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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9】倾 ...

  •   他站在红与黑的交界线,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罪过与背叛。

      ///

      在得知钟煜来若羌的那个晚上,钟离格外的高兴,他将屋子里里外外又重新打扫了一遍,让整个家看起来格外温馨,就像他们在银城的家那样。

      等一切都忙活好后,钟离回了卧室,他把门给锁上,又从柜子最上层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被仔细藏着的小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表面一尘不染,看得出它的主人常常用细绢布仔细擦拭它。窗外的阳光落在上面,流露出几分岁月的沉淀与对往昔的追忆。

      木盒最后被钟离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他的手掌细细摩挲着盒子的两侧,他很想打开,又想慢一点打开,想轻轻地打开,生怕动作大一点,就会弄坏了它。

      所以,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这个盒子的呢?没有人知道,只是当钟离打开锁扣,看见放在里面的那枚耳坠时,他的眼里便掉下了几滴泪来。

      但那是高兴的眼泪,因为昏迷了五年的钟煜终于苏醒,钟离觉得,这一定是母亲在天上保佑着他和父亲。

      但那也是伤心的眼泪,因为钟离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不知道她的声音、她的相貌。说来也奇怪,自从梦璃去世后,有关她的东西,比如照片、遗物什么的,就都被钟煜烧掉了。而梦璃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便只剩下这枚耳坠。

      悲喜各掺一半,那是极其复杂的心情,眼前的耳坠,让钟离又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曾经质问钟煜,质问他为什么要烧掉母亲的遗物,为什么连一张照片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可钟煜是有苦衷的,梦璃在去世前,曾嘱咐他烧掉自己所有的东西,尤其是照片之类的。因为梦璃害怕若不幸被其他吸血鬼看见,会识破钟离混血儿的身份,会对他们父子俩不利。

      所以,除了那枚耳坠,梦璃什么也没有留下,即使她再怎么舍不得钟煜、舍不得钟离,她也只能这样做。

      而这,便是钟煜的苦衷,苦衷之所以是苦衷,便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直到现在,钟离还记得钟煜当年的回答,他说:这是你母亲的遗愿,她希望自己能轻轻松松地走,但她还是舍不得你,所以才给你留下了这枚耳坠。钟离,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它。

      如果说在这之前,钟离还一直埋怨父亲烧掉母亲的遗物,那么在这之后,他便再也埋怨不起来了。

      过去的事一件一件地在脑海里浮现,钟离想起了每年和父亲去给母亲扫墓时的情景。他接着叹了口气,将耳坠取了出来,那是一个形似风铃的古铜色耳坠,下面接着条长长的银白色穗子。

      盒子的底部,还垫着张方形小纸,钟离没有把它拿出来,纸上的字迹极其工整,写着“慕璃”两个字,这是钟离所知道的,他母亲的名字。

      显而易见的,是钟煜没有跟钟离说实话。钟离的母亲叫梦璃,而不是慕璃,但慕璃就代表着梦璃,钟煜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父子俩,才不得不改掉梦璃的名字,连钟离都一直瞒着。

      但钟离不知道这些,而钟煜则以为,只要把这些都藏起来,藏一辈子,他就可以和钟离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钟煜的愿望很简单,可是造化弄人,命运已经惩罚了他,却还不打算放过他的儿子。

      “母亲……”

      钟离哽咽了一声,他将耳坠捏在掌心,贴着自己的心口。

      “父亲终于醒了,如果……你还在的话。”

      如果你还在的话,

      那该……多好啊。

      睹物思人、肝肠寸断的感觉,大抵如此。

      翌日,钟离醒的很早。

      昨晚,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了以前、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比如钟煜带着他爬山游泳,比如每当他思念母亲的时候,钟煜都会给他讲梦璃的故事……

      只是,故事里女主人公的名字都被统一替换成了“慕璃”,就连钟煜为梦璃在银城立的墓碑上,写的也是“慕璃”这个名字。

      钟煜成功瞒过了所有人,就连八重神子都不知道他和钟离去了哪里,可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早在钟离上初中遇见达达利亚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暴露了身份。

      因为达达利亚听说过梦璃的故事,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梦璃是跟谁私奔,那个人类到底叫什么,又长什么样。就连唯一知道内情的八重神子,也只知道钟煜的相貌,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因为这些都被梦璃有意瞒了下来,她有时候考虑的比任何人都要长远。

