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离开尊上后》时时雨

13、死劫

　　“你啊，注意不要吃太多了。”
　　阿牧挠了挠小白的脖子，然后给她挂上一个粉色的小布袋。袋子里装着他新种出来的果子，五颜六色，滋味酸甜，小白吃过后就喜欢上了。

　　如今她不再需要日日跟着尊上禅修，只是偶尔闷了，会跟着到外面去放风。

　　今日正是小白的出外踏青日。

　　阿牧之前给她织了一个小布袋，她挂在脖子正正好，也能装些东西，很是方便。
　　果子放到袋子里，袋子随身带着，这样就算她在外面玩，饿了渴了的时候也能随时吃。

　　阿牧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把她的生活照顾得好得不能再好。

　　“好啦好啦，我走啦。”
　　小白甩甩头，嗖一下跳上尊上的云头。

　　“晚上回来我要吃鲜花饼！”
　　扒在云边，小白探出一个狐狸脑袋，急急忙忙道。
　　“好。”阿牧笑着应了，仰头看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得了肯定答复，小白这才蹲回元空身边。

　　许是忧心她动作冒失，摔下云头，元空适才缓了上升的势头，等他们说完，才又重起。
　　小白察觉到了，怕耽搁，又急急靠回尊上身边。

　　她动作是真冒失，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竟是把尊上曳地的衣袂都垫在了狐狸屁股下面。

　　她没察觉，元空也没说。
　　左右不过一盏茶功夫。

　　她喜欢，便由她去。

　　到了地，挥别尊上，小白背着自己的宝贝小粉袋子乐呵呵地踏青去了。

　　这座山的四面八方，百年来都多多少少被她探索殆尽，如今只余一个东南角，她尚未踏足。
　　小白一直不是很喜欢走东南方位，就算迷路，她也向来不会选择这个方向。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想起来，心底就莫名有些许不适。

　　只是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有期待的。

　　这百年来，虽说很奇怪地没再遇见一只肉鸡，却也在这须弥山大大小小的山头上，认识了很多各异的朋友。

　　他们有的是同她一样，从七重金山上的佛门进入佛界，也有的是菩萨座下的坐骑，在菩萨下凡时被其收归门中。
　　总之是花样百出。
　　但都没有她和阿牧那么幸运，一上来就被元空尊上带走了。

　　她那些狐朋狗友还同她说：

　　“就你这模样，啧啧，你且看着吧，要不是佛界满是那些个虚伪的道义，你指不定被人疯抢着去做奴儿了。”

　　“也就是你们家尊上，把道貌岸然刻在了面皮上，看着人模狗样的，护着你，是个能托付的。”

　　她不明白，“能托付”，是什么意思。

　　“时候到了你就明白了。”他们如是答。

　　哦……

　　小白走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叶隙间漏下来的光，掏出几颗果子吃。

　　有点闷。
　　感觉已经走出去很久，山林里却仍旧半点动静也无，透着幽森森的气息。

　　按理不该如此。

　　她果然是真的不喜欢东南角。
　　要不还是换个方向去找朋友们吧，再也不来了。

　　小白闷头走着，心里纠结这个纠结那个，脚下方向逐渐偏离了也没留意到。

　　她就这么乱走，忽地，踏进了一个领域——

　　踏进去的瞬间，领域内气息变换，灵力流转，俨然和身后的森林，隔绝成两个世界。

　　小白身形一顿。

　　她有些踟蹰，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她闯进他人设的领域里，可许是佛界这讲求与人为善的气性使然，互相之间倒也和和气气，没发生什么。
　　有的甚至成了朋友。

　　她犹豫着，远方，元空自入定中醒来，将目光投向小白的方向。
　　他感受到，小白的气息，消失了。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他忧心着赶过去，就见她和新认识的朋友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想来，此次应该不必太过担心。

　　元空复又阖上眼，再次入定。

　　小白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她心里的不适一直难以散去，这副样子……她还是回去吃松松软软的鲜花饼吧。

　　打定主意，小白转身欲离开这个领域。

　　然而，刚刚她不过是迈了一步，就进了领域，现下她走出三步，竟然还留在领域里？

　　眼前的森林还是那个森林。
　　可为什么，她却无法真正碰触到？

　　难不成是个会变的。
　　小白嘀咕着，脚下步伐加大，开始细细感受着领域内的气息。

　　可是她不会领域相关的术法，阿牧倒是在学，她陪着看过一两眼，觉得无聊，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从原先站着的位置出发，在领域里绕了好大一个圈，都没摸索到丝毫窍门。领域还是那个领域，不由分说，把她和外面的真实世界隔开。

　　她好像，出不去了。

　　小白哪会这么轻易放弃。
　　虽说她当一只普通狐狸很久了，但她却不是一只普通狐狸。

　　当下，她全身灵力以自身为圆点，向四周倾泻而出，像一柄刀，直直插入平静如水的领域，灵力卷动，把它内里搅和得混乱不堪。

　　她就不信了，这破玩意儿还能不放她出去？！

　　灵力铺天盖地地席卷着领域内每一寸空间，小白的专注力也提到最高，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气息。

