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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陷害 ...

  •   第一缕阳光射穿薄雾,航城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月亮仿佛已经在那道亮光之前撤退,不留余痕。
      “时哥!时哥!出大问题了!”一大早方培元的心情近乎崩溃,叽呱乱叫起来,“家人们,你们快看这篇帖子!”
      挂钟上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来了零零星星几个人。沈期许、林别时和蒋暖笙等几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昨天老陆布置的数学压轴题,闻言,又如蜜蜂一般拥过来。
      “我去,这……谁……谁写的?!”蒋暖笙瞬间激动得大叫一声,有些无措。
      不知是什么刺激的内容把她吓得如此,惹得其他人也有些不敢近前,纷纷后退了几步。沈期许越发好奇,壮起了胆,淡定道:“让我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何止吓一跳。帖子的内容直直针对林别时,大抵是说楼主患有严重抑郁症,但林别时却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导致他产生自残行为。
      学校论坛的这篇帖子发于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热度却已经被捧得高涨起来,点赞量达到了七八百之多,评论回复也高达五百条。
      楼主还摆出了所谓的证据——与林别时的微信聊天记录、证明自己得了抑郁症的医院报告单,还有自己自残未愈的伤疤和自残过程的视频。在旁观者看来,便是铁证如山。
      林别时和沈期许的目光同时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对方身上,其余几人争相看了内容后,也都不约而同望向林别时。
      目光的交聚于一处的灼热,让林别时产生了强烈的灼烧感,他总想亲手勇敢砸破这层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火墙,又总感到莫名的无助。
      “林别时,所以……这、这是真的吗?”女孩子的心思一般多是敏感些,再加上文章内容的动容性,她开始自我怀疑,不确定自己是否算真真正正了解了面前的少年。
      她不敢想象一直以来谦逊有礼、成绩优异、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形容词多到数不胜数的魅力四射的男生,这样的空壳背后竟是一个网暴攻击别人的人渣。
      林别时又低头看了看那令人窒息的评论。
      尽管他知道多是“亏我以前还拿他当男神当榜样呢,简直颠覆我的三观”“我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品学兼优,原来是品忧”“学校还供着呢,成绩好有个屁用,航高真他妈是瞎了狗眼了,花那么多资源培养出一个废物”“那个林什么时我早他妈看他不爽了,不就是英语好点,还真把自己当洋种了,装什么高冷”清一色的评论。
      他的手不知何时攥了起来,拧成拳头,用力到发白的颜色在掌心蔓延,指尖填充的颜色越发接近深红。
      他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是谁,”林别时的语气有气无力,听起来不像说话,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求助。“如果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们会信吗……”
      霎时间,整个教室陷入了安静的漩涡。
      或许是这些摆在台面上的证据太容易令人信服,又或许是个人头脑风暴的不确定因素。
      可万一真的不是呢?
      “我信!”他话音未落,沈期许却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他的身侧,语气笃定。
      紧接着,林别时感到一股暖流从手掌漫上心头,温暖、炽热,融化了他心里历时已久的冰川世界。
      他习惯性垂下头,却看见沈期许白皙的手背覆在他攥紧发白的拳头之上,把他的手紧紧圈在自己的手心,像是对他别样的安抚。
      “我相信你。”沈期许对上他清澈的眼眸,又补充了一句,“清者自清。”
      那语气坚定得仿佛自己利用上帝视角看完了全程。虽然在他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可那时的沈期许第六感极其强烈,似乎在努力地告诉他某种答案。
      其余的人立场也开始有些动摇,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现在怎么办?”方培元把嘴唇咬得充血,“事情已经开始扩散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后果会对时哥大不利。”
      论坛里常年活跃着各个老师和同学,事发后甚至还有外校的学生进来凑热闹。
      “还能怎么办?查呗。”林秉昱也终于看不下去了,连忙跳出来加入“群聊”,“再说时哥在市里的高中知名度那么高,如果帖子不及时删除,到时候人尽皆知就真的晚了。”

      林别时是大课间被老陆叫走的。
      沈期许一行人不放心,也悄咪咪地跟了过去。只见年级组办公室里坐了一排人——陆墨谦、年级主任吴康成以及几个年级组的女老师。
