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蚕丝雨］倾玉》改改改名

1、第一章

　　1、
　　地府热浆岩中，沉浮着许多灵魂。

　　灵魂是不消不灭的存在，不应该感受到外界的感觉，但还是被这里的炙热灼烫地哀嚎遍地，只因为这里的热浆是专门惩罚灵魂的，在这里的魂魄，都是恶贯满盈的恶人之灵，红热的浆水将视线都扭曲模糊了，淡白的烟雾流淌着，这里除了山岩和红浆，绝不会有其他的任何存在。

　　在红池的中央，有一与众不同的灵魂，他的面目已经几乎浸在池子中，只有微闭的双眼还留在外面，他的神色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好像泡的不是能令灵魂都发出哀嚎的岩浆，而是温暖舒适的温泉。

　　在浓白的烟雾中，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它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但语调很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它道：“已经三十三年了。”

　　它是在与池子里的魂魄说话，但后者一言不发，依然在泡着“温泉”。

　　空中的声音也没有动怒，它道：“你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这次池子里的灵魂开口了，他道：“你也没有。”
　　是个男人，还是个声音非常好听的男人。

　　此时浓雾散了些，露出那声音的来源，原来那只是一团光源，但这团微光太过暗淡，如果不是烟雾散了一点，恐怕会完全融入白雾中，看不见一点痕迹。

　　光源此时却停顿了许久，它本不该有任何自我的情绪的，但此时的暂停，却好像是在思索一般，它缓缓落下，在池子的正上方，道：“可你还是没有被净化。”

　　男人的魂魄完全显露出来，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丹凤眼，眼中像藏着一处幽谭似的，眼尾上挑，又有点像狐狸，带着狡黠与天真，即便没有了□□，可灵魂还是能诚实地幻化出生前的容貌。

　　他的瞳色非常浅，看似很澄澈，但望进去却看不见底，好像有雾气笼罩在上面，叫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除了眼睛，他的五官自然也长得很好，轮廓干净柔和，哪怕是个男人，也精致得跟女孩子有的一比，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像是坏人。

　　但他确确实实是个恶棍。

　　空中的光源在默默回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是地府的引导者，它当然不止引导这个人，它还引导许许多多灵魂，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员工了，好的坏的它统统见过，只是这个魂魄还是让它印象深刻。

　　按照地府的规定，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去处，好的魂魄接受了十殿阎罗的审判后直接转生，坏的则根据他身前的罪行论处，等罪行洗净后也干干净净的转生。

　　洗净的过程当然没那么舒服，他们会接受刀山、火海、针刺等等的惩罚，直到完全舍去灵魂中的恶，才能算一切结束。

　　而眼前的这个魂魄，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的惩罚，哪怕在地藏菩萨处听了三十三年的佛经，竟也没有完全洗去他的污浊，他那黑暗的颜色仿佛已经深入灵魂，不管用多大的力气去清洗，也洗不干净，也许那抹黑色就是他的灵魂的颜色，是根植入他魂魄的底色！

　　光晕如果有人的面目五官的话，只怕已经皱起了眉头，它本来是没有那么多情绪的，但千万年来，就是一块石头也能生出精气灵性来，何况它本是地府的精灵，懂得的已然不少了。

　　它见过的恶人不能说多如满天星，也不会比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少了，但这个男人的魂魄却还是给它留下一些印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平静、他的顽固不化。

　　能坚持三十三年的实在不多，但也不是不能继续延长这受苦的期限，只是……

　　光源再次开口了，它道：“地府阎罗命我带你去阳间。”

　　男人的魂魄有些诧异，道：“这是让我转生了？”

　　这些年来，他见到很多次这团光源，不过也许都不是同一个光源，但它每一次开口，都是问他有没有悔改，还劝他放下执念，方能投胎转世，活脱脱九天佛祖下凡普渡众生的模样，只是也不知是他天生缺乏那根佛根，还是这使者的话太过单调，实在让他无法回头是岸。

　　其实两人都知道，问话都是虚的，到底有没有放下地府一查便知，光源的问话实在多此一举，男人怀疑它其实是借机来监视他，不然怎么其他魂魄没有使者经常探访，他反倒有？

　　没有放下执念就不能轮回转生，这是所有地府的生灵都知道的事，如果能在服满刑罚后就悔过，那就能去轮回，如果不能，自然也只能延长，甚至洗去魂魄前世记忆，强行令魂魄净化。