      在这个梦里,钟离梦见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亲情、友情……这样的梦美的像童话故事,虚幻,遥远,却令人沉溺。

      他本不愿清醒,哪怕明知黄粱一梦,也想要抓住须臾的琼光碎影。

      可是后来,达达利亚出现了。

      他没有打破钟离美好的梦境,只是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起,顺其自然地出现在钟离眼前。好像,他就是旅途的下一道风景,是那个不能错过的车站。

      梦里的天空依旧蔚蓝,连云朵都是彩色。钟离遥遥望着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只有嘴角在微微地抽搐。

      眼前的达达利亚,和明媚的阳光、芬芳的花香融为了一体,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围绕着他、点缀着他、衬托着他,美好的不可方物。

      但钟离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在达达利亚出现的那一刻。他看着站在紫荆花树下的达达利亚,没有言语,略微停顿了两秒后,便转身要走。

      「钟离——」

      风吹落了满树的繁花,只余下光秃秃的枝丫,达达利亚连忙追上来,却被钟离回头瞪了一眼。

      那样严肃生分的眼神,让达达利亚吓到,他愣在原地,像个做错事想求得原谅的孩子,又试探性地上前了几小步,见钟离仍然在往后退,达达利亚便不敢再上前,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钟离。

      「钟离,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达达利亚诚恳地道歉,他向钟离伸出手,脸上又露出了那灿烂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只要说句抱歉,就能和好如初。

      但钟离怔愣住了,因为曾经达达利亚每次惹他不高兴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求他原谅,有时候是撒娇,有时候是胡搅蛮缠,有时候是用别的惊喜来讨他欢心……

      所以钟离没想到,就连梦里……都会是这样。

      但钟离自认为,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忘记达达利亚了。他不想再记着他的好,钟离只需要知道,达达利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就够了。

      可现在,就连他的梦都在告诉他,他总是会事与愿违,不得所愿。

      风吹卷起地上的紫荆花,沿着达达利亚的鞋边打了个转。还没等钟离做出回应,达达利亚就又上前了几步,他伸向钟离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他一直在等钟离握住自己的手,他一直在跟钟离说——

      把手给我,把你给我,在结局来临的时候。

      钟离知道达达利亚的意思,所以他摇了摇头,苦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钟离?」

      达达利亚惊愕地看着钟离,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他从来没有想过,钟离会放弃他。

      「钟离,别生气了,我们回家,好吗?」

      达达利亚又问了一遍,钟离又一次选择了拒绝。

      于是,周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似乎要像吹走地上的残花落叶般,将达达利亚也给吹走。钟离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达达利亚,终于忍不住落泪,而梦境也在此刻骤然崩塌。

      眼前的一切分崩离析,钟离整个人迅速往下坠落,旖旎的美梦变成一片漆黑,延伸的没有尽头,仿佛一张吞噬了整个世界的巨网。

      钟离毫无防备地掉了进去,黑暗将他的世界浸没,梦境在他的眼前破碎,而他却无动于衷,任其发展。

      当最后一块记录着往昔美好的碎片,也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时,钟离猛地惊醒。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头顶的天花板填补了他空缺的视野,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又慢慢被泪水模糊。

      一阵短促的哽咽打破了此时的寂静,钟离紧捏着被角的手在不停颤抖,思绪也仍然被刚才的梦境所困。

      他还是会梦见他,还是会不经意间,就想起了他。

      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无论如何,钟离都决定不再相信达达利亚,不再原谅他,也不再接受他。

      他用血猎的身份为自己设下底线,身为人类,他不可能背叛人族,和一个血族在一起。

      他将王室的重担化作自缚的枷锁,无论他多么爱他,都仍然要以血族的利益为先。

      他们心里都装着责任,所以无暇他顾。

      「那爱呢?爱就活该被舍弃吗?」

      有个声音在问钟离,他明明知道答案,可偏偏就是会心软、会犹豫,所以他那晚才没有朝达达利亚开枪,他做不到。哪怕子弹上膛,枪口已经对准了达达利亚,钟离也无法扣下扳机,真的杀了他。

