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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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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原来,是百年前的那只老虎。
直到此时,他才现出原形。
“痛吗?”
他踩着粉袋子,脚在上面毫不留情地践踏、摩擦。
“百年前你废我一爪,如今可有感受到我的痛?”
小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是身痛,还是心痛,她眼前一片模糊。
尊上,阿牧……
真的好痛啊……
她缓缓,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老虎见她这副死绝了的模样,冷哼一声,心中十分痛快。也折磨够了,他张大了虎口,打算把她生吞入腹,嚼个粉碎,彻底了结。
他快意十足,领域里的鲜血也愈发沸腾。他伸出手,锋利的虎爪按在小白的身上,仿佛一下就能把她撕碎。
周遭的血色领域却瞬间碎裂——
元空站在半空,向来温和的面容此刻无比冷肃,凌空一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直打得老虎皮开肉绽,趴在地上不能再动弹。
掀翻老虎,小白得身形也就显露了出来。
像是有什么狠狠砸在他头上,有一瞬间,他头脑里空白一片。
躺在地上,那一团血红,竟然是小白。
她身上可还有一处完好?
是他太自大,才会让她在他跟前受伤。
他不敢想,也无暇去想,他扑下来,跪在小白身旁,掌心凝聚起浓厚的灵力,将小白浑身包裹得严实,缓缓渗进交错的伤口中。
伤口得了他精纯的灵力,一点点愈合,不再有鲜血流出。
只是内里的伤,却还需要仔仔细细地治。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场所。
元空喂了小白一颗祖师给他的救命丹药,起身,欲要处理那只畜生。
畜生不知何时竟已挣扎着爬起,躲到了十步开外的树下。
我佛慈悲,不造杀孽。
修佛者,当普渡天下众生。
……
这些诫语,早就刻在他识海中,但眼下,他神识称得上是万分清醒,手上凝聚的,却是欲致其于死地的灵力。
老虎也感受到了,他仓皇地,挣扎着——
元空绷着一张脸,毫不犹豫,毙命一击朝着畜生而去。
几乎要击中老虎的瞬间,那畜生不知取出了什么,一道金光闪过,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空立刻放出神识向外梭巡,可方圆百里,老虎的气息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这老虎不可能无声无息来到佛界,总是能找到的。
眼下,还是小白要紧些。
他这般说服自己,带着小白,闪身回到了娑婆殿。
娑婆殿里,阿牧正在厨房捣鼓。
小白想吃的鲜花饼刚刚出锅,热气腾腾,他心痒,先拿起一个尝了尝。
外皮酥香,内馅软糯,甜而不腻,味道清香。
可想而吃小白会有多喜欢了。
阿牧想着,脸上止不住笑意。
忽然,他感应到前殿传来动静。
莫不是小白回来了?
他快步往前走去,却见殿门处空无一人,唯有主殿的门大敞,丝丝缕缕血腥气飘过来。
他的心顿时止不住地在下坠。
走到主殿门前,还没踏入,一眼就看到卧榻上,一团小小的,血色身影。
内心担忧印证,阿牧腿一软,膝盖差点磕在门槛上。
他抓着殿门,手指用力,穿透了木材,深深陷了进去。
“尊上!小白——她怎么了?”
元空声音冷冽,手上不停,“七重金山上的老虎,它设了陷阱欲杀小白。”
“可是,”阿牧立刻想到,“一百年前它入不了佛门,如今又是如何上来的?”
“这正是问题所在,但眼下小白要紧。”元空说着,让出半个位置,“来,你帮我点住这里。”
阿牧按着尊上的指挥,输入灵力到小白的身体中。
他一上手,就感觉到小白身体里,连经脉都被割断了。若非尊上赶到,护住她的本源,小白恐怕已经……
幸好,这一切并非不可逆。现下尊上正修补着破损的经脉,想来小白这次,一定也会平安无事。
阿牧这般希冀着,身侧,尊上却突然收了手。
他转头看去,见到了从未在元空脸上看到的表情:
尊上眉头微皱,目光沉沉,似是为难,又似是不解。
阿牧声音颤抖:“……尊上?”
元空一时不语,气息比方才要冷肃许多。
“她的本源精气在不停地流失。”顿了顿,他声音微涩,“再过一时半刻,就救不回来了。”
阿牧只觉不可置信,尊上怎么可能救不了小白?
