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路眚

1、就算是天使，也会讨厌她吗？

　　2014年9月6日，阴历8月13。
　　这天是靳澜蓝的生日。
　　床头柜上面的黑色闹钟刚震动起来，女孩就掀开被子伸手关掉。
　　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房间外很安静，往常这会儿妈妈应该起床给弟弟准备早饭了。
　　片刻，靳澜蓝掀开被子，露出和黑色三件套对比强烈的白色睡衣。
　　穿好拖鞋，拿过闹钟旁的黑色笔记本，抽出侧边的笔，找到绳子隔挡的页面，按顺序重新起了一行，写下“9.5，失眠。”
　　放好笔记本，她起身弯腰把被子叠好，又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靳澜蓝低头，透过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楼下那辆白色的奔驰已经消失不见。
　　她想到了什么，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房间墙上挂着的日历。
　　愣了会儿神，靳澜蓝突然“嗤”的笑出了声音，原来今天是她生日啊。
　　五点四十分，靳澜蓝准时出门。
　　路过巷口的早餐车，她照旧买了两个包子两杯豆浆，然后微笑着看好朋友杨三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走过来。
　　“澜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杨三三接过早餐，每天都会感叹这么一句。
　　杨三三无父无母，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上了初中后认识靳澜蓝，她的家庭情况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但靳澜蓝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她，没有带着有色眼镜看她的人。
　　那时两人是同桌，靳澜蓝每天都会借口自己早饭买多了吃不了给她带上一份，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高二。
　　她无数次尝试给靳澜蓝塞钱，书包里，书本里，但总能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她很珍惜靳澜蓝，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唯一的真心待她的好朋友。
　　今天是靳澜蓝生日，她早就准备好礼物装在书包里，想起那个水晶球，杨三三咬着包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刚刚还耷着头呢，一吃上肉包子就精神了。”靳澜蓝捏捏好友的脸。
　　杨三三迅速转移话题：“哎对了澜蓝，我昨天在老蒋办公室听说有大明星要来咱学校录节目欸！”
　　靳澜蓝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点点头没接话。
　　“我听老蒋说，应该有六七个吧，在我们年级里选几个班塞进去，然后跟我们一起上课欸！”杨三三一手挽着好友的胳膊，一手往嘴里递包子。
　　“嗯。”靳澜蓝有气无力的。
　　终于发现好友的不对劲，杨三三关心道：“澜蓝，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靳澜蓝摇摇头：“哪有，我就是...在发愁会考的事。”
　　一提起这个，杨三三瞬间也蔫了。
　　两人的学习成绩都算是班级里中下游的，更别说年级。
　　中考都是踩着分数线侥幸进的一中，眼下还有三个月就要会考，关乎着毕业的问题，两人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
　　赶在进校前把早餐吃完，杨三三扔好垃圾，重新挽住好友胳膊：“澜蓝，你今天就喝一杯豆浆能行吗？”
　　“我不饿。”
　　“昨晚又没睡好吧？”杨三三跟把校牌带好。
　　“嗯...”
　　“一会儿早读我帮你看着老师，正好你旁边座位没人，抓紧时间眯一会儿，哈哈哈”杨三三的手从好友胳膊上放下，和好友的手十指紧扣住。
　　靳澜蓝回给她一个微笑。
　　踩着早读铃进教室，两人不免被班主任教育了一顿。
　　果然亲耳从老师口中听到的情报准没错，班主任利用早读时间在班里讲了有明星要来录节目的事情，全班都沸腾了。
　　靳澜蓝和杨三三所在的班级是高二六班，会被安排进来两位明星和他们一起上课，吃饭，体验重返高中的感觉。
　　班主任虽然没有告诉学生具体是哪两位明星，但显然全班学生已经没有继续读书的欲望了。
　　靳澜蓝从桌兜里抽出来一本生物资料书，认真的一页一页看下去。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手里的书敲了敲黑板：“都听好了啊，不管他们是谁，和谁坐了同桌，你们都别忘了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会考在即啊同学们，你们要知道这可是关乎你们一生的事情啊……”
　　下面有人起哄：“老蒋，您不会担心他太帅了，让我们班小女生们犯花痴了吧！”
　　班级里哄堂大笑。
　　“切，说不定是长得太漂亮了呢！”
　　理科班男多女少，这样的反驳经不起对方人数多，很快就被驳回。
　　“看老蒋的表情，我可感觉是帅哥啊，要是美女的话，老蒋眉头会锁那么紧吗！”
　　班主任一棒子书砸在讲桌上：“我还在这儿呢！还琢磨起我来来！都给我继续读书，一会儿下课刘燃，孙天栋，李想来办公室给我背课文！”