      所以,那个声音才会萦绕心头,他的灵魂才会不得安宁。作为血猎,钟离应该杀了达达利亚,可他做不到,所以,他开始痛恨自己。

      直到最后,在离开房间时,钟离还是忍不住往地上回瞟了一眼,那两枚戒指仍然躺在角落的地板上,安静异常。明明是那么珍贵的戒指,却不再被他的主人珍惜。

      钟离没有彻底扔掉它们,但也不想再管它们,就等哪一天,那两枚戒指可以自动从他的视野里消失。相信那时,他就可以彻底忘掉达达利亚了。

      你看,这样多好啊……

      钟离笑了两声,他看了它们最后一眼,然后关上了门。凝固的空气与该抛舍的感情,都被锁在那扇门的背后,都被刻意遗忘在看不见的角落。

      掩耳盗铃。

      离开宿舍大楼后,钟离径直去了血蔷薇的大门,他要去接自己的父亲。而现在,距离钟煜预计到达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多小时。

      三米高的铁门将血蔷薇与外界隔开,钟离站在马路边,眺望着远方,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风扬起地面的尘土,重力又使它坠落。

      短短的十分钟内,钟离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手机,他反复按亮屏幕,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钟离多么希望,下一辆出现在马路尽头的就是血蔷薇的车,而车上,就载着他的父亲。

      在距预计时间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荒泷一斗和魈也赶到了这里,他俩昨天就和钟离说好,要一起来接钟煜,顺便再好好儿庆祝一下。

      跟两人打过招呼后,钟离便又像个木桩子一样,直直地站在马路边上,他很想直接沿着马路跑过去,或许跑到马路的那一头,就能早一点看到他的父亲。

      几分钟后,一辆印着血蔷薇图徽的黑色轿车向这边驶来,钟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可黑色的车窗让钟离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

      在三人的注视下,轿车一直开到了血蔷薇的大门前,然后,铁门自动打开,轿车也开了进去。

      几乎是在铁门关上的刹那,钟离拔腿就往里面跑,那辆车在开进血蔷薇,又开了大概两百米后,便慢慢停在了路边。

      钟离很快追了上去,荒泷一斗和魈也跟在后面。当他们终于跑到车边后,钟离焦急的想直接走上去开门,却又害怕里面的人不是他的父亲。

      短暂的纠结后,车门在钟离的眼前自动打开,但却只下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

      钟离的心凉了半截,就当他以为自己认错了车,钟煜还没有来时,那个男医生又走了回来,他凑到钟离面前,仔细瞧着钟离的脸。

      钟离被他这么看,心里很是奇怪,正当他打算询问缘由的时候,男医生突然发问:“你就是……钟离?”

      “是,”钟离更奇怪了,“你认识我?”

      令钟离没想到的是,男医生脸上随即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他一边打开后备箱,将里面的折叠轮椅取出来展开,一边跟钟离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原来你就是钟离,怎么说病人要提前停车,你等一下,你父亲就在车上。”

      钟煜就在车上,这本该是件好事,可眼前的轮椅却抵消了这份喜悦,钟离瞬间愣住,讶异地看着男医生:“轮……轮椅?”

      男医生无奈地笑了笑,他走回去,将钟煜从车里背下来,安置在轮椅上。

      “这?这这这,”荒泷一斗大惊失色,连忙拽住钟离的衣袖,“钟离,我我我,琴上将没告诉我你父亲他……”

      坐在轮椅上的钟煜听见了荒泷一斗的话,他极平静地看着钟离,连语气都冷静的出奇:“是我拜托司珏少将,让他先不要告诉你的。钟离,有些事,我要当面跟你说。”

      说完,钟煜便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钟离。他的脸上既没有大病初愈,终于看见自己儿子时的欣喜,也没有因双腿残废而痛苦抑郁的苗头,仿佛这些大事对他来说,都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钟离做不到像钟煜那样平静,他本以为父子俩的重逢会令人倍加欢喜,却不想病痛仍然折磨着自己的父亲。他难过的说不出话,好几次欲言又止,好几次眼泪就快要落下来,又被他强行抑制了回去。

      “父亲,”钟离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钟煜勉强笑了笑,但他既没有开口安慰钟离,也没有说点别的话。父子俩的重逢,本应该是任何一种欢天喜地的场景,独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好像钟煜是在怪钟离一样,就连旁边的男医生都看不下去,直接开口安慰钟离:“病人卧床五年,已经丧失了正常的行走能力,但你父亲能醒过来,已经是医学奇迹了。钟离,还请你振作起来,好好儿照顾你父亲。”

      “谢谢你,医生。”

      钟离鞠了个躬,站在他身边的荒泷一斗和魈也跟着鞠躬。

      “不用谢,既然病人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男医生便上了轿车,钟离走到他刚才的位置,握住轮椅的推手。在那辆轿车开走后,钟煜的目光便落在了荒泷一斗和魈的身上。

      “这两位是?”

