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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兄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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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想,若是这样,自己就没办法以一个暗卫的身份留在池玉身边。
他不可能当池玉一辈子的暗卫,他的目的也不是如此。
他要的是池玉这个人。
他所有的身份,总会一层层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就让他以沈闻策的身份,迎娶池玉吧。
他墨色的衣袂淹没在暮色中,晚风醉了,他淡淡道:“主上,我想做一件事情,不会害人。”
“不会害人的事,你放手去做便是,”池玉笑笑,“我支持你。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没有成亲的打算?”
“没这个想法,”沈七弯起眼睛,任由斑驳的夕阳落在他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只想跟在主上身边。”
“不行,你总不能做我一辈子的暗卫呀,”池玉苦恼,坐在路边小摊上,托腮道,“总得成家立业的。”
她似乎在为沈七不想成亲而焦急。沈七也在她身边坐下来,看向她的脸:“嗯,主上说得对,总得成家立业。”
池玉发愁:“那我说过,要与你成亲,办酒席,该怎么办?我当时也是,没顾及到你。我应该想到你也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不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做一个暗卫,你和青绿一样,我应该放你走的。”
沈七听到那句“你和青绿一样”,倏然眼眸晦暗,目光却放在她身上不曾移开。
池玉托腮看天边高塔边盘旋的飞鸟,丝毫没意识到少年已然盯着她看了许久。
沈七的声线淡然:“好办。你与我成亲,一年后若是你愿意,我们再和离便是,先稳住铺子的生意,别的事情慢慢来。”
池玉惊诧地看向他。她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惊诧于沈七会将这般话说出口,接受与池玉成亲。
她还以为沈七会抗拒和她做夫妻。毕竟一个暗卫,就算和一个退婚的女子,也是门不当户不对,难免被人所指摘。
但她无所谓,流言再多,上辈子,她也不是没听过。
池玉笑起来,白皙的脸颊侧旋出两个酒窝:“好。”
晚上,沈七又消失了。
京中也传来江淮王暴毙在府中的消息,身上有不少打斗的痕迹,让人震惊的是,所有江淮王府的家丁侍卫,都被一人所杀尽。
京中人不禁猜测,那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不动神色地暗自杀了府中所有人?
许多人不禁把心思放在锦玉楼身上,暗自想,锦玉楼居然出了一个武功极其高强之人。
只有池玉知道,杀人的是沈七。
她正坐在栏杆边上托腮想着这件事情,花廊内昏暗,正是灯火阑珊处,隐隐能看见远处的灯光点点。
她像是接受了沈七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看了看手腕上串好的骨哨,捏在手中细细地把玩。
青绿悄悄走来,问:“姐姐,这里风大,怎么也不披件外衣?”
池玉轻轻开口:“不冷,我只是有些无聊,便看看种的花儿。”
这些时日池玉爱上种花,尤其是种些无名小花,研磨成药粉,做成香料放在香囊里,有时候比市面上卖的香料还要好。
青绿笑着打趣:“姐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公子?”
池玉还有些尴尬。她就要与沈七成亲,就算是只有一年,躲躲风声也就罢了,但这件事情青绿要是知道,也难免震惊。
她忙摇头:“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最近也没有看上的公子,别胡说。”
青绿迷茫地“哦”了一声,随即道:“若是有个公子能陪在姐姐身边,保护姐姐,忠贞不渝,无论是什么人,也是极好的。”
池玉茫然起来,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七。陪在自己身边,忠贞不渝……
倒也挺符合。
她回过神来,将这些想法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想:沈七可是要娶亲的人,自己可不能对他动歪心思。
她按了按太阳穴:“我乏了,青绿,陪我回去睡觉吧。”
青绿疑惑地应了句“是”,和池玉一同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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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谢府。
月色满园,皎皎月华倾泻而下,谢国公坐在亭中,借着昏黄的灯光与沈七对弈。
沈七的棋艺越发精进,棋路诡谲,越下越激烈。
“你今夜怎么没出去杀人?”一局毕,谢国公坐在石桌旁,皱了皱眉。
“无人可杀,”沈七淡淡道,“陛下没有下一步的吩咐。”
“闻策啊,这杀手的活儿不好做,你若是能推便推了,重新当回将军,一天到晚在夜间出没杀人——”谢国公叹了口气,“这辈子怎么能行。人啊,还是要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
沈七沉默,这是谢国公第一次叫他“闻策”。
沈闻策这个名字,越来越陌生了。他差一点就要丢掉自己,在旁人讨论起沈闻策的时候,在不记得北疆士兵的脸的时候,在离大漠和沙场越来越远的时候。
在每一个月黑风高夜、为了讨陛下信任而杀人的时候。
沈七慢悠悠地将黑子和白子捻起,淡声道:“多谢谢老关怀,我已与陛下商议,待时归来。”
“还有你的婚配问题,”谢国公叹气,“也是时候解决了。当杀手的时候你不适合成家立业,待你重掌兵权,总得成个家。可有什么心悦的姑娘?”
