　　不能怪我健忘，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地方，时间会渐渐失去了意义。就连客厅里的座钟也明白这点，走走停停，从来没准时过。
　　不论时光变迁，我只知道我在等一个人。
　　目光停在那唯一一朵含苞待放的蓝蔷薇上，我的唇角也不免勾勒出一丝笑意。
　　我相信等到蓝蔷薇盛开的那一天，那个人就会回来。

　　午夜时分，我从噩梦中惊醒，胸口似乎还残留着被凶器刺中的痛苦。
　　没时间了……
　　强烈的不安袭来，我随便披了件外套，拿起烛台快步走下楼，鬼使神差地朝花园走去。
　　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花园，心底的期待竟也蠢蠢欲动，想要跟着破土而出。
　　不顾身体上的不适，只穿了件睡衣的我推开门，想看个究竟。
　　一步两步三步，我却不敢再走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夜雾笼罩的身影始终没有离开。
　　我深吸了口气，但仍是平复不了过于激动的心情，忍不住又往前几步，伸手想抓住他衣角。
　　终于等到你了，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怕美梦成空……
　　心跳到了喉咙口，任何话语也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喜悦……
　　我就这么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害怕再次失态，直到理清思绪才睁开眼。
　　人呢？又是我的南柯一梦？
　　我紧咬下唇，失望惯了倒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艾玛，艾玛你在哪儿？”我喊了几遍不见回音，黯然垂眸，总是这样。
　　等我梳洗完毕，催完祖母吃药，搁在桌上的早饭早已凉透。
　　唉，偌大的房子却永远只剩下一个人在活动，它也会寂寞吧。
　　食不知味，我随意吃了两口就放下刀叉。
　　还是找我的小蔷薇们说会儿话吧，我边想边迈开步子，抬头才发觉门是开了的。
　　怎么可能，艾玛至少知道我是吹不得冷风的。
　　我三步并两步走出门外寻找答案，看到花园里真的站着一个人时，第一反应是鼻子一酸。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五官。
　　“早上好。“他说。
　　真是久违了的人气。

　　“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不客气。”
　　坐在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尽显绅士风度，只除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让人心生寒意。
　　“罗莎小姐是一人独居吗？”
　　我摇头，“我是和年迈的祖母住在一起，还有一个出门办事了的女仆。”
　　“这样啊。”他的话余味深长，似乎意在言外。
　　我有些不悦，却不想当面发火。我觉得自己被他的气场给压制了，但又不仅仅是如此，我会对一个陌生男子好言好语已经是奇怪至极。
　　什么时候起，我等的特定的那个人变成任何一个人。
　　我为自己的言行迷茫，忘了是哪本书上看到的，说“寂寞也能让人生病”，果然不假。
　　“罗莎小姐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我一反被动的立场，主动问道；“库洛洛先生是路过这里的吗？”
　　“我是慕名蓝蔷薇而来。”
　　“那真可惜，它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
　　“不，我昨晚已经见识了它的风采，不愧是‘七大美色’之一。”
　　昨晚？我愣住了，刚才在花园的时候，那朵独一无二的蓝蔷薇和昨天一样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啊。
　　花园的每一朵蔷薇都是由我亲自照料，我不可能会搞错……
　　那男人继续说下去，“不过真是奇怪呢，明明是三月，蔷薇居然也能开花。”
　　“三月……”我不敢置信，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错。
　　“是啊，今天早上看到小姐一身冬装，也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呢。”
　　“我、我自小体弱……”不知为何我总有种谎言被人拆穿的难堪，再看眼前这个人，话里带刺，是个远比外表危险得多的家伙啊。
　　“那是该注意身体，何况这个别墅只能让人感到冬天的凛冽。”
　　“库洛洛先生，请你自便。我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不敢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我扪心自问，可脑中迷雾一片，始终摸不着底，仿佛是我本身抗拒着知道答案。
　　经过祖母房间，我停下脚步叩门，“祖母大人，你睡了吗？”
　　我急于摆脱那种被人揭穿的错觉，任何人都可以是我的求助对象。
　　对了，那感觉就跟现在一样，我站在门前，心里却藏着见不得光的可笑想法——比如，其实我永远不想打开这扇门。
　　手握上门把，我犹豫了一会儿，用力打开。
　　这竟是打不开的门，被锁上了？
　　怎么可能？谁锁上的，这个房子里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个权力锁上这扇门？
　　我不敢再肯定什么了，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改变了的是这里，还是我？

　　心不在焉地在二楼来回走动，我至少认清了一件事。
　　这个房子只有两个人而已——我和不请自来的黑发男人。
　　没有什么偷懒的女仆，我很早就没再见过她一面了。
　　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呢？
　　我委屈得几乎落泪。
　　“这里是远近闻名的鬼宅，我本来只是想借宿一宿，没想到碰上了有趣的东西。”
　　我抬头看这个阴魂不散的可怕男人，眼中带着恨意。
　　“听说女主人两年前就去世了。”
　　我不想知道。
　　“她一直和女仆生活在一起，体弱多病，孤苦老死。”
　　“停下来……”我近乎恳求地对他说。
　　“她生前极爱蔷薇，曾经在二十三岁那年培育出一朵稀世之宝‘蓝蔷薇’……可那之后再无奇迹，她的身体垮了，得不到全心全意照料的花也枯死了。”
　　被他蛊惑的声音牵引回过去，我掩面痛哭。是的，怎么可以忘记，那种慢慢渗透人心的绝望，直到死也不得解脱的悲伤。
　　“我听说女主人死后仍有人在这里看到蓝蔷薇的踪迹，所以好奇来看看。不过我倒没有听说过你的祖母，相信你打开门就会明白了。”他不留情面地推开门，只轻轻用力，那扇不堪负重的大门便倒下了。
　　我看到门后有一个双鬓发白的老妪在纺织机前麻木地一扯一动，面无表情，眉目却是似曾相识。
　　我苦笑一声，那不正是我吗？不论是这房间里的人，还是楼梯转角的肖像，都是我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论如何，谢谢你。”我冲那个可恶的男人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谢你，至少给了我一个忍受孤独的正大光明的理由。

　　偌大的空房，荒凉的庭院。
　　我守着的不是我的墓碑，而是一朵终年盛开的蓝蔷薇。
　　我在等一个人回来，等他不再让我的过去一片空白。
　　墙上的时钟依然在逆时针行走，走不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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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的女主角是个二死了的大小姐，死不悔改的典型例子~好孩子们不要学。
这个系列还有一篇就完结了！握拳！
PS：蓝玫瑰蓝蔷薇都是后天加工，据说美国现在培育出了转基因品种，但和我们想象中的颜色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