      “父亲,他们是我在血蔷薇结交的挚友,我们都是一个大学的,这是荒泷一斗,这是魈。”

      “叔叔好!”荒泷一斗立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拉着魈一起向钟煜问好。

      “好,你们好,”钟煜慈祥地笑了笑,又接着询问,“钟离,那达达利亚呢?”

      达达……利亚?

      当“达达利亚”这四个字从钟煜嘴里说出来时,三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荒泷一斗和魈不敢吱声,钟离的脸色更是比他们俩还要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和达达利亚是仇人。

      而这样反常抵触的表现,全都被钟煜看在眼里,他追问道:“怎么了?你和达达利亚没有联系了吗?”

      “父亲,他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说。”

      “怎么了?你们又闹矛盾了?应该只是些小事吧?我记得你们两个以前也爱拌嘴,但总是好的很快。”

      “父亲……”现在,钟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他的唇被抿的发白,好像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被牙齿磕出血来,“别再说他了,我们先回家吧。”

      钟离说完,便把头低了下去,一旁的荒泷一斗和魈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钟煜看了钟离一会儿,他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好像看出了些什么,所以,钟煜没再继续说达达利亚,只是点了点头,同意回家。

      可当荒泷一斗和魈跟着他们父子俩一起回去时,钟煜却问:“一斗和魈也去吗?”

      “嗯,父亲,你好不容易醒过来,我们想好好儿庆祝一下,为你接风。”

      “不用了。”钟煜回答的斩钉截铁,脸上严肃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啊?啊?”荒泷一斗下巴都快掉了,他看了看钟煜,又看了看钟离和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抱歉,”钟煜解释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天我想单独和我儿子在一起,和他说说话,还请你们谅解。”

      “没事没事!”荒泷一斗恍然大悟,觉得钟煜的话合情合理,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叔叔,您别客气!既然如此,那我和魈就先走啦?”

      钟煜点点头,示意钟离可以推着他离开了。

      “那我们先走了。”钟离说。

      “快去吧快去吧。”荒泷一斗向钟离挥了挥手,和魈一起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父子俩走远后,荒泷一斗像是突然开了窍般,抓着魈就问:“魈!你刚刚都听到了吗?听钟叔叔的话,钟离和达达利亚以前关系应该很好?可钟离跟我们说,他和达达利亚只是普通同学啊?”

      “什么关系好不好?”魈甩开荒泷一斗,脸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一斗,达达利亚是吸血鬼,钟离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说,这会给钟离带来大麻烦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魈打断了荒泷一斗,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激动。

      “我觉得钟离是不是瞒了我们什么……”

      听到这话,魈更生气了:“一斗,难道你觉得,钟离故意隐瞒了达达利亚是吸血鬼吗?这不可能,钟离决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荒泷一斗连忙解释,“血族那么狡猾,当然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达达利亚又那么针对钟离,所以钟离肯定是无辜的。我只是觉得,觉得钟离心里有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们,什么都要一个人扛,他真的支撑的住吗?”

      魈沉默了,虽说荒泷一斗平时大大咧咧,看上去就像个愣头青,但有时候他说出来的话就是能直击人心。荒泷一斗尚且如此,魈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的担心?魈也害怕,害怕再坚硬的钢铁也会被压力折断,害怕他们之间最坚强的灵魂也会千疮百孔,无法挽救。

      所以,魈郑重其事地跟荒泷一斗说道:“一斗,听我说,钟离已经够惨的了,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要保护他。大清洗刚刚结束,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钟离和达达利亚以前关系很好这样的话。圣月节那天,钟离已经被怀疑过一次了,他不能再被怀疑第二次!”