他头一次那么大声地冲元空吼:“给她输精气啊,尊上,用我的也行,我可以——”
“本源精气。”
元空重复了一遍。
谁都知道,本源精气独属于个人,没了就没了,就算愿意一命换一命,别人的本源精气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阿牧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扑上前,重重磕在榻边,离小白极近,语带哀求:“不会的,不会的。尊上!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求求您……”
元空按住了他,“我带小白去一趟三十六天,祖师或许有办法。”
不必阿牧求,他也正打算这么做。
只是,祖师也或许,无计可施。
元空隐下这一句,抱起小白,正要离去,但怀里原本动静全无的小狐狸,忽地抽搐了一下。
元空骤然一顿,不再动作。
在令人煎熬的这一瞬间,小白睁开了双眼,只是此时此刻,她眸中一片血红。并无太多动作,小白偏头,一口咬上了元空的手臂。
隔着衣袍,她的利齿咬破衣袖,深陷入元空的皮肤之中,鲜血流溢而出,又被小白幼嫩的舌头舔去,留下淡淡的水痕。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咬得愈深,血液也就流得愈多,她也就更迫切地舔舐着。
“尊上……”看着这一幕,阿牧都呆住了。
尊上修为高深,哪怕小白牙齿再锋利,也难以伤他分毫。可如今尊上明显是任由小白撕咬他的手臂,伤口鲜血淋漓,血肉翻卷。
可是尊上从始至终都低头看着小白,连眉头都不皱,好似不觉得痛一般,甚至不时转动手臂供她撕咬。
一个恍惚,阿牧好像看见了大梵音殿里,那低眉垂眼,无悲无喜的佛像。
元空转过头,佛像有了一丝生气,“阿牧,你先按着她。”
元空把小白放回卧榻上,刚抽手,小白就紧紧地跟过来。阿牧立时伸手想要拦住,但小白毫不客气,张嘴就给他手上也来了一下。
利齿不遗余力刺入肌肤,阿牧痛得“嘶”一声,手上立时见了血。
原是这样痛。
但他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迎上去。
只是小白似乎并不多喜欢他的血肉,咬了一下就松开了口,丝毫不留恋。但听到他的嘶声后,又迟疑着,舔了舔,那个她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尽管如此,也不过是草草舔完了事。
阿牧心里莫名就有点酸。
那厢元空给自己的手臂止了血,又靠过来,抚起另一边衣袖,手指如刀,在完好无损的手臂上划出了长长一个口子。
这一下,比小白咬得还要深,隐隐可见白骨。
但元空下手果决,如同切断了痛感。
鲜血如泉向外涌流,元空径自将手臂伸到小白上方,鲜血就这么洒落在小白全身。
那些汩汩流出的血,鲜红中,带着星星点点的金。
小白终于平静下来。
而且最重要的,连阿牧也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地回复。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元空收了手。
他流出的血,一滴不漏地全部被小白吸收,竟然不曾沾湿一点卧榻。
“她无碍了。”元空止了血,转头同阿牧说。
阿牧如释重负,露出一抹笑,他知道的,只是,“尊上,您没事吧?”
元空此时面白如纸,是阿牧从未见过的虚弱。
元空淡淡摇了摇头,“无事,休息一会便好。”
“那,”阿牧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此时才有空去细想那些枝节,“我去给尊上寻些灵液来。”
阿牧走后,偌大的主殿又只剩下元空和小白。
元空立在原地,调息了几个循环,脸上恢复了一些气色。
小白被他施了一个清洁术,身上的血污去除干净,又恢复了往日洁白如雪的样子。
元空坐在她身边,手掌轻抚上雪白细软的狐毛。
此时细看,她身上那些交错的伤痕都已消失不见,好似根本不曾受过那样重的伤。
他能感觉到,他血液里蕴藏的某种东西,此刻在小白身体里流转,和小白的灵力、血肉都交织在了一起。
小白不断好转的同时,这些也会越缠越深。
他熟知因果,此时却已看不透小白的命运了。
他想透过重重迷雾看清前路,只觉脑中一片钝痛。
算了。
他今日已损耗巨大,不该再强用灵力了。
就这么,元空一只手抚在小白身上,一边盘膝进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