　　这些程序都在光源心中，它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这个特殊的魂魄却不同，他已经到了时间了。

　　光源道：“并非是转生。”

　　“那是什么？”男人不解道。

　　光源在半空中幽幽地散发着白光，它并没有直接回答魂魄的问话，反而问道：“你知道你本来在地府被判受罚多少年的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那人看起来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五十五年。”

　　“那剩下的二十二年呢？”

　　光源沉默了少许，道：“有人替你受过。”

　　男人的脸色终于开始有了改变，他生前作恶多端，自问没做什么好事，死后竟然有人替他受过，可后来他又一笑，道：“没想到竟有这种蠢人，以前还以为是书中才会发生的故事。”

　　他笑起来时，竟如春花般烂漫，光源在地府中没有见过春光，但想必像眼前这位模样的人，亦是世间少有，可他的话如此凉薄，也是世所罕见。

　　光源虽有了灵性，但在人情世故方面还不如三岁小儿，它听了男人的话，虽然觉得哪里不妥，但到底说不出什么来，它的口舌如此笨拙，从很早的时候起，它就自知说不过男人了，于是也没有接过对方的话，只是接着道：“那人乃十世转生的善人，本该在这一世承接正统，发扬光大，但中途夭折，他落到地府后，要求用十世累积的功德换你二十二年的受过。”

　　男人眼中闪着惊诧，似乎又要说些讥讽的话，但出口的话却意外地温和：“那他已经轮回去了？”

　　光源道：“他还没走，只等你结束地府刑罚，才进入轮回。”

　　“是吗，”男人喃喃道：“他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让你见他，他说你多半也不认得他了，也就没有相见的必要。”

　　“……怕是他不想见我吧，”男人轻嘲道：“为我这种人，倒是难为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他失去了十世的功德，轮回后会怎么样？”

　　光源：“也许为人，也许为畜，但都不会是幸福美满的。”

　　“那我轮回后呢？”

　　“不能透露。”

　　“对着本人就不能透露了是吗？好吧，所以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轮回投胎了？”男人问。

　　光源却道：“原本是这样的。”

　　“原本？”

　　“可你这些年来并未真正改过，按理你应该继续留在地府，可你有了那人的功德，是不能的，于是十殿阎罗经过商讨，决定让你重回上一世，只要你这一世能照我们的要求去做，便能不用受刑而进入轮回转生。”

　　“上一世？”男人的魂魄似乎有些动摇了，他想到什么，眉头轻轻皱起。

　　光源看得出来，这是对前世还有眷恋的神情，知道男人意动了，那劝说应该容易些，便又道：“你生前造的杀孽太多，阎罗要求你不能杀人，哪怕是因为你的命令，也不可以，再是不可随意改动世界的轨迹，也即是说，你依然要顺着你原本的行事进行下去。”

　　男人的眉头紧紧皱起，“任何时候都不能杀人？”

　　“对，只因你杀人太多，地府才会有这么多不该死的人。”

　　“不能违背我前世做的任何事？”

　　“是。”

　　“但既然不能杀人，那些人活着，岂不是都会影响所谓的世界的轨迹？”

　　光源沉默了一阵，道：“这个大前提是你不能杀人，至于后面是否会改变，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地府只是更多的希望你造的杀孽能消弭。”

　　男人点头，“懂了。”

　　光源依然是平平淡淡地道：“你重生之后，不可泄漏地府之事，你所有的故人也会重回阳间，但除了你，其他人都不会有后面的记忆，这一世将会重现在一切未发生之前，望你好好珍惜。”

　　男人的魂魄淡淡一笑，道：“我自然会珍惜，但我不能保证一切还能如原样，死去的人能复生，可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我改变了，那一切的事便都会改变。”

　　光源道：“尽量吧，你且记住，不可杀人。”

　　在它这句话结束后，血池中央升起一道光，将男人的魂魄带走了。

　　光源远远地看着那光消失的地方，仿佛在目送那魂魄的离去，才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傅玉书。

　　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