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结束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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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
摆宴
来来往往的嚎啕大哭
时雨麻木的站在一旁，直到人潮散尽
许覃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窝都深陷了下去
他站在那座崭新的墓碑前沉默了许久，他的情绪一向充沛，素来喜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读上一首诗，都会流泪
然而此刻时雨知道，太过悲伤的话，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
这样的情景，她经历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的母亲
第二次是她的祖母
许覃只有这两次，只是发呆，沉默
相比于旁人的撕心裂肺，这样两个连泪都流不出来的人倒更像是硬生生插进去的异类
许覃低声道：“都走了。”
他爱的人一个一个都先他一步离开了
点上一把纸钱，撒进一抔黄土
他亲手埋葬了他最爱的妻子、母亲
时雨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远方，天高云淡，松柏常青，有人走过时，还会惊起林间停留的鸟
许覃找了一处好地方
他第一次开始诉说往事：“你祖父走的时候，我还小。那个时候过得比现在难得太多。”
小孩子怎么会知道离别的含义，等到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开始懂得这个词的恶毒，孤儿寡母，生活并不是很好过
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是他的母亲，强硬的撑起了这个家，也把他抚养成人
“她性子硬，从来不爱说软和话，但她很在乎你。”
许覃垂眉侧首：“你不要恨她，一个人的性子都是被生活磋磨出来的，要想改哪有那么容易呢？”
谁一开始，也并不是就成为了现在这副模样的
只是，有太多的世事难料与无可奈何，他们没有通天的才能，只能在自己心力所及之处侥幸找出那一丝生路
它不是最完美的，但总可以让人活着
即便付出的代价也是那么的大，即便再回忆从前的自己只觉面目全非
但是总得要活着不是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袋子
时雨瞧着里面摞起来的钞票出神
“拿着吧，这些年，也没有怎么照顾过你。”
昨日里，她还听到魏明芳同他小声的争吵
“你没看跟她一起来的那个人，瞧着就有钱，哪里还会看上咱们这一星半点的东西？”
老人去世，亲邻自然是要给些礼钱
再加上先前那个存折，算起来也不少了
魏明芳当然是不愿意分给时雨的
然而许覃闷着头：“给不给是咱们的心意。”
他这些年来都没有怎么管过她，如今给点钱又怎么了？
魏明芳皱眉道：“你也知道咱家里的积蓄，小宝如今还小着，看病上学，哪个不需要花钱？等他长大了，结婚生孩子，总得给他买套房吧，她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再说，就算是心意也该差不多了吧，我把我侄子介绍给她，她倒怎么样？瞧不上！就算他学历低了些，但家里好歹也是做生意的，开奔驰的人都瞧不上，你觉得她会瞧得起你这点钱？”
许覃沉默了下：“她那是不喜欢”
魏明芳嗤之以鼻：“不喜欢可不就是瞧不上？”
“你看如今人家高枝攀的，还能瞧得起你这个爹？她来了，跟你说的话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逢年过节她问过你吗？你那个瘸腿到了下雨下雪天就疼，她给你买过药吗？你去问问她，你这么眼巴巴的给人家送钱，她瞧得起你这个爹吗？”
“老太太没了之前，拉着她说了那么久的话，谁知道给她塞了什么宝贝？”
这话说得难听
时雨驻足听着，只觉空气凝滞了片刻
一个重重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魏明芳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
结婚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许覃发了脾气
许覃脸涨得通红，挥过去的手掌不住的颤：“小宝是我孩子，那也是我女儿，你想怎么办？什么都不给她？这些年，你做的还不够？”
真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明芳脸颊胀痛，她忽的嚎叫了一声：“这日子不过啦！”
她惯用这种伎俩来威胁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然而今天却是不行了，她提起时雨，又捎带上了刚过世的老太太
许覃怒吼：“不想过就离婚！”
无人说话了
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孩子赤着脚，满面惊恐，他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时雨盯着他，直到他忽的大哭起来
哭声打断了这场争执，也放了一个可以走下去的台阶
魏明芳匆匆走过去抱起孩子，路过时雨时，本是想剜她一眼，然而她又想起来那床前站着的人，她竟然生出犹豫与畏惧，所以她只是如一阵风般从她身旁掠过
许覃低头耷眼，见时雨看着他，强巴巴的露出一个笑：“早点休息吧。”
时雨问他：“你为什么会看上她？”
许覃的头猛地一抬，继而又别过了目光，他含糊不清道：“她总归是你阿姨。”
他似乎极为害怕着这个问题，一再的回避着她的目光
时雨不再说话了
她想，男人的爱大约应该都是那么的现实
风花雪月也好，柴米油盐也罢
既得利益者又怎么好意思再诉什么苦？
时雨没有接过那沓钱，她低头，瞧见两双脚上沾染上的新泥
连日来总是下雨，冬日里的雨，寒气迫人
她无法反驳许覃说的这些话
然而她觉得疑惑的是，人人总爱用这样一种理由，人都走了，再谈那些恨与不恨，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那些年来的压抑痛苦，真的就会这么轻易地消解掉吗？
旁人的一句不容易，就可以让她把一切都忘记了吗？
如果是那么的轻松，为什么许覃那么久以来，都不愿意看到她呢
她被厌恶，被嫌弃的时候
他没有说上一句叫她不要恨她
她被一口一个灾星祸害叫着的时候
他也没有说过一句抚慰的话语
现如今
他怎么能就这么说出这些轻飘飘的话来呢？
好像只要他说了
她就会谅解
她就会原谅过去发生的一切
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原谅
要不要原谅
他们都有苦衷
所以她活该就此认命
活该接受他们带给自己的一切
脚底的寒似乎就这么蔓延到了心底，时雨冷然道：“人人都会自我原谅，就像你一样”
那些愧疚的情绪不过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来了那么一阵，也就过了
她的谅解无足轻重
许覃如当头棒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你……”他艰涩难当，“你一直都没有原谅过我。”
时雨望向他，那种目光顿时让他感到心碎
