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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被分享的蛋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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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无一生还。
小斗剔了剔牙,坦然自若。
“绿野仙踪”在嘴里的感觉不腻不烂,恰到好处的甜和柔软,不得不说,这位西点师的手艺的确高人一等。
“吃你做的蛋糕真是一大享受。”小斗挥了挥手里的叉子。
柳季原笑着,并不回应。
他抬起沾着白色面粉的手,抖了抖,白地近乎病态。
他搅了一汤匙的红色草莓酱,抬高手,浇了一圈围边。
手因为红愈显白,红因为手愈加红。
红地就像手上滴下的血。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锋利的刀,带着齿轮的口子,切了下去。
“蛋糕上总是带着一种童真,或者说,它原本就象征着纯真。白色的奶油,上面有花有字,然后端到对方面前,告诉他你对他的祝福。”
他端着裱上红色花绿色叶的蛋糕,放到了小斗面前。
他微笑,眼睛后闪烁着近乎天真的光芒。
小斗伸出叉子,叉进了蛋糕里。
“几分钟?”
柳季原依旧微笑,颇有兴致地坐在了她对面。
“几秒钟?”
小斗看着他的手,上面沾着红色的草莓酱。
“药效是多久?多久之后我会去见上帝?”
他忽然大笑,“你不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她耸着肩。
“那么刚才的‘绿野仙踪’呢?你不怕我在最先那一块里就下了毒吗?”
小斗挑了挑眉,用脚勾过了桌下的垃圾筒,里面完整地保存着一块鲜绿色的蛋糕。
“在这里。”
柳季原抿了抿嘴,“那么你吃的那一块呢?”
“是我自己做的,和你的一模一样。”她抹了抹嘴,裂着嘴笑,“我一直在向你学习,你做的每一种蛋糕我都能复制一种,味道形状我都能临摹到逼真;不过你从来不知道,我的手艺并不比你差。”
小斗叉了叉蛋糕,悠闲地叉了一块送进了嘴里。
“味道不错。”
“你不害怕?”
“我怕什么?”她又送了一块,“即使我死了也会有人陪着我。”
他探询着望着她的眼睛,深情坦然。
小斗抬起了手,轻轻在手背舔了舔,续而得意地笑。
柳季原猛地锁起了眉,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手背。
“老板,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最棒的员工。”她点了点自己的手背,“你的小习惯,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你总是习惯舔落在手背上的果酱,凑巧的是,店里的果酱都是我负责保管的。”
他慢慢舒展了眉,再见不到一丝惊愕。
“我没有防备你这一手,不过石小斗,你真的非常有趣。”
他伸出食指沾了些鲜奶送进了嘴里。
“有你在黄泉路上做伴,怎么会寂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彼此之间应该建立一种信任,你不觉得吗?”
“不玩游戏了吗?”
“下毒的游戏太老套,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死。游戏一旦失去了生命的输赢也就失去了游戏的意义。”
他摘下了眼睛,扔到了桌上。
那双眼散发着从未见过的锐气,一种威严,一种杀意。
“把东西给我,我把两条命还给你。”
“两条命?”她哈哈笑,“你能确定,我把东西交给你,你还我的是两条命而不是取走四条命?”
“你还是不信任我。”
“因为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略微弯下腰,优雅地执起她的手,亲吻。
“我很庆幸,我似乎找到了我的半身。”
银光一闪,刀已经插入了她的指尖,目标方位精准无疑。
“石小斗,失去了手,你的手艺还会那么好吗?”
石小斗握住了刀把,微微倾斜,“老板,你可以尝试一下。”
他安然退到座位上,斜靠着椅背,左手轻抚着额头,淡淡地说道,“你让我很苦恼,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看到你惊恐的表情。杀你的父母抓你的伙伴,你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世界上还有让你恐惧的东西吗?”
小斗摇了摇头,“你错了,我在恐惧中出生,在恐惧中成长,在恐惧中生存,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物都让我恐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时却特别轻柔,好象一阵风,吹过他的耳边。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一些陈年的旧事。
那双苍白的手,那副静谧的眼镜,那个温柔的少年。
他离开家的时候,不满5岁,事实上再过一个月他便可以吃到庆生的蛋糕。
母亲亲手做的蛋糕,裱着漂亮的花纹,还有一个可爱的饼干小人。
哥哥刚过的生日,那尊完美的蛋糕让他妒忌,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的生日也过了。
母亲温柔微笑,告诉他,很快,她会送一尊更漂亮的给他。
他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母亲却在隔天被伏击身亡。
蛋糕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
父亲和兄长在母亲的葬礼上忙碌,很快枪声四起,满地都是死尸。父亲用这种方式来祭奠他所钟爱的女人。
除了杀人,你还会干什么!
