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魏晋风流》走路带风的鱼

32、子都二

　　姑苏。云深不知处。兰亭台。
　　宇文素将身子坐直，面上看似沉寂无澜，但她的双手在膝上不停搓着衣摆。会稽王唇边笑意若有似无。
　　宇文素方才的行为可以理解成平民百姓见到皇亲贵族的失常表现。

　　疑惑的是，让她失常的不是会稽王而是‘司马昱’这个名字，虽然二者是同一个人。但明显她对会稽王并无忌讳，但当她知道会稽王是司马昱之后好像才突然把会稽王视为王爷。
　　简单来说，之前会稽王于她只是个普通人，此刻会稽王于她才真真是个王爷。

　　宇文素一心想着快点撤退，但又不能表现出是因为惧怕司马昱，尤其是蓝启仁还总拿眼睛瞪她。

　　她飘忽的眼神从会稽王脸上一扫而过，甚是恭谨的语气问道:“王爷，弟子可否退下了？”

　　会稽王心里是想留她说话，只是见她的确局促也不忍强留，便准了。
　　宇文素起身行礼，会稽王亦起身:“且留步。”说着解下腰间龙形佩玉递到宇文素面前。

　　“王爷，这可是先皇御赐！”怀秀直喊，会稽王瞅他一眼面上明显不悦，怀秀不敢再说。

　　宇文素看着佩玉又看一眼会稽王，不知如何是好。
　　会稽王面挂微笑，说道:“虽初次见面，本王却甚觉有缘，聊表心意而已。”

　　宇文素抬眸看他，继而正色道:“王爷厚爱，弟子惶恐！只是，一来这是御赐之物怎可送于他人？二来，弟子虽读书不多，却也知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道理，所以，弟子万万不能接受。”

　　蓝启仁听罢无比欣慰，总算她还没完全魔怔。
　　蓝曦臣亦觉得宇文素容止有度礼貌周全，可她一贯都是……这反差也太大了些，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会稽王听她字字珠玑且入情入理，不好勉强，接着从怀里掏出个无比精致的小锦袋来:“这是本王信印，见印如见本王，会稽郡境内畅行无阻。”说完从锦袋里取出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玉石块儿，接着拉过宇文素的手臂放在了她的掌中。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宇文素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掌中已多了个物件。

　　但见这玉块晶莹剔透，罩雪含烟，玉中飘絮缀着一点红，隐隐如子规啼血，甚是好看，底下依稀刻着几个字，宇文素心想应该是会稽王的名号，便不再细看。

　　只是这握在掌中的信印，竟莫名的有些亲切，像是从前常常这样握着。

　　宇文素瞥一眼蓝启仁，后者点头示意。
　　她便收起信印，朗声道:“谢王爷！”说完躬身行礼出了亭台转下台阶回到大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看到趴在阶梯两旁偷听的魏无羡及众人。

　　“素素，王爷姿容如何？”
　　“王爷是男是女？”
　　“你傻呀，王爷当然是男的呀！”
　　“王爷是位老者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宇文素勉强笑笑并未说话。姚宗主拉着欧阳宗主及各玄门大师步上亭台拜见会稽王去了。
　　玄门弟子见罢乱哄哄地扎成堆议论。

　　“‘惊为天人’？”魏无羡表情怪异，语气揶揄。

　　宇文素面上一热，各种情绪一下子堵在了心头。
　　直言道:“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的确所差无几。”魏无羡蓝忘机皆一怔，能被她这么夸，想必自然是出众的，不免心生好奇。

　　蓝景仪却很是不以为然：“我不信！”
　　想我姑苏蓝氏的双璧在此，还能有什么‘惊为天人’的人！
　　“信不信由你！”宇文素很是不耐烦，会稽王司马昱的乱入让她惶恐之至。

　　这时台上众人以会稽王为首相继走了下来，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蓝启仁慢条斯理地说:“今日宴罢，众学子务必休憩安稳以备明日听学堂试。”
　　他缓了缓继续说道：“此次清谈表现优异者将会至建康参加中秋清谈与众门阀世家年轻才俊一论高下，王逸少与谢安石亦在其中。”

　　“是。”众学子整齐划一躬身行礼。

　　会稽王看着宇文素，俊面含笑眼眸如星，并不曾再看向其他。宇文素不敢看他只好垂首敛眸。会稽王稍稍顿足，便步履潇洒飘然而去。

　　“果然不同凡响！”
　　“有姑苏双璧之风姿！”
　　“王者风度非常人可比！”蓝景仪等人待会稽王与各玄门宗主走后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魏无羡却莫名有些烦躁。
　　这个会稽王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惊为天人’，没想到自己竟一语成谶。蓝忘机看着他忧虑的表情，不由得瞄了眼宇文素。
　　无疑，今晚在会稽王的眼里，她亦是‘惊为天人’！

　　“王逸少何许人？”
　　“难道是东床快婿的王逸少？”
　　“谁知道快给我等讲讲。”

　　“据说太尉郗鉴有个女儿，年长二八，貌有貌相，尚未婚配，郗鉴为女择婿，与丞相王导情谊深厚，又同朝为官，听说其家子弟甚多，个个都才貌俱佳。又闻王逸少尤其出群，郗鉴想把女儿嫁给他，于是派人向王逸少伯父王导求亲。
　　门客 回来说‘王家的年轻人都很好，但是听到太尉去选女婿都拘谨起来，唯有一位在东边床上敞开衣襟如若未闻似的。’
　　郗鉴说“这正是一位好女婿。”
　　此人就是王逸少。最后也果真选了王逸少做了女婿。这便是东床快婿的典故。那年，王逸少十六岁。”蓝思追娓娓道来。