      拉开窗帘后的办公室与先前的昏暗形成了强烈对比,窗外的光线映射在老陆身上,他的脸色明显有些昏沉,始终两手扶头坐在办公室的黑皮沙发上,沉默不语。
      “林别时,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年级主任吴康成先开了口,“你清楚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尽管吴康成看了帖子后气不打一处来,或说是恨铁不成钢,但在他见到林别时的那一刻依然心软了下来,语气也不敢多凶他半分。
      毕竟林别时一直都是他器重的出色学生。
      “不是我干的。”他的回答很平淡。
      旁边的一位女老师看笑了:“否定很容易,但是证据人家都摆出来了,不管你怎么狡辩都由不得你,事实就是事实。”
      “别时,这件事的性质跟你想的已经远远不一样了,弄不好是涉及犯罪的,”陆墨谦沉闷的神色瞬间转为焦急,“孩子,你才17岁啊,就……”
      “不是他,”沈期许大步迈进办公室,打破了现场紧张到窒息的氛围,“聊天记录可以造假,医院证明可以伪造,那些照片也可以是她自己为了害林别时而自愿伤害自己的。
      如果你们只凭这些虚拟的证据就一口认定是林别时干的,那我希望你们查清事实再评判对错。”
      “沈期许,谁让你进来的?!”陆墨谦把白瓷茶杯重重打在桌案上,发出一阵可怖的响声。
      可方培元等也丝毫不惧,一齐涌了进来:“老师,这件事疑点太多了,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把事情查清楚,只要能还林别时一个清白……”
      一旁的沈期许双眉紧蹙,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焦急,就好像事情的主角是他一般。
      “这样吧别时,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老师们一致决定在事情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先在家学习,”吴康成轻轻地拍拍少年的肩膀,对上他的明眸,“现在论坛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评论和帖子的风向也都是一边倒。这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先好好学习,我们会查清楚的。”

      沈期许一整天都喘不过气。
      从上午放学林别时离校,到傍晚食堂排队打饭无意间传入耳畔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讲,可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右边空荡荡的座位。
      怎么才一天就开始自暴自弃了?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不知还有多久,照这样下去,还得再多熬多久?
      他东猜西想,还是觉得不划算。倒不如自己自食其力来的实在。
      说是如此,沈期许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又重新打开那消息爆炸的论坛。他从上划拉至屏幕下端,每条帖子多少都含些辱骂量。其中虽也不乏澄清帖,但数量少之又少,远远没有达到理想状态。
      原帖的查看点赞量仍还在不断上升,评论区各种不堪入耳的词汇话语时不时从眼前掠过。他越是往下翻越是感到不适,窒息、压抑、厌烦……这些感觉如洪水猛兽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更何况林别时呢?
      沈期许其间无数次把论坛软件按下卸载键,但软件无数次又重新回到了桌面。理智和冲动同时交错出锋,不断冲击着沈期许的大脑,汇成一团绚烂的火花,瞬间炸成星星点点。
      他忍着精神刺激的痛苦开启了恶语自我屏蔽模式,凡是带有侮辱性的词汇他便打开选择性视而不见功能,又名选择性眼瞎。
      经此一事,他觉得自己的心理抗压能力都得到了有效提升。
      沈期许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找到了真相的切入口。他在微信给技术操作一向高明的黑客新秀林秉昱推了原帖楼主的个人资料卡,毫不犹豫地又配了句:老林,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IP。
      强烈的感觉告诉他切入口还没有封闭,于是沈期许又点开原帖继续搜寻线索。他把那张医院病情证明放大了又缩小,缩小了又放大。可那张照片却堪称完美,硬是搜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无论怎么打量都足以令人信服。
      不应该啊……
      沈期许咂咂嘴,一个大胆的想法倏然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询问主治医生。
      但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美好想法不到三秒就被他扫地出门,毕竟转念一想,医生又怎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意泄露病人的隐私病情呢?
      更何况还是泄露给一个高中生。
      微信没过一会儿又再度出现消息框。
      老林:许哥,我觉得那个医院证明应该查一下,如果是造假不可能没有端倪。
      正中沈期许下怀。他飞快辇着手机键盘输出:你有门路?