严厉的声音,仿佛天神的谴责。
他的外公,那个美丽女人的父亲;执意不同意温婉的女儿嫁与这样一个残暴的男人,他终日的担心最终成为现实,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掌心肉。
悲痛愤恨怨怒,两个拥有同样感情的男人的战争在一瞬间爆发
外公执着他的手,与女婿怒目相视。
大外孙已有了独立的思想,他带不走,即使带走了也无用,他全身都沾染了这个□□男人的味道,只有这个不满五岁的小外孙,他可以教导,以他自己的方式,将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男人。
这是一场战争。
谁的孩子会更杰出谁的孩子会最终得到优胜。
“那些蛋糕总是缺少一种味道,即使加上最好的颜色最好的味道,依然有缺失;那双手不同,味道永远不同。”
他执起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手很小,一手便能握住。
就是这双手,做出了他想要的味道,做出了他努力了十几年都未做出的味道。
他曾经追寻这种味道,甚至愿意放弃身边的一切。
当他再次站在兄长面前时,早已认不出这个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高大男人,只能从与自己相似的容貌中回忆往昔的点滴。
他没有想到他会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带着如此大的热情到来。
他说他依然叫柳季原,他姓柳,他是母亲与那个她为之钟爱一生的男人的孩子。
而他,他的兄长也同样是。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兄长。
那个男人揽过他的肩亲热地叫他兄弟。
柳季原似乎找到了那种感觉,那样的温暖让他忽略了言语中的凶险。
“知道绿野仙踪的故事吗?”
“知道。”
一个神奇的故事,小时她总喜欢捧着连环画看那用黑色线勾勒出的人物,并深深为之着迷。
巫婆坏人都会覆灭,女孩子最终会得到胜利,在那些亲爱的朋友的帮助下。
绿野仙踪,多好的名字。
又是那么不现实。
童话永远只是童话。
现实的故事是,兄长最终会对他下杀机。
而他,没有朋友,没有胜算。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世界,或许只有石小斗这样的人才能活下去,而这样活下去的人,又剩下了多少灵魂。
他缓缓将蛋糕送进了嘴里,用外公教他的最优雅的动作。
他的一半灵魂交与了恶魔,而另一半则寄放在蛋糕中。
他用恶魔的灵魂执起了枪。
杀了我,母亲会伤心的。
柳季原的手丝毫没有颤抖,这句话曾经是他说的,而他亲爱的兄长如何回答他。
死人怎么会伤心。
死人怎么会伤心。
如今他全部还给他。
用奶油盖起有空洞的蛋糕,从此不再有缺陷。
“我要他的一切,这原本就是我的。”
他微笑,手渐渐冷却。
小斗看到他的瞳孔中有自己的倒影,洋貌扭曲,神色不清。
她忽然抓紧了他的手,她的手指痉挛,泛着苍白。瞳孔里的身影东倒西歪。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空洞的回声。
“心跳很快,是不是快跳出来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那里泛着异样的潮红。
石小斗俯倒在桌上,手紧紧按着胸口。
“时间刚刚好。”
他将蛋糕推倒在地上,手慢慢伸向了她的脖子。
“你不能……”
她抓紧他的手,不能让他再前行。
“给我,那原本就是我的。”
石小斗扬起怪异的笑,“不,谁得到了就是谁的。你还欠我两条人命。”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石小斗,很快你就会去见阎王。”
“我不会死,不会,永远不会,其实,我最恐惧的就是死亡。”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的样子……我的样子,一直没有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思考着一个问题,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她变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
是世界教她改变,还是像她这样的人多了,而改变了世界?
孰对孰错?
那些神经质的问题,那些神经质的嘶吼。
她掩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
她坐着如一尊木头雕像。
木头,她只是一跟木头。
除了选择做木头,她还能怎么样?
她努力保持冷静,细想过去未来,换来的只是更大的咆哮。
她太过冷静,所以变成了木头。
她说,我没有变,我一直等在这里。等你们把我找到,等你们带我回去。
“不能,你不能带走我身边的任何一样东西。”
挂件或者生命,她失去了太多,灵魂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而流失。
“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救他,他死了我以为我会很伤心,可惜,我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以为那是伤心过度,扪心自问,我真的连一丝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她死了,石小斗已经死了。
没有感觉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
她想救他们,虽然即使他们死了她也不会伤心。但曾经未能做到的事,她想完成。
她的心跳已经超出了正常的频率,他计算着算计着,一步一步,一点一滴。
“知道你的姐姐为什么讨厌你吗?”