　　众人听罢一片哗然，无不沉浸在幻想中，期待自己也能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王羲之？谢安？”宇文素眼中流光宛转。

　　姑苏。云深不知处。寒室。
　　蓝曦臣耐人寻味地直看着宇文素，暗含深意地问道:“你还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

　　宇文素先是娇羞一笑，接着毫不谦虚地说:“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哼，蓝老头居然还小看我！”
　　蓝曦臣哑然失笑，心道果然记仇。

　　烛火映照，映的她的小脸像是也要泛出光来，莹莹清透的，让人想要捏一把。

　　蓝曦臣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那么做。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收紧。
　　他的声线低而温柔:“可有倦了？”

　　“还好，泽芜君呢？”宇文素仰着脸，完全不曾留意到有个人正在经历一场怎样的天人交战。
　　“还要再一会。”蓝曦臣回道。

　　夜深。
　　蓝曦臣仿若雕塑般端坐着。
　　今日会稽王地表现也只是出于一个正常男人地作为罢了。她另类跳脱，腹有诗书，心有所信，胸有丘壑。有女子的娇美轻盈，亦有男子的洒脱不羁。无疑，她是卓越超群的。会稽王人中之龙，亦是不多见。

　　看得出她是初见会稽王无疑，然而，又好似了解很多一般。一如她对整个姑苏蓝氏十六年间的过往了如指掌那般。
　　蓝曦臣陷入到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中，心中竟莫名有一丝失落。

　　姑苏。云深不知处。静室。
　　“蓝湛，我担心素素会被这个王爷抢了去。”魏无羡不无担忧，会稽王有颜有权且对宇文素特别。
　　蓝忘机扭头看他，打趣道:“你莫不是想杀了他？”

　　这话吓地魏无羡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蓝忘机，气呼呼道:“蓝湛，我觉得你变了！”
　　蓝忘机心里偷笑，一把将他拉进被子里，继续戏弄于他：“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魏无羡抬头看他说的真假，奈何蓝忘机面沉如水，眼神幽暗无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很是不耐烦地嚷着:“那叫你哥快点下手！”
　　蓝忘机继续逗他道：“岂能教唆兄长杀人。”

　　“你！你！”魏无羡气到说不出话来。
　　“且睡吧。”蓝忘机将他的头按在胸前，轻拍他的背。片刻，淡淡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吃兄长的醋？”

　　魏无羡睁开眼，他自己也不清楚，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潜意识里便认定宇文素是蓝曦臣或者是蓝忘机的。
　　他便直言相告道:“蓝湛，其实，我也不吃你的醋。”

　　蓝忘机一怔。
　　魏无羡接着坦白说道:“真的，我喜欢素素，但只接受她跟你，或者跟……你兄，”他的鼾声来势突然且此起彼伏。

　　姑苏。云深不知处。寒室。
　　宇文素此时同样忐忑不安。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局面，无端给了这个时空一个确实存在的历史背景。无疑，她带着自己的梦掉进了另一个梦中。

　　宇文素不禁想起那个看不见的女孩，她曾经说过的话‘该相见的人总会相见。’
　　她说的那个人，难道正是会稽王司马昱？可为何会是‘该相见’？

　　窗外骤然传来一声叹息，极轻极轻，宇文素却悚然心惊，翻身下榻追到门外廊下。

　　夜色弥漫，雾气升腾。远山影影绰绰，竹林小径曲折幽深。宇文素望着远处出神，片刻后往竹林深处奔去。

　　没有月，天幕上也只有几颗星星。
　　可就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宇文素忽然看见一个伫立的身影，好似一尊白玉雕像，在凄迷的暗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宇文素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重似一声，寒意亦从骨子里钻了出来。她缓缓放慢脚步。
　　那尊雕像却忽然转过身子，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在这样黯淡的夜色下，她是不太可能看到对方的目光的。可是，她就是看到了。

　　那目光温柔而滚烫，像一道带着烈火的箭矢，破开氤氲雾气，将她穿胸而过。

　　宇文素心里一阵抽痛。呆住了。

　　“素素，”那尊雕像向她走了过来。
　　宇文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泽芜君，”她无意识地叫了一声。

　　蓝曦臣的语声极轻极低，像是怕吓到了她，从嘴里温柔地跳出三个字:“不冷么？”

　　宇文素眼里忽然邪光一闪，不怀好意起来，近乎有些邪恶地娇嗔道:“冷。”

　　蓝曦臣果然狠狠一震，心头一阵狂跳。

　　宇文素往他跟前凑了凑，像是下一步就要投入他怀里，却又像蜻蜓点水一样，若即若离。堪堪触及。

　　她温热的气息直扑在他颈面，又痒又酥，从心里一直散入到四肢百骸。

　　蓝曦臣努力端着的矜持高贵眼看要崩塌了，宇文素却忽然跑了。

　　“看谁先到寒室。”她边跑边回头抛下这句话。

　　蓝曦臣失神似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底那团破土而出的地火就这样生生给灭掉了。余烬又冷又热。
　　好似，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