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文反派今天也在帮我种田[基建]》栖山君

36、我什么时候

　　夏领主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最终还是签下了那份“霸王条约”。

　　于是食人鱼被源源不断运来了凛冬城，又被快速制成伞和雨披，没过几天，领民们就都用上了。
　　很快，凛冬城领民的生活就不太受影响了。

　　然而这场酸雨下得太久了。
　　没人能想得到，这酸雨一下，就是半月不停歇，几乎要摧毁其他所有领地。
　　废土这五年，人类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在这半个月之间飞速湮灭——
　　房屋腐朽，植物枯萎。
　　尸横遍野。
　　一如废土时期刚来临时那样。

　　仅有凛冬城还是好好的。
　　周围不少流民再一次涌入凛冬城，想要寻个安身之所。
　　檀楚最初做水泥房子，做雨具，只是想在酸雨之中保证凛冬城正常运作，领民正常生活。
　　她原本想，顺便再赚点钱，发展发展其他产业最好。

　　然而随着雨越下越久，逃来凛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
　　檀楚渐渐生不起赚钱的心思了，她没给流民设置门槛，而是尽量安置众人。
　　她想，
　　都这个时候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快堙灭在这场连日不停的酸雨里了，赚钱能有什么用呢？

　　她每天站在楼上，看着源源不断涌入凛冬城的流民，
　　突然产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像一场不太真实的游戏，说结束就能立即结束的游戏。
　　然而游戏的操控权不在她手里，不在沈御手里，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手里。

　　如果手上有操控权，
　　谁会眼睁睁看着酸雨淋塌自己睡过那么多日夜的房子，眼睁睁看着酸雨淋死精心栽种的粮食呢？

　　檀楚蓦地生出种虚幻感来。
　　之前一直没有去细想的种种，再一次浮现在脑中。
　　系统空间，传说中的高纬生物，还有海域尽头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鱼。

　　谁在操控这场游戏呢？
　　系统？

　　*
　　另一边。
　　系统空间里。
　　四周的光屏亮着光，上面正播放着各个领地的状况，就连神都也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寥寥几个水泥造的实验室还坚.挺。而清一水的废墟中，凛冬城正常运转，房屋完好，不停有流民涌入。

　　空间中央是一排操控台，
　　操控台前面有台主机，上面插了张白色金属卡。

　　这是一张身份卡，
　　卡上写着：
　　「编号：010」
　　「姓名：檀楚」
　　「性别：女」
　　「来自低纬度的任务者。」

　　主机前坐着个男人。
　　他把身份卡拔出来看了眼，又焦灼地插.回去，点了下屏幕，查询任务进展。
　　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一行字：【任务进行中，状态良好。】

　　男人看着这行字，气笑了，沙哑着声音骂：“良好个屁，她他妈都快统治世界了！”
　　电脑中，一道系统电子音传来：“沈御至今没有杀人。”

　　说到“杀人”的时候，电子音卡了卡。
　　好像总觉得有什么数据被删除过一样。
　　系统自动查询任务完成状态，但的确没找到沈御杀人的痕迹。
　　这说明檀楚的救赎任务完成得相当不错。

　　只有一段数据被莫名其妙抹除了。
　　是有人要炸凛冬城，沈御和檀楚把人骗到林子里的那段。
　　数据里，只能看见檀楚拿着炸.弹跑了，再然后就是沈御把她背在背上，两人回了凛冬城。

　　檀楚拿着炸弹跑之后，到沈御找到她之前那段画面消失了。
　　系统不管怎么查找数据，都是空白一片。

　　系统在这边查数据。
　　旁边男人听见这话，骂道：“他没杀人有什么用？他都快成霸主了，神都赢不了他！”
　　他站起身，踱步起来：“对。赶紧把檀楚抹杀掉，这样就能重来了。”

　　檀楚是第十个任务者。
　　每一次任务者因任务失败被抹杀，时间线就会重启，回到沈御刚被挖出来的时候。

　　系统说：“她没犯错，无法抹杀。”

　　男人往电子屏幕上看了眼。
　　心里窝了一股火，想骂系统，但想了想，系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AI罢了。