“记得小时候一场葬礼吗?你在葬礼上窃笑,石小斗你在你亲人的葬礼上窃笑,在别人哭泣的时候你却在笑。”
“我只是觉得他们哭地实在太难听。”
“难听?”
“难听,真的难听,声嘶力竭,好象把心肝哭出来才能表示他们的伤感。做作虚伪,难看到极点。我能不笑吗?”
那是真实嘲笑虚伪。
只是真实永远站在一个尴尬难堪的地位。
他放开她的手,捏着支烟,轻轻在烟盒上颠了颠。
“你调查我,调查地那么清楚。”
“要调查你并不难。”他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三年后,另一场葬礼,这一次你很克制,不过你还是笑了。你从来没有在葬礼上哭泣过。”
“这很难,对我而言,哭泣太难了。”
他将烟塞进了她的嘴里,“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很相似,惊人的相似。甚至……你看,你模仿我做的蛋糕都那么完美。”
心跳正在恢复正常,她扔掉了烟,深吸了几口气。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他接起电话,又把电话放到了她的耳边。
那一头是一个娇柔的女人声音,妩媚地似乎想将全身的柔情都释放在这一通电话里。
他又对着电话说了几声,挂上。
“听见了吗?”
石小斗哈哈大笑,“这个女人要和你结婚。”
“她很漂亮,床上的功夫也不错,非常爱我。我想,就目前来说,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不,只要你愿意,她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小斗,话说地不要那么确定,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不过……我也可以在她离开我之前离开她。”
“那是你们男人的本能。”
他大笑,盯着小斗看了良久。
“你爱她吗?”瞬及,她明白这个问题太傻。
他当然不会爱她。
“你知道我必须要一个继承人。可笑的理由。”
“的确。”
“你觉得呢?”
“什么?”
“结婚。”
“那是规矩,一个可笑的规矩,不过因为那是规矩,所以如果我们嘲笑规矩,那么别人就会嘲笑我们。”
“就像你在葬礼上微笑一样。”
“可以这么说。”
“石小斗,你很特别,非常特别,我很庆幸在还没有人发现你之前发现了你。我很幸运能遇到你。”
他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摘下了她脖子里的挂件。
“为此我要感谢你,并且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
掀开盖着的盒盖,他将挂件轻轻放下,然后微笑着推门而出。
第一口,她就知道,她找到了自己要的味道。
香味润滑都恰到好处。
“他不要这个了?”小舟拿起了挂件,摇了摇,“没有这个东西,他怎么坐上他哥哥的位置。”
“他才不在乎那种东西。”小斗不屑地笑。
“不在乎?”
规矩能约束他吗?
不过是个残破地只剩骨架的规矩,只要一挥手,轻易地他就能推倒它。
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嘲笑规矩,而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规矩来嘲笑他。
“把手拿开。”小斗狠狠斜了严烈一眼,“那是我的蛋糕。”
“我可是病人。”
“你敢动这尊蛋糕,我会把你变成病人中的病人。”
阿MAY在一边打圆场。
小斗愉快地吃着蛋糕,招手让小舟将挂件放回原处。
“放这里?”
“它原本就该放在这里。”
她指着蛋糕中间的位置,示意小舟将挂件放上去。
“你还是会吃掉蛋糕的。”
“那也让它保持最后的美丽到最后一刻。”
阿MAY走了过来,嗅了嗅,“花生蛋糕?”
“恩,花生口味的。”
她尝试了很久都没有成功的味道。
唯一,她没办法模仿他的味道。
小舟敲击着电脑,忽然大叫,“小斗,新…….新的邮件……是…..那个……”
“柳季原的新邮件。”
她推开他,打开了邮件。
“花生的口味,你做不出的味道。我连带挂件还有两条人命一起还给你。很久没有做善事了,感觉真不好。不过这样的坏感觉我也会还给你。石小斗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PS:似乎还有一个人对你很感兴趣,小心了,这个人可比我难对付地多。”
小斗咯咯直笑。
“阿MAY,给我把刀。”
“干什么?”
“切蛋糕。”
“切蛋糕?”
“蛋糕要大家分享。”
“你不是很宝贝你的蛋糕吗?”严烈嘟囔着。
小斗切开了蛋糕,咧嘴一笑,满是阴谋,“坏感觉当然要大家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