沈七顿了顿,收拾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即,收掉最后一颗白子。他认真地说出两个字:“卿卿。”
四周静悄悄的。
“你看中了卿卿?你这小子——”谢国公一惊,愕然道,“我听闻京中人说你二人两情相悦要成亲,果真不假!”
沈七将盒子中的黑白子晃了晃,再盖上铜盖,看向谢国公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谢老,我只要卿卿。”
他说得实在是太认真了,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波光粼粼,漂亮得不可方物,又如同坠了星辰。
谢国公也不好当面拒绝,只是谢宁当年那件事情,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谈起族中女子的婚配,他总得谨慎为上。
就算他沈闻策人品绝佳,但谢国公也不放心将池玉交给他。
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硬邦邦地说出几个字:“看你表现。”
沈七笑了笑,也不恼,起身道:“晚辈告辞。”
说完,他讲手中的铜盒放好,下了亭子的台阶。
谢国公看向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皱眉问:“你去哪里?”
沈七侧过头,声线淡淡:“陛下召我入宫,我此番去,第一要事便是请圣上赐婚。”
他要堂堂正正地,做池玉的夫君。
皇宫内,御书房。
说完正事,沈七便提到了自己的婚配。
和他预料到的不同,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女子?”
“池玉。”沈七脊背笔直,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皇帝笑道:“池玉?这孩子倒是有胆量,敢与沈家退婚。你若是要娶她,那便要三书六礼做聘,不能坏了规矩。你也是长大了,当个暗卫,还当出感情来。”
听到“当个暗卫还能当出感情来” ,沈七只是笑着没说话,告辞离开。
走到廊庑下,夜色已深。他重新将面具戴上,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一袭青衣,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正是沈听吟。
沈听吟深夜入宫,便是有一件刑部的急案需要上报。刑部最近来了案子,不偏不倚地、就该轮到沈听吟来处理。
他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身边那人,身份似乎不简单。
离得太近了,那是熟悉的感觉,他强烈地感觉到,身边这个人似曾相识。
沈听吟沉声叫住他:“慢着。”
沈七慢条斯理地回过头去,抬起浓密的眼睫,看向沈听吟。
他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这个弟弟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风吹动着树梢,廊下静悄悄的。
只有二人相对而立,浓墨般的衣袂被风吹起,沈七的声音像是沁了霜雪,冷冽而散漫:“何事?”
听到“何事”这两个字,沈听吟倏然间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和沈闻策的如出一辙。他想起以前自己和哥哥一同上下学的时候,他总不爱和自己说话。
或许是沈听吟不喜欢理他,或许是父亲的偏心,兄弟二人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就是有些淡淡的疏离。
沈听吟不喜欢他这个同胞哥哥。
少年时代,文章不会写的时候,他硬着头皮去找沈闻策,总是遇到他淡淡的这句“何事”。他想不通,自己去问哥哥的时候,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冷淡,而他面对池玉时候,总是笑嘻嘻地耐心教她。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弟弟,为何每回都那么冷淡?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沈闻策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站在原地,不悦地眯起眼睛。这人的身影在夜色中迷离不清,就要和沈闻策的叠在一起。虽说看不清全貌,但这熟悉的感觉却是不会错的。
他想起来,父亲对他说过,沈闻策很可能没死。
想到这里,沈听吟颤着嗓子,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兄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