　　“啊－--”倒数第二排的两个男生齐声哀怨。
　　“不是啊老师，我啥也没说啊！”坐在最后一排的李想一脸仇怨。
　　班主任卷好书，走下讲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早读在打瞌睡！”
　　靳澜蓝一直低头看书，此时看见书上一幅细胞的例图特别像戒指，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很快早读下课，杨三三拉着好友去接水。
　　热水间里，女生们都在讨论录节目的事，都在猜是哪个明星会来。
　　靳澜蓝把水杯都放到水管下面，刷了两次水卡，杨三三探着头勾起耳朵在一旁偷听情报。
　　“哎，快看，那是不是他们来了！”一群女生围着窗户激动。杨三三一听，也赶紧凑到窗户的一角低头往下看。
　　靳澜蓝见状，乖乖的抱着水杯在楼梯拐角等好友。
　　“哎，这位同学，刚刚你笑什么呢？”一道男声从她对面传来。
　　靳澜蓝用带有疑问的眼神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下意识转头，发现后面并没有人。
　　“问...我？”
　　“不然嘞？”
　　靳澜蓝再次疑惑的看着男生：“我刚刚，没有笑啊。”
　　“我不是说刚才，我是说早读的时候。”
　　“早读？我笑了吗？”
　　“老蒋那会儿在前面说话，你在下面笑，我看见了。”
　　“啊？所以呢？”她迷茫了，这人到底在干嘛啊。
　　“你是靳澜蓝吧，认识一下，我是李想。”
　　“呃...我当时应该不是在笑班主任。”
　　预备铃突然响起，杨三三激动地向她跑来：“澜蓝，澜蓝，那好像是陆航啊！”
　　靳澜蓝把水杯递给她：“走吧，要上课了。”
　　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李想非常满意，决定就是她了！
　　两节物理连排课，老师还利用课间十分钟讲最精华的内容。班里几个同学举手想要上厕所的冲动一次次被老师给压下去。
　　第二节上到一半时，将平安满脸笑容走进班级：“哎，张老师，我占用一下时间啊。”
　　“咳咳，同学们，这段时间我们班级转来两位插班生，他们要和我们度过一周的时间，跟我们一起上课，吃饭，对待他们就像自己的好朋友一样就可以了。”
　　老蒋一身很正式的样子，还专门换了一套西装：“下面就有请这两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是张源，我高中毕业15年了，很高兴能够再次回到高中校园和你们度过一周的时间。”
　　“大家好，我是陆航。我高中毕业6年了。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听到陆航这两个字，靳澜蓝从物理书中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嗯。很嫩。很高中生。
　　这是她对陆航的第一印象。
　　张源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陆航则被安排在靳澜蓝的旁边。
　　陆航坐下的时候，靳澜蓝还徜徉在牛顿的世界里，她还是想不明白刚刚老师讲的规律到底是什么。
　　似乎感觉到头顶被人注视着，靳澜蓝呆呆地抬起头。
　　全班同学都在盯着她看，视线触及好友，杨三三一脸不争气的用口型说“打招呼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左边坐了谁，缓缓地转过头，说了句“hi。”
　　不少同学笑出声来，杨三三也没想到好友怎么会这么萌。
　　将平安对着陆航解释说自己的学生面对镜头有点不好意思。
　　陆航把书包塞进桌兜里：“很可爱。”
　　杨三三震惊的回头。
　　下了物理课，同学都围在张源和陆航周围，杨三三把靳澜蓝拽到走廊：“你能把陆航粉丝气死你知不知道！”
　　“啊？为什么？”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状态很不对劲啊！”
　　杨三三没等她开口，猜着应该是家里的原因，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换了个话题：“等下午放学咱出去烫火锅给你庆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超级礼物，保你喜欢！”
　　靳澜蓝对着她笑笑：“好啊！”
　　一中的管理是无论走读还是住宿，中午不能离校，必须在校内午餐和午睡。
　　午餐过后，学生们有趴在桌子上五十分钟的午睡时间。
　　张源和陆航不在。应该是节目组有安排。
　　还好不在，不然肯定会尴尬，靳澜蓝吐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陆航身上的某种香味，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自从她升入高中以来，一中的午睡时间她从来就没又睡着过。
　　于是靳澜蓝决定对物理发起挑战。
　　走廊尽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缕黑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整条走廊很快被烟雾缭绕。
　　靳澜蓝刚开始一心埋在书里没注意到外面的变化。
　　但直到她闻见一股呛人的味道。
　　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她没在意，以为还是旁边工厂在释放工业废气。
　　习以为常地把左手缩在袖子里，用衣服捂住鼻子，继续和牛顿做斗争。
　　十分钟后，她明显发现不对劲，味道越来越浓，隔着衣服也能闻到。
