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取所需》李没头

2、过程

　　但事实却是我从签合同开始就一直窝在1802改稿子，和之前的生活大差不差。

　　要说改变吧，也有。就是由于我不懂剧本怎么写，需要花时间去学习。本来我只是周五周六熬个夜，最近几乎天天通宵。

　　晚上不睡，早上自然起不来。上班总感觉力不从心，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理由也越来越离谱。

　　虽说这是个清闲的工作，但公司到底不是慈善机构。于是在我第N次请假的时候，老板终于看不下去，让人事出面和我探讨人生。

　　然后，我就待业在家了。这样也好，起码能让我调整作息，不用担心猝死了。

　　就是我爸妈那里不好交差。算了，不跟他们说就是了。反正我养得活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在公寓有一顿没一顿地呆了两个月，把秋熬成了冬，终于把剧本大纲写完了。也把自己弄得十分憔悴。

　　好在需要我编写的部分暂时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内部初审决策了。

　　这个过程一般不会太快。这也代表着，我终于！可以给自己放长假了！

　　我本该在床上躺到天荒地老，如果不是外面的敲门声实在太响的话。

　　我没点外卖啊。我期望楼上的人能有自知之明，赶紧开门，不要吵我睡觉。

　　然而当我在床上第三次翻来覆去的时候，敲门声还没停止。

　　这不纯纯的扰民嘛？大早上的。

　　我带着一肚子火气，随意披了件外套去开门。那瞬间想的是如何优雅得暗讽门外的人要有素质，有事可以打电话！

　　本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对面的男孩先开口的话。

　　“你好，我是杨明瑞的助理，我们一直微信联系的。你可以叫我小周。”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又一次说服了自己，没有发脾气。

　　“你好。请问这是？”我看向他身后的行李箱。

　　难道他们公司要垮了，到了需要两人挤一个屋的程度？

　　“哦，我来给瑞哥送冬衣。刚刚给他打电话他没接，要是他问起麻烦你和他说一声哈。”

　　我看着他把行李拖到了楼梯口，陷入了沉思。

　　这段时间我早把杨明瑞抛在脑后了，他还住在这？怎么这几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行，你放着吧。”

　　起都起了，干脆泡杯咖啡喝喝好了。小周走后我顺理成章地烧起了水。

　　杨明瑞下楼的脚步声正好被烧水壶的“咕咕”声覆盖。

　　“你的杯子。谢谢。”

　　我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一激灵。原来他在啊。主动和我搭话，倒是少见。

　　“不客气。”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明明都是一样的构造，凭什么有些人的手就能长得比别人好呢？

　　我内心叫嚣着碰一碰他的手，不过羞耻心到底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很平静地接过了玻璃杯。

　　“刚刚小周来给你送衣服，”我指了指旁边的行李箱，顺口多问了一句：“在的话干嘛不接电话，不开门呢？”

　　“不想见他。”

　　怎么？欠他钱了？

　　虽然我很想问出口，但我深知当代社交礼仪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只好当没听见。

　　就在我想让这小小插曲过去的时候，杨明瑞罕见地又开金口了，“听说你是编剧？”

　　听说，听谁说的？真是好事传千里啊。

　　“也不算是吧，就是最近在了解这方面的工作内容。”

　　“能让我试试角色吗？”

　　真是！有够直接的！现在的打工人都这么直球的吗？你不用再跟我寒暄两句了吗？虽说我俩是合租关系，但是还没这么熟好吗？

　　“额，其实，嗯，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剧还在立项，我不知道......”