　　他眉眼戾气不掩，半晌，余光捕捉到操作台上有个天灾按钮。

　　天灾啊……
　　人在天灾面前不过是蝼蚁罢了，就连由人类建造的城也无法抵抗天灾，不过一场酸雨，就让这个世界沦陷至此。

　　那既然没法直接抹杀檀楚，不如毁了凛冬城就是。

　　男人想到这，直接抬手按下了天灾按钮，这才觉得心间横冲直撞的戾气平息了些。
　　他坐下捏了捏眉骨。

　　他想，
　　这按钮之下的天灾是随机的，就连他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天灾先降临。
　　地震？海啸？还是再来一场酸雨？

　　他有些期待了，半晌，甚至无声笑了起来。

　　如果这里还有外人，就能发现，男人长了一张温和儒雅的脸。

　　这是——
　　叶尽的脸。

　　*
　　另一边。
　　凛冬城里。

　　又有一批被酸雨淋得浑身溃烂、奄奄一息的流民进凛冬城来避难，

　　檀楚这几天为了安置流民，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没睡多久，眼睛下面挂了大大的黑眼圈。
　　现在已经深夜了，她安置完这一波流民，看着他们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总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的伤口在溃烂，在发炎、流脓、生虫。
　　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他们因伤发烧了，甚至很难救回来，就只能将尸体扔出去，给新来的流民腾位置。他们的尸体会被扔在荒野里，扔在酸雨中，然后皮、肉、骨都被腐蚀成一滩酸水，和地上的酸雨融为一体，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在这世上。

　　檀楚有种无力感。
　　她知道这或许是一本书，知道这世界或许可以被更高维的生物操控，很虚幻，
　　可是这些人在面前这样受苦，她置身这样虚幻荒谬的世界里，却无法将他们当作虚无来看待。

　　她想了想，
　　转头往植物大棚的方向去了。
　　植物大棚里分出来了一个小棚子，专门栽种药材，数量和种类不算太多，但也聊胜于无。
　　在这种时候，这些药材能帮上大忙，她准备摘出来分给城里患病或受伤导致生命垂危的人。

　　她顺着城里四通八达的地下道到了植物大棚。
　　一进去，就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在棚子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对着药材做什么。

　　檀楚脚步一顿，
　　心说药棚平时有人管控，怎么会大半夜的有人在这？

　　她舔舔唇，警惕起来，往那影子那走去。
　　怕打草惊蛇，所以她没有点灯，只能顺着有限的视线，悄悄一步一步朝那影子走。
　　她身量娇小，脚步声就很轻，顺路还轻手轻脚抄起个锄头。

　　掂了掂锄头，她心想，有好一阵子没抄过家伙了！
　　还有点手生。

　　她心里想着，步子越迈越大，走到那人影身后，
　　紧接着，她一抬手，抡起锄头就往人肩上敲！

　　然而锄头还没落到那人肩膀，
　　那人就转过身，一只手攥住锄头把，阻止锄头继续下落。
　　檀楚的手这会儿也在锄头把上，那人手一攥，不仅攥住了锄头把，还正好包住她指骨。

　　下一秒。
　　一朵火星子从旁边的蜡烛上窜起。
　　黑暗的药棚子在一瞬之间亮了，同时照亮那人的脸——

　　沈御。
　　是他用异能把蜡烛点亮的。
　　而且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了，只是一直没回头，直到她把锄头抡下去，才有动作。

　　檀楚眨了下眼。

　　沈御手掌有茧子，掌心覆在她手背，弄得她手背有点痒痒的，还有点热，连带着掌心都出了点汗。
　　檀楚和他对上目光，倒是没有先一步挪开视线，但手微微动了下。

　　沈御倒是很快就收回手。
　　他收手的时候，顺便把锄头拎过来，扬了扬下巴：“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拿个锄头来抡我？”

　　檀楚说：“你别问我。”
　　她道：“你大半夜来药棚干什么？”

　　沈御指着地里的药苗：“你仔细看看。”
　　檀楚闻言，把目光挪到地里，这时候才注意到，地里的药苗长得非常茁壮。
　　有些前两天刚被割了一茬的药材，现在居然再一次长出了叶子。

　　她有点疑惑：“你用植物系异能弄的吗？”

　　沈御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承认了：“对。”
　　他说：“你不是把这些药拿去给那些流民吗？棚子就这么点大，里面就这么点药，正常生长哪儿够分啊。”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说了句：“我好几天没见你了。”