      荒泷一斗用力点着头,把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害怕,他和魈一样,都不想失去钟离这个朋友。

      父子俩回家后,钟离把钟煜安置在沙发上,又给他拿了几个靠枕,让他能坐的舒服点儿。钟离脸上一直洋溢着微笑,就在他准备去做点好吃的时,钟煜叫住了一只脚已经踏入厨房的钟离。

      “钟离,先别忙了,你过来,父亲有话要跟你说。”

      钟离转过身,看向钟煜,说实话,钟煜脸上那不大好的表情,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更何况,钟煜刚才说话时的语气,也比他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

      慢慢的,钟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慢慢走回客厅,坐到了钟煜身边:“父亲,你说。”

      钟离有些惴惴不安,但他还是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觉得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事,但钟煜已经醒了过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钟离终究还是太乐观了,钟煜的表情眼看着越来越凝重,他一直看着钟离,好几次明明都已经决定要立马说出口,可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回去,想用更委婉、更容易接受的措辞,告诉钟离所有的一切。

      可那本该是五年前就应该告诉钟离的啊……现在,木已成舟,钟离已经成为了一名血猎,一切似乎都太晚了。钟煜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他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钟离真相,他气自己为什么会生那场大病,如果他没有病倒,钟离也就不会急着去挣钱,也就不会为了他去当血猎。

      最后,钟煜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先落下泪来。他已经老了,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颊,像他这样已年过五十的人倏地落泪,那种沧桑与悲凉的感觉,让钟离都吓了一跳。

      “父亲?你怎么了?”钟离手足无措,他连忙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想给钟煜擦擦眼泪,但却被钟煜拒绝了。

      “钟离,”钟煜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你当初加入血蔷薇是为了给我治病,但这病是治不好的,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跟父亲走吧,我们离开血蔷薇,你不要再当血猎了,永远都不要再当血猎了。”

      “为什么?”

      钟离反问,他始终不明白,钟煜为什么会对自己当血猎这件事耿耿于怀,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钟煜都是那么的反对自己当血猎,哪怕现在木已成舟,钟煜都还想劝自己放弃。

      “父亲,你就那么讨厌我当血猎吗?”

      钟离又问了一遍,他有些泄气,觉得钟煜不理解自己。可无论如何,钟煜都是他的父亲,正当钟离打算劝劝钟煜,让他接受这件事时,钟煜突然抓住了钟离的手,他抓的很用力,用力到整个孱弱的身躯都在颤抖。

      “因为……”

      钟煜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整个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他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那双眼睛已经浑浊不清,可岁月却还是无法模糊他对梦璃的爱与愧疚。

      “因为什么?”钟离追问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因为……”心中的悔恨已经到达了极点,钟煜老泪纵横,情绪愈发激动,“因为……因为你的母亲是血族,她是血族!她也是吸血鬼啊!钟离,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杀死自己母亲的族人?”

      钟煜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他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因为恸哭,他苍老面容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他早就应该告诉钟离,如果他能早一点告诉钟离。

      真相终于被揭开了,可这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会是多么的残酷?钟离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好像完全没有理解钟煜刚才所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所以他选择性地模糊了“血族”这两个字,好像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钟离就突然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客厅里一阵死寂,只有钟煜低低的哭泣声,他止不住地落泪,止不住的心痛。只要一想起自己没能阻止钟离加入血蔷薇,只要一想起自己辜负了梦璃,他就觉得既然如此,那当初在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后,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自己,死个干净。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已经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父子俩仍然沉默着,谁也没有继续说话,钟煜抹着脸上的老泪,钟离则想了很久,他把钟煜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遍,然后,眼泪就突然滚落下来。

      钟离想起了五年前,钟煜在昏倒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原来,钟煜在那时就想告诉他真相。

      钟离又想起了圣月节那天,原来,那个叫雁的血猎没有撒谎,他的眼睛真的变成了红色,因为他的身上本来就流着一半血族的血,所以他才会在被圣水泼到后眼睛变红。

      可当初,钟离却天真的以为是别人看错了,是别人误会了他,自己明明是人类、是血猎,怎么可能会是吸血鬼呢?

      但现在,钟煜的话打破了所有的一切,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钟离面前。

      「我到底在干什么?」

      钟离在心中质问自己,他那么恨吸血鬼,可给了他生命的母亲就是他所恨的血族,那他到底在恨什么呢?难道要他去恨自己的母亲吗?