      老林:我妈就是人民医院临床心理科的主任,这个忙我尽我所能地帮。
      老林:帖子既然是举报时哥但又不敢实名举报,其中肯定有猫腻。
      沈期许回了个“多谢”的表情包。
      他又跟方培元要了林别时的电话号码,撺掇这一通下来,忙活得身心俱疲。

      春夏交替之际白昼恰在傍晚七点落幕,林别时的晚饭却吃得不同寻常的早。他一脸疲惫地躺在客厅的小张沙发上,窝在枕边的手机突地振了振,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妈:今晚妈妈跟客户有个应酬,晚点回家,你自己先吃吧。
      林别时握着手机悬在半空中的手倏然垂了下来,重重地吸了口气。他已经不记得这种情况是第几次了,小时候的他会哭闹、会抗拒、会害怕,但,后来长大了,也就渐渐习惯于这样的静谧了。
      饿了就自己热中午没吃完的饭菜,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无聊了就翻开课外书,孤单了就跟玩偶说说话。
      【(回忆)“小熊,你说妈妈为什么总是不陪一起我吃饭?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句简单的话不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说出口是什么时候了。
      每个学期的家长会,他的座位总是空荡荡的。放学路上,校门口永远听不到那个温柔的声音亲昵地叫住他。每每考完试,试卷上得到签字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的时间总与徐琴的时间相错,他在校园里学习、玩笑,她在努力工作、应酬。可当徐琴回到那个熟悉的家,整个房子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寂静的夜默默包裹着他们。
      她总是在夜里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偷偷往里看一眼,看看那个裹着被子的在逐渐长大的男孩。他明明没有睡着,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熟睡。
      可当门缝射进来的那束光湮没在一片黑暗中,又恢复了原本属于黑夜的静谧,他终于冲破了这样难忍的束缚,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进耳廓,坠到枕头上。他却只能咬着被子呜咽,大口地呼着气……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没有人爱他,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要抛给他一丝仿佛温暖的希望。
      他想逃,想解开这冷血的禁锢,可他四周始终矗立着时时会把他冻伤的冰川厚障壁,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偌大的房子里只藏着壁灯散发出的昏暗的黄光,林别时无力地倚靠在月光洒泻下的窗台前,呆滞地凝望着窗玻璃外的万家灯火。
      手机里论坛的消息框总是任性地弹出,社交软件上的攻击辱骂信息也接续不断,屏幕时不时在黑暗中亮起,却被他一次又一次摁下了黑屏键。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是在两个多小时后,九点一刻。他揉了揉睁到干涩发疼的眼睛,凑近屏幕才勉强能看清,那是一个本地拨来的陌生号码。
      他踌躇了几秒,清了清因为太久没说话而干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才终于点下了通话键,道:“你好,请问你是……”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那头传来一个清朗可爱的声音:“林别时,你下来一趟!”
      挂断几秒后,林别时才猛然回神。
      ……沈期许!
      他又穿着那件被方培元嫌弃了无数次的猫耳卫衣等在单元楼下。晚风微凉,他只得把粉色长袖又向下拉了半截,把被冷到握拳的左手紧紧裹得暖暖和和。
      见着了件宽松纯棉T恤的林别时意气风发地走近,他递上右手提了很久的棕色小纸袋,俏皮地笑了笑:“这是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糖炒栗子,听他们说味道超级好,但是店家九点之后就打烊了,所以我跟老陆请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的假,专程去买了一份。”
      林别时有些愕然,半天没缓过神来。
      待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凉风灌得彻底清醒时,却发现沈期许正捏着一个剥了壳的黄色栗子抵在他上下唇之间,说道:“尝尝吧。”
      “好吃吗?”他问。
      “好吃。”林别时答。
      “没关系的,你以后要是想吃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现在可是那家小吃店的会员,24小时暖心在线哦。”
      林别时点点头。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逛了好一会儿,走的路线漫无目的,聊天的内容也漫无目的。沈期许不敢贸然提起关于论坛的任何内容,林别时也不想再去关心事情的任何进展情况。
      实际上他并非真的不想关心,只是从小到大放在处理这类事情上的思绪太多太多了,如今却累得有些麻木。
      可林别时最终还是决定捅破这层薄纸。他拐了个弯问:“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了,清者自清,”沈期许动了动被栗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嘴,“现在论坛上大多都是跟风,你别去理那群傻B,他们就是见不得你优秀,眼红你,所以才给你使绊子。”
      大概是嘴被堵得太满的缘故,沈期许无论怎么讲都依然有些口齿不清,但林别时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意思。不过与此相比,更为奇怪的是,他居然产生了一种胡乱的感觉。
      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好像……有点可爱。
      “等等。”林别时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沈期许的步子也随他停下来:“怎么啦?”