　　抬头往另一侧走廊看，灰色的烟雾已经透过门窗缝隙渗入班级里。
　　她立马站起来走到前门口，拉开门一看，外面走廊都被黑色的烟雾弥漫。
　　着火了！
　　可为什么警铃没响！
　　来不及多想，靳澜蓝立马脱下校服，边走边尝试着叫醒同学。
　　可二氧化碳含量太高了，他们又都在熟睡中。
　　靳澜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镇定的打开自己的玻璃杯，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在校服上，之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很大，有几位同学被吵醒，来不及发脾气。
　　就听见靳澜蓝大喊：“着火了！”
　　这时走廊开始躁动，应该是其他班级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开始上手，试图用劲晃醒他们，其他醒来的几个同学见状也开始帮忙，一边大喊一边摇晃同学。
　　很快班上的同学全部醒来，靳澜蓝把打湿的校服分给她一半，两人紧紧拉着手向外走。
　　他们班级是走廊最靠外的班级，紧邻楼梯，但她担心走廊里面其他班里还有人没醒来。
　　于是靳澜蓝把校服递给杨三三，让她先往外走，用一楼的公用电话报警，喊救兵来。
　　自己则用卫衣袖子捂住口鼻，冲进五班前门。
　　果然还有人在趴着！
　　“同学，快醒醒啊！”
　　“醒醒啊同学！”
　　靳澜蓝一边用力拉扯他们，一边思考着火点的位置。
　　根据刚刚在走廊里看见的烟雾程度，黑雾是从里面往外延伸的。
　　是办公室！
　　可是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们这层的办公室呀！
　　啊啊啊！牛顿也没教她怎么推断这个啊！
　　靳澜蓝快疯了，就一午睡，他们怎么能睡这么死啊！
　　情况危急，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嗓子越来越干了。
　　五班的同学还没完全走出去，靳澜蓝随手捞起一个杯子拧开往自己身上倒，然后喊住他们。
　　“你们快去其他班看一下还有没有人！”靳澜蓝嗓子已经嘶哑。
　　手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水泡，钻心的疼，她跌跌撞撞踏进四班。
　　靳澜蓝有些难以置信，怎么都还在趴着？刚刚那么多人出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喊醒他们。
　　她憋着气往前走，却被桌脚绊倒，视线里出现一片红色。
　　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靳澜蓝吓得一声冷汗。
　　爆炸了！
　　这至少证明火势很大！
　　而且附近还有引燃物！
　　没时间了！
　　救人要紧。
　　靳澜蓝手肘用劲，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随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书，卷成两卷，左右手一起上。
　　事实证明老师发明的方法是正确的，这样打人真的很疼。
　　四班的同学已经离开一大半。
　　靳澜蓝没劲了。
　　可是最里面那排角落里还有个人在趴着。
　　兄弟，你是多缺觉啊，爆炸都叫不醒。
　　她在心底狂骂，可没力气张嘴，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带着桌子摔倒在地，试图再发出一点声音。
　　靳澜蓝蜷在地上，哑着声音喊：“谁来救救他啊！”
　　但她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意识逐渐模糊......
　　突然几道呼喊的声音入耳。
　　是救兵来了！
　　靳澜蓝扯着干嗓喊：“快救人！”
　　彻底昏迷之前，耳边好像响起了奶奶的声音，那个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的老人，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说：“你是我们家的克星，你这辈子注定多灾多难。”
　　靳澜蓝出生那年，靳家找人给大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算了命，那人在孕妇面前坐了好久，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这孩子不能要。”
　　听见这句话后，靳澜蓝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半月出生，她母亲生她时大出血差点命丧手术台，在外出差的靳家长子赶来医院的途中出了车祸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她还躺在保温箱里哭的时候，靳家大主母就带着一大帮人在老宅里摆阵，说要把她这个克星挡在靳家以外的地方。
　　所以那个阵，现在应该是显灵了吧，不过应该是那些人功力不够，现在......才显灵啊。
　　有人突然冲进四班，发现女孩后松口气，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别怕。”
　　靳澜蓝好像听见天使的声音了，可是为什么声音离她这么远？
　　天使也害怕她吗？
　　就算是天使......也会害怕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