他记得时雨在小的时候最喜欢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那时在她心中，他是她的好爸爸，是她的大英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许覃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会冲他撒娇会完完全全依赖着他的女儿的呢？
后来的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自己无法从丧妻丧子之痛中走出，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甚至对仅存的唯一的女儿说出最恶毒的话来……
时雨越来越沉默，许覃不知道她日复一日重复着那一天的噩梦，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的他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仇人。
现在，时雨的目光中只剩下疏离还有勉强维持的客气，甚至也不再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
时雨只是道：“你又原谅了我吗？”
这是给的什么钱呢？
不过只是为了勉强安慰一下自己的心
她的眸子清冷，像极了她的母亲
最擅长的不过是洞察人心
不过这么一句话，许覃似是撑不住了
“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多年来积攒的歉意在此刻就这么席卷而上，他不敢快乐，不敢开心。他心中带着愧疚，带着对时雨的愧疚让他几乎快要窒息。他试图努力的去挽回被他亲手毁掉的那份亲情，可是时雨已经长大了，她越来越冷漠，也不再回来。
“我不该说那些话……时雨，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说那话”
毁掉一个人有多简单，一句话就够了
他痛哭出声，太难受了，他亲手推开了自己的女儿，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的女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口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他对自己的女儿说
“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于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忘记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候的模样
那么些年，夜夜梦魇
让人心碎的不仅是曾经妻子温和的面容沾染了鲜血的模样
还有那双难以置信，叫人再无法直视的目光
他想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
他如今又怎么再能替别人奢求她的谅解
毕竟曾经不闻不问，甚至默许这一切事情发生的人
是他啊
“这些年来，你该过得有多苦？”他声音嘶哑，“你该过得有多苦”
然而再过痛苦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时雨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她说：“说实话，我没有恨过你，但若要说起这些感情却也并不那么合适了。”
她的语气极为的平淡：“我的存在与否，对你来说，其实也并不怎么重要，你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家庭，那么就好好地经营着吧。”
这些年来，他其实过得挺不错，他有了新的妻子与孩子，他的生活是那么的圆满
硬生生的插进去一个她，只能会是无休无止的争吵
又何必呢？
错过的终究只能是错过
曾经残缺的圆，如今再怎么补，也画不成当年的模样了
她看着许覃，那么些年，她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讲上那么几句话：“我知道你好，你知道我好，这就够了。”
我知道你好
你知道我好
……
所以不必强求什么大团圆的结局，也不必再勉强自己要同她去亲近
只要知道彼此在互不打扰的生活中，好好地活着，一切就都够了
她面对着他，只轻声道：“我走了。”
蜿蜒小径上，时雨一路走着，一直都没有回头
许覃终于明白
有些过错，时雨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山脚下停了一辆车
时雨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站在原地看着车旁的男人
她没有走来时的大路，而是绕了一条小径
青石板铺就的台阶，路旁满是荒草
沈一州一袭黑衣，宽肩窄腰，长身玉立，站在苍翠松柏之下，好看的像一幅画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
沈一州似乎有了心灵感应，他回头，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回家吗？”
他面上没有一丝被时雨拒绝把他介绍给自己家人的不快，或许也曾郁闷过，然而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不能着急，慢慢来，时雨喜欢慢慢来
“其实你见过许覃吧？”
沈一州装傻：“什么？”
时雨瞧着他，忽的道：“沈一州，我去看了那个房子。”
那把用红丝带缠着的泛着古铜色的钥匙，时雨打开门，瞧见了一个她曾经向他诉说过的梦想中的家
客厅、厨房、卧室，书房，鹅黄色的婴儿室
小木马摆在角落里
他们曾经那为数不多的合影挂在墙上，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原木色地板之上
温暖、明湛
沈一州眼睛里透出几分笑：“喜欢吗？”
时雨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她只是说：“我饿了，沈一州。”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的男人神色一顿，继而面露喜色
他帮她系上安全带：“那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去向花汀吧，好久都没有去那里吃了。”
向花汀是沈家的私人小厨房
味道很是不错
时雨看着他：“回去吃”
沈一州唇角噙笑，眉眼柔和：“好”
似乎时雨现在提出她想吃龙肉，他都得想办法给她弄来
“不过说起来，前几个月，我生病住院，早上的时候一个小护士递给我一份早餐，我吃起来总感觉有点向花汀的味道。”
时雨一手撑着下巴：“虽然她说是隔壁床的病友在街上随手买多了，但那味道我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直线行驶的车不小心的扭了扭
沈一州对上时雨的眼：“是吗？那可真是个好人啊。”
时雨忍不住笑，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啊。”
那余音悠长
在这山路间，随着风缓缓消散
沈一州不经意间瞧了眼后视镜，才发觉自己的嘴角上扬的实在夸张
他想
那个他曾经索要的最珍贵的礼物
他终于拥有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结束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