      “你嘴角有东西。”
      话音刚落,还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林别时便伸开食指,触及他嫩滑的皮肤,轻轻抹掉了位于左边嘴角的栗子碎屑。
      霎时,连空气都陷入安静的境地。静得他们仿佛都能听见彼此强烈的心跳声。
      怦、怦、怦。
      “那个……我、我有强迫症。”林别时刚说完就后悔了,关于说话之前在脑子里不打草稿,这还是第一次。
      “没事没事,”沈期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总、总之你就不要再去看论坛了,你要是觉得难过,就多刷刷题。或者,多跟我聊聊天也好,那玩意儿只会让人越看越生气。”
      “嗯。”
      下一秒,沈期许口袋里的手机振了又振。
      老林:许哥,查到了,原帖楼主的IP是兴航区学林小区,吴主任那边给的消息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老林:唐嘉茗。
      老林:还有,我妈说他们诊室就诊记录里从来没有这个病人。
      沈期许在手机键盘上点了点:收到。
      “滔天巨浪就快过去了,”他对着林别时笑了笑,那温和的笑容就好像丢下了沉甸甸的包袱般,令人舒适自在,“相信我。”

      临走的时候,沈期许还送了他个大大的拥抱,像个老太太一样又安慰了他一大通。
      林别时家在不算太高层的六楼,视野还足以清楚地看到楼底的大幅度动向。
      他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少年向他热情兴奋地挥了挥手表示告别,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林别时闷声笑了笑。
      几分钟后,微信里,一个好友申请弹了出来,被他快速通过了。
      【系统提示:你们已成功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点下“同意”前,林别时不假思索便在备注栏打下几个字。
      【小期许。】
      对头的沈期许无意间瞥了一眼他停在打招呼一栏的头像,近看,才发现是小王子。
      小期许:同桌,看样子我们挺有缘啊。小王子和玫瑰,居然在微信上相遇了。
      然而他的微信昵称却与头像大相径庭——加勒比海带。
      小期许:你的昵称是认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期许:怎么取这个名字?
      加勒比海带:字打错了,就顺便叫这个了。
      沈期许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在备注一栏输下:亲爱的同桌。
      键盘书生:我知道,经历这些事情一定很痛苦。
      键盘书生:你要是觉得心里委屈可以随时倾诉的,我们这边提供24小时暖心服务,此聊天界面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树洞了。
      亲爱的同桌: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去当心理委员真是屈才了。
      键盘书生:没事,我不介意只当你的。
      沈期许思来想去越看越奇怪,于是又立马添了一句:其实我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特别舒坦,就好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并不同于在面对别人时候的拘谨和装着我厌恶的虚伪的样子。
      ……似乎又更奇怪了。
      他刚点开聊天框想要弥补一下错误,却没想到对面来消息的速度比他快得不是一点半点。
      亲爱的同桌:我也是。

      沈期许联系上唐嘉茗的时候,那篇点赞过千的帖子已经被删得不留余迹。他直来直去的性子依然一如既往的狠,一开始便同唐嘉茗挑明了单挑的目的。
      不料那唐嘉茗也不是个吃素的,还是条汉子,见事情败露,便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答应下来。
      在此之前沈期许也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说架后被带去派出所教育,留个案底,给以后的人生留上难看的记号。又比如说被老陆严厉地训一遍,被老爸凶狠的目光瞪一回。
      但为了林别时,这一切都值得,都有它不同的意义。
      “告诉我,为什么要害他?”这两天忙前忙后都要揪出的恶人此时正完好地站在沈期许面前,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抑制自己的脾气。
      “我没想害他。”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我只是想要那笔钱罢了……他们说今年选出的前十优秀校三好会有1000块钱的奖学金。”唐嘉茗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意中像是带了些讽刺,又好像带了些悲苦。
      他朝着沈期许的方向走近了些:“我妈病了,肺癌中期,医生说还能治,但手术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前面几次化疗,一共15万。”
      “我爸怕得卷家底跑了,医药费也只能东拼西凑。我没办法,只能在十个校三好里面挑一个,有了负面影响,三好这个称号学校一定会重新斟酌,也会重新评定,这个学生的品德是不是真的好。”
      “而我这两年来拿的校级市级奖项也足以跟他们平等竞争,奈何优秀的人太多,我偏偏排到了第十一个,”唐嘉茗的脸由于激动越发红了起来,语气也在时不时地阴阳怪气,“1000块确实没多大作用,但于我们这些农村家庭出身而言,已经算是大数目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所以你就选择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毁掉他?!你知道网络舆论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吗?!”
      “我说了!我没想害他!怪就怪他自己,优秀到入选了前十校三好,又刚好被我随机抽作试验小白鼠,只能说,是他运气不好。”
      沈期许再也忍不下了,他径直冲向唐嘉茗,对着他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拳。但唐嘉茗没回过神来,愣是吃下了这记拳头,吃痛后退了几步。
      “唐嘉茗,你真他妈卑鄙!”