　　终于，她察觉到了。
　　致命的危险，已将她包裹。

　　浑身寒毛倒竖。

　　眼前的景象变了。

　　天空、树木、山石，这些虚假的幻象全部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红。
　　这些红宛如流动的鲜血，映得小白眼睛生疼。

　　她不由得晕了晕，身后就是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

　　小白刚想调动灵力护体，却骇然发现，她周身灵力竟像被封印了一般，无一可用。
　　她现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那道劲风太快，太狠，她来不及做出其他动作，避无可避，生生受了这一下。

　　“呜——”
　　这一击，直叫小白痛得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雪白的皮毛上，头一回见了血。

　　这道伤深极，可见森森白骨，鲜红的血液霎时涌了出来。

　　小白咬紧了牙，强撑着站起来，绷直了腿，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折扇已经现形，被狐尾紧紧卷着，她转身去看，却只见满目血红。

　　伤口撕扯，剧痛折磨着她。

　　“你是谁？！出来！”

　　那些血红，似乎静了一静，随即，又流动得更疯狂剧烈。

　　一道阴冷的声音响彻耳际，它问：

　　“痛吗？”

　　小白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她确信自己不认识对方，不知道它为何要设这么一个领域来杀自己。

　　“我不认识你，我们无冤无仇。”
　　小白说着话，尽量拖延时间，她需要打破身体里的禁锢，运用灵力，这样才能逃出生天。

　　“可我认识你。”
　　它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吐出来，掺满了恨。

　　话音一落，下一道攻势随之而来。
　　那攻击毫不遮掩，似是不屑她的实力，森冷刺目的一道白光，带着足以撕碎她身体的力量，直直朝她旋飞而来。

　　小白早已有了准备，她没了灵力，却还有折扇。

　　狐尾一挑，折扇九折尽数打开，扇面光华流转，仙气飘飘，迎上凶狠的白光，两者相撞，到底还是折扇更胜一筹，将其化解于无形。

　　对方似是不大意外，只有森森冷笑。

　　小白心中的不安更添了一层。
　　在血色领域里，她愈来愈觉得寒冷。

　　果然，下一瞬，四面八方竟然都朝她飞来了冷光，足足有十六道，每一道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熊熊燃烧的红和刺眼灼目的白，在她的视线里相缠，她眼睛痛得要掉下泪来。

　　这一瞬间，她终于深深意识到，对方要她死。

　　小白没应付过这样的攻击。
　　和这次的生死危机相比，她从前为了捕食而进行的厮杀，就显得可笑。

　　莫说佛界百年，就是在七重金山中，从没有妖兽想要她的性命，她更不会主动行恶。她不会刻意碾死爬到她身上的蚂蚁，最多只会对抢夺她猎物的家伙以牙还牙。

　　她的世界就是如此。

　　她天真、单纯、善良，此时此刻，却被这明晃晃的恶意击得粉碎。

　　泪光一闪而过，沾湿她侧脸的毛发，可这丝毫比不上背上那一大滩的濡湿。
　　除了洗澡，她最讨厌弄湿自己，可现在她甚至没办法把自己弄干。

　　疼痛让她清醒。
　　没有什么比她现在要更清醒。

　　小白操动折扇，令其飞速绕着自己周身转了一圈，凝结成了一层暂时的结界，把小白圈在其中。

　　那些白光一道道撞击在结界壁上，撞得结界震颤不止，但却始终不能突破。

　　最终，结界成功挡住了对方的攻击，十六道白光尽化飞灰。

　　“啧。”它冷哼一声。

　　有折扇在，算是勉强有了一丝生机，但小白仍旧不敢大意。

　　她很担心对方下一次又会有什么更可怕的攻势。

　　她的担心是对的。
　　这一次，她的折扇被夺走了。

　　从那血色暗流中，竟伸出了丝丝缕缕的红线，那些红线里有流动不止的灵力，飞快缠绕在折扇身上，不可抗拒地，将折扇绑到了半空中。

　　扇子有灵，不甘愿被束缚捆绑，闪烁着微芒，不停地挣扎。

　　然而它越挣扎，红线就拉扯得越紧、越多，到最后，白玉般的扇子竟像被裹成了一个血红的蚕蛹，根本看不到本来面目，再也发不出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动静，触目惊心。

　　小白和折扇相伴许久，性命相依，她完完全全能体会到折扇的处境，她也像被红线裹缠得窒息，痛得不能自已。

　　“你住手！！！”
　　她冲着虚空怒喊，声音回荡，却无济于事。

　　那些凶狠的白光卷土重来，没了灵力，失了扇子，这次她唯有肉身可以抵挡。
　　一道道白光划在她身上，狐狸的血一次次飞溅而出，小白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惨叫。

　　脖子上挂着的粉袋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划断了带子，掉在地上。

　　小白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她模模糊糊地看到，她很宝贝的粉袋子慢慢被她的血浸透。

　　那是阿牧给她做的，现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然后，一只脚，缓缓踩在了上面。

　　黄中带黑，毛发杂乱，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