      心中的信仰已经出现无法逆转的裂痕,钟离觉得,自己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脸上的泪越流越多,钟离抬起头看着钟煜,目光是那样的悲哀与绝望:“父亲,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钟煜深吸了一口气,他勉强止住哭泣,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告诉钟离:“你母亲……不叫慕璃,那是我骗你的。钟离,你母亲真正的名字是梦璃,她曾是血族中的贵族,但为了和我在一起,她被逐出了族群,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你……”

      “梦璃?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母亲不是叫慕璃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当年……你母亲为了生你难产去世,在那之后,我就带着你搬去银城生活。如果不是你母亲当年在血族那边有意隐瞒了我的身份,连她最好的朋友都没有告诉,那么不仅是你母亲,就连我也要改名换姓。钟离,你能明白父亲的苦心吗?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你是混血儿,父亲是想保护你啊!混血儿不受血族待见,在人族也难以立足,可你是我儿子,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儿照顾你啊!”

      “真的吗?”

      “钟离,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母亲真的是血族,跟父亲走吧,我们离开血蔷薇,你不要再杀吸血鬼,不要再当血猎了,和父亲回银城过平凡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我不信……”

      钟离猛地站起来,却因起身太急、重心不稳而往后踉跄了几步。其实,他已经动摇了,圣月节那次他眼睛变红,已经向钟离证明了钟煜不是在说谎,只是这个真相太突然、太残酷,简直如枪林弹雨一般,将他完全击溃。

      “父亲,你是为了让我离开血蔷薇,才编的这些谎话来骗我,对不对?”

      钟离不甘心,他反问着,多么希望钟煜能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可钟煜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唉……把你的耳坠拿来。”

      “什么?”

      “把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耳坠拿来,也只有让你见见那个人,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话。”

      “谁?”

      “八重神子。”

      “她是谁?”

      “她是血族的王室,是你母亲生前的挚友。多亏了她的帮助,我和你母亲才能顺利私奔,她帮了我们很多忙。”

      听完,钟离没再说话,只是冲回了房间,刚打开门,他便第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两枚戒指。钟离没有刻意去看它们,可它们却像是长了腿似的,故意往钟离的视线里跑。

      钟离的心顿时一阵绞痛,达达利亚已经是血族了,如果连自己的母亲也是血族,那他该怎么办呢?

      小盒子被再次取出,钟离急着打开盒盖,将耳坠拿了出来。他看着手里的耳坠,不知道有什么用,钟煜又该如何用它找到那个叫“八重神子”的吸血鬼,可钟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站在了悬崖边,进退维谷。

      最后,耳坠还是被交到了钟煜手里。

      只见,钟煜咬破了自己的无名指,往耳坠上滴了三滴鲜血,然后,他拿起耳坠摇了整整十七下。

      在钟离震惊的目光中,那枚根本不可能响起来的耳坠,发出了如风铃般的清脆声音。

      声波如看得见的水纹般在空间里荡开,直到这时,钟离才恍然明白,明白这枚耳坠为什么会被制成风铃的样子。

      占卜室里,八重神子得出了新的占卜结果,当她准备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凯亚他们的时候,檐下的一盏旧风铃忽然响动。

      那略显苍老的风铃声,揪住了八重神子的心,她朝那盏风铃望去,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只有风铃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回响。

      她切切实实地看见,窗外没有风,但风铃下缀着的银白色穗子却在左右飘动。

      但原本,这盏风铃就不会被风吹动,它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发出声响,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拥有与风铃对应的耳坠的主人,用鲜血唤醒了风铃上的法阵,那枚耳坠的主人正在召唤她,寻求她的帮助。

      “梦璃……”

      几乎是脱口而出,八重神子再次唤了声梦璃的名字。即使她明明知道,梦璃早在二十五年前离世,如今用耳坠召唤她的人,再也不可能是梦璃。

      但八重神子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召唤她的人,大概率是梦璃的丈夫或者儿子。只是,自梦璃死后,八重神子就和他们父子俩彻底断了联系。整整二十五年,她都没有再见过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现状。可现在,这盏寂静了二十五年的风铃,居然再次响起……

      各种猜测顿时涌现出来,八重神子担心他们父子俩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所以才寻求她的帮助。不说别的,就算是为了梦璃,就算是为了不辜负梦璃的嘱托,她也会全力帮助他们。

      可就在八重神子准备布置法阵,打算尽快用魔法联络他们时,占卜室的大门却被敲响。

      “八重姐姐?”凯亚象征性地敲完门,就直接走了进来,“我来问问占卜结果。”

      八重神子正了正颜色,不想显露出刚才的痕迹,她略微停顿了几秒,然后回答:“血瑰镜池的范围在不断变化,但倾向于向外扩张,也就是说,这次血瑰镜池的范围,会比正常情况下要大出至少一倍。”

      “嗯?”