      是啊,卑鄙。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没想害他这轻浮的四字只不过是表面托词罢了。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嫉妒,才是唐嘉茗最大的敌人。
      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世间的善,也不全是绝对的。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利用了你的善良,但可恨,却暴露了他羊皮下的不端与罪恶。
      唐嘉茗似乎也怒了,立刻冲上去给了沈期许一拳,顺带还送了一脚。
      沈期许是标准的老好人,过了第一下没理智的一拳,他已经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应该是那个占理的一方。
      沈期许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致他绊倒在地上,但唐嘉茗仍旧疯狗一般冲向沈期许,二人瞬间便扭打起来。
      这次却是唐嘉茗占了上风,他把沈期许的手别过身后,使他不能动弹,对着脸颊抡上一拳。然而这沉重的一拳却停在了半空中,顺势下落。
      沈期许抬头一看,眸里晃过一丝惊诧。
      林别时强有力的一掌抵住了唐嘉茗冲击力极强的一拳。
      他却不死心,顺手扣住林别时的衣领,不料,林别时反手就是一拳,撞得唐嘉茗反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你怎么来了?”沈期许扶着腰缓缓站起来。
      “路过。”林别时挑着眉,双手插兜。
      阳光随意洒泻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晕出柔软的轮廓。眼前的少年穿着校服,单肩背着书包,恣意悠然。
      “他赢了。”林别时对着唐嘉茗平静地扬起嘴角。
      “你……”唐嘉茗踉踉跄跄,抡起攥紧的拳头欲朝林别时甩去。
      林别时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我不想留个打架斗殴的案底。”
      “你们给我走着瞧。”那头的唐嘉茗缓缓把手舒展开,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飞速逃离了现场。
      “原来好学生也会打架啊。”沈期许嘴角弯了弯,充满笑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直以为好学生都是乖巧听话的类型,看来还是我目光短浅了。”
      “不敢当。”
      “放心,事情败露得这么彻底,那个混蛋很快就没戏了,”沈期许撂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没事的话,我回学校了。”
      “等等,”林别时脱下背包放在附近的长椅上,“过来。”
      他从背包夹层里依次翻出来一小瓶酒精、药膏、棉签和纱布,轻轻道:“坐下来。”
      “啊?”沈期许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动作开始慢半拍。
      “坐下来。”他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蘸湿了酒精的棉签不紧不慢地贴在青紫的鼻梁淤血处,这冰凉的触感和些许的刺痛感足以让一只睡得昏天暗地的猪从梦中惊醒。
      “咝……”
      沈期许装作用手伸往伤口处。
      “别碰,”林别时稳稳握住他停在半空的手,“是弄疼你了吗?我尽量轻点。”
      他看着林别时清澈的眼眸,仿佛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仿佛他好像不是平日里的他了。
      又仿佛,他好像只在一个人面前露出这般柔和的脸色。
      “对了,你怎么会来?”他古灵精怪地补了一句,“绝对,绝对不是路过。”
      林别时也配合他如实招来,自己说着说着却先笑为敬:“方培元怕你被打趴下了,让我来给你收尸。”
      “方块这个损人……算了,回去再收拾他。”沈期许眨巴着眼睛,“唉,没想到有一天,高冷的大学霸也会贴心地帮别人上药呀。”
      林别时依然面无表情,动作却出卖了他。
      只见他把棉签往伤口处使劲一摁,对方便立刻来了反应。
      “啊!咝……疼疼疼疼!林别时你玩我呢!”
      “我不希望我们这么生分,”他捏着棉签怼到他面前,“还有,你是沈期许,不是别人。”
      “我不明白。”沈期许说。
      “不明白什么?”
      “书上明明说慢热是需要通过时间累积和内心评估逐渐生成好感,卸下防备才会慢慢呈现热情,”沈期许顿了顿,小鹿般动人的眼眸望向对方,“所以,你并不像他们口中的那样不近人情,你的内心其实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对不对?”
      沈期许话题转换得飞快,就好像一个技能同时甩出了十个飞镖,但能准确无误接住的人却寥寥无几。
      林别时显而易见拥有那个一揽所有飞镖的天赋。
      “如果我说,我一开始就对你呈现热情,你信吗?”
      沈期许在脑海里作答“我当然信了”,但后续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关键时刻居然僵住了。
      “好了,伤口回去尽量别碰水。”林别时见他讶然的样子呆得好笑,揉了揉他额前的卷毛刘海。
      “那、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沈期许从脸颊到耳根,一路沾染着绯红。
      他、他居然会害羞?!
      林别时看着他提着书包飞速奔走逐渐远去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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