　　檀楚在这边听他说话，
　　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下。

　　她说：“这些药是用来救人的。”
　　而你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反派。你是半感染者，你克制不住杀戮，你目中无人，不会在意旁人疾苦，甚至旁人的疾苦大多都该是你带来的。这些都是你的人设，是你在那本书中该有的样子。
　　即使现在轨迹偏离，可是大善人的人设，是我强行冠在你头上的。

　　但你这样一个人，像你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在药棚子里，用本该用来杀人的植物系异能，催生药材。
　　用来救人的药材。

　　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吗？
　　檀楚心想，这应该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

　　可她却发现，她不觉得这荒谬，她的逻辑在此刻，告诉她，
　　其实沈御早早的就不是那个反派了。

　　她想起他在腐蚀人的海域里背着她行走，
　　陪着她去神都卖鱼，
　　给大家伙运送建筑材料。

　　他哪里是坏人呢？

　　这个世界，
　　越来越不真实，越来越虚幻，
　　却也越来越真实。

　　不真实的是这个世界，
　　真实的却是这世界里的人啊！

　　檀楚心情有点乱七八糟的。
　　沈御听她说那话，嗤了声：“我他妈知道是救人的，不然难道还是杀人的吗？”

　　他把锄头放到工具架上，转而拿起一把大剪刀，挽起裤腿走到地里，咔嚓咔嚓剪了药材叶子装进筐里。
　　动作很快，一下子就剪了好几筐子药材。
　　然后他提着筐子：“我去送药。”

　　檀楚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沈御倒是有点意外看着她：“这会儿不躲着我了。”

　　檀楚说：“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沈御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你可别说。你之前就是躲着我，还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和我说没躲着我。挺假的檀楚。”
　　他说到这，嘶了声：“哦，你现在也不装了。”

　　檀楚：“……”
　　檀楚被他整得没话说。
　　她心想，倒也确实很久不装小白花了，她甚至都有点想不出来自己从前装小白花的理由。

　　就感觉，
　　好像她生来就该柔弱无辜，令人怜惜，她就应该以那样的面目示人。

　　她舔舔唇：“是吗。”
　　沈御手指原本指着自己眼睛，这会儿往前一伸，在她眼下刮了下。

　　这动作突然，檀楚偏了偏头。
　　沈御手指就落在她耳廓，带起一阵痒，弄得她耳廓都有点微微发红。
　　他收回手：“可能太累了，装不动了。”

　　他笑了下：“行了，回去睡吧。”
　　他说着，又指了下她衣服：“衣服也挺多天没换了，不是爱干净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檀楚心头竟有一瞬柔软和酸涩。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然而沈御拎着筐子直接瞬移走了。
　　似乎生怕她还要追上他一起去送药。

　　他很喜欢她。
　　他其实很想和她多呆一会，一起走上一段路。
　　可是看见她眼下乌青，
　　他想。
　　他或许在这时候，是更想让她好好睡一觉的。

　　她太累了。

　　*
　　沈御瞬移走后。
　　檀楚拢了拢衣服，从地下道回到了办公室，
　　她这几天都睡在办公室里，每天睡不了多久，就起来安置流民，处理公务，

　　现在沈御去做事了，
　　她偷来几小时闲暇，但也只是几小时而已——
　　这些日子，沈御也在处理公务，并没有比她闲多少，只不过今天他把她的活干了。

　　她可以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坐在床前，却没有睡意，闭上眼，
　　就想起沈御。

　　并不是想起他的脸来，
　　而是脑海里不停闪过和他有关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她不反感这样的感觉。

　　过了会。
　　她鬼使神差到桌前坐下。

　　办公桌的最下面，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里，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一颗钻石。
　　她之前没扔，却也下意识不想看见，只觉得见到这钻石就心乱，于是放在了抽屉里锁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她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能从那些乱麻中的思绪里看清些什么了。
　　心还乱吗？没那么乱了。
　　她摸出一串钥匙来，将钥匙插到了抽屉锁孔里。

　　拉开抽屉，
　　那钻石躺在灰尘中，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檀楚抬手，想要把它拿起来。
　　然而手刚落在钻石上，
　　下一秒，
　　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