      “所以这次,血瑰树很可能会结出两颗血色瑰心。”

      听到这句话后,凯亚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成了惊喜:“真、真的吗?八重姐姐,这怎么可能?”

      “一次成熟两颗血色瑰心的几率确实很小,但在三千年前,也曾有过出现两颗血色瑰心的记载。如果这次真的有两颗,那定是上天庇佑我们血族。”

      “好事、好事,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啊!”凯亚高兴的来回踱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了!我马上去告诉达达利亚,八重姐姐,你也一起去吗?我们还可以商量点决战的事宜。”

      “你先去吧,凯亚。”

      “嗯?真的不去吗?你不去看看达达利亚?他的伤快好了,现在正闹着不肯吃药。”

      “你跟他说,如果不乖乖吃药,明天的药就给他配三倍苦的,我待会儿还有事,实在抽不开身。另外,今晚我还要再占卜一次,你们谁都不要进占卜室打扰我。”

      “行,那我就先走啦?”

      “去吧。”

      凯亚走后,八重神子立马把门反锁,她快步走到那盏风铃前,旁边的窗户大开着,一丝风也没有,可这盏风铃仍然在轻轻地左右摇摆,发出独属于它的声音。

      “梦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你就安心吧。”

      八重神子说完,风铃便停止了响动。此时,一阵大风刮过,将旁边的十几盏风铃吹得叮当作响,唯独只有梦璃的那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眶热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八重神子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梦璃时的情景。

      那时,梦璃已经怀孕六个月,可胎象并不好,占卜的结果也不尽人意。八重神子甚至直截了当地劝梦璃打掉这个孩子,不然她自己可能性命难保。

      可梦璃却说,她想生下这个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她自己的生命。

      后来,梦璃真的在生钟离的时候难产去世。梦璃走了的那晚,是八重神子最后一次和钟煜见面。她对钟煜说,让他带着孩子换一个地方生活,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以前的事向谁都不要提起,最好让她都不要再找到他们。

      可直到那天,八重神子都还不知道钟煜真正的姓名和身份,在结束联络前,八重神子曾直截了当地问钟煜,问他叫什么名字,可钟煜却说:梦璃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姓名,你就把那个当做我真正的名字吧。

      所以最终,八重神子没有得知、也没再深究钟煜的姓名与身份,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她明白梦璃瞒着自己的良苦用心,她也真心希望,钟煜父子可以隐藏好他们的身份。

      而钟煜也确实做到了,他带着钟离搬到银城,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用着自己的本名,只是将梦璃的名字改成了“慕璃”,而他之所以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钟离,正是因为他没有哪怕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妻子。

      他和梦璃已经成为了悲剧,钟煜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照顾好钟离,看着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携手一生。

      只是他的这个心愿,好像快要成不了真了。

      ————
      咳咳咳,有点吃书,强行圆了一下,当初考虑的不太周全,非常抱歉,家人们不要太介意。
      再解释一下,梦璃隐瞒了钟煜的身份,所以血族那边甚至是八重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什么的,加上钟煜后来改了梦璃的名字,搬去银城,所以就算后来鸭鸭遇见离离,在他吸离离的血之前,也没有发现离离的母亲居然是血族。(而且就算后来鸭鸭知道了,因为名字不同,所以也不知道离离的母亲就是梦璃,鸭鸭虽然没见过梦璃,但听说过她的故事,也是因为鸭鸭和凯亚都知道梦璃这个人,所以为了让他们在遇见钟离后,钟离不暴露身份,那么就得钟煜说谎,隐瞒了梦璃真正的名字,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逻辑。
      但是,我在前文没有写在离离的角度自己的母亲是叫“慕璃”这个伏笔,所以显得很吃书。不过还好,我回头看了看,发现前文也没有写离离直接给自己的母亲喊梦璃,我真的栓Q,幸好没写,让我现在还能强行圆一下,这个漏洞等我全部写完了再去改改前文。
      总之这些绕来绕去的一大堆,就是为了让离离和钟煜的身份不要暴露的那么早。
      另外,血色瑰心可能有两个的伏笔在第八章,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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