　　言外之意就是引荐可以，但是结果不担保。本来我还想拉扯几句，不过看他真挚的样子，到底不忍心打击打工人信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明瑞好似料定了我不会拒绝，语气一下子轻快了起来。整个人也明亮多了。

　　“对了。我们加个微信。”看着他即将开门的背影，我竟然异常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干嘛。

　　“好，我加你。”

　　兜兜转转，我们终究还是加上了微信。

　　“不管有没有结果，都知会我一声。”

　　他又对我笑了。可惜下一秒，就出了门。

　　外面天寒地冻的，他只穿了件卫衣，小周带来的箱子也没打开。他不冷吗？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我望着失而复得的玻璃杯，出了神。

　　“滴滴，重大收获，我加上了杨明瑞微信。”

　　高丽娜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其实主要是我没啥朋友，一有点事想分享只能找她。

　　不过她年末好像挺忙，一时半会也不会理我。

　　那我还是按照原计划躺着吧。补觉重要。

　　睡得迷迷糊糊的，划开手机一看，高丽娜没回复我。

　　反倒是杨明瑞来了条信息：“改天请你吃饭。”

　　我差点以为我眼花了。

　　我本来只是想加个微信，当个摆设也好。不曾想还有后续。

　　只是这个“改天”又是那天？成年人的规则里“改天”只是一种托词。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杨明瑞总是让我猝不及防。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回来的时候特地敲了我的门。我有点受宠若惊。

　　“嗯，可以。”

　　这么快的吗？那我得好好想想穿什么衣服。

　　既不能太隆重，也不能太寡淡。最好能低调地让人眼前一亮。

　　嗯，大概率我是没有这种衣服的。那就随便穿穿吧。

　　只是两个陌生人吃饭不会尴尬吗？

　　事实证明我又想多了。

　　当我坐在满是油烟味的烧烤摊前，暗自庆幸没把最贵的毛绒大衣穿出来。

　　“瑞哥不厚道啊，怎么又带个女的来。”

　　桌上有个挺漂亮的小男孩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和右手边的女孩吐槽。

　　那女孩大概也有些尴尬，没接话。

　　“新认识的朋友。”

　　杨明瑞看了我半天，就蹦出来这几个字。

　　我猜他这会肯定搜肠刮肚想我名字，干脆很体贴地自我介绍：“魏茜。”

　　“你好，我叫顾秋风。”

　　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原先那略显苦涩的女孩已经反应过来，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他是朱齐飞，这是江阳……”还很热情地帮我介绍其他人。

　　一桌人相互认识后，我不由感叹：这群人长得好就算了，连名字都好听得过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名。我莫名有点酸。但面上仍是笑意盈盈。

　　一开始对我的到来有些不满的男孩叫李知舟，此刻仍旧在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而他身边的人，除了顾秋风，就是杨明瑞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与他中间也就隔了一个杨明瑞，他哪怕说得再小声，我都能听个大概。

　　挺好，满足了我的八卦之心。

　　李知舟还在为顾秋风打抱不平，杨明瑞却转头看向了我，笑了。用唇语跟我说“抱歉”。

　　只是他的道歉，是为了李知舟的口无遮拦，还是为了他自己没再打听下我就约出来吃饭？

　　如果我告诉李知舟，杨明瑞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的名字，或许他就不会这么义愤填膺了。

　　可惜没有如果。

　　他们畅谈的话题我大多插不上嘴，只能在桌上尬笑，偶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失意的艺人聊起天来真是没完没了，从曾经的万里挑一到现在的无人问津，从展望未来的雄心壮志到认清现实的怀才不遇。

　　总而言之，就是“丧”得渐入佳境。加上酒精的催化，愈加觉得自己惨得一无是处。

　　不过在我看来，桌上的每个人的穿戴不低于四位数，肆无忌惮地点着不算便宜的烤串，却仍旧抱怨着不公平。虽然他们真的壮志难酬，但就我知道的片酬和广告费来说，他们的回报远是大于付出的。

　　一点都不让人共情，“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倒是一下就有了。

　　杨明瑞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倒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侃侃而谈，一边劝我多吃点，一边让其他人少喝点。这桌就他一个大忙人。

　　好不容易菜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本来大家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偏偏有人酒品不好，吵着闹着说垃圾桶是他女朋友，非要抱回家。

　　这一行人出门都是自己打车的。安全起见，杨明瑞决定先送醉酒的小伙子回家。

　　于是我、杨明瑞和醉酒的哥们坐上了出租车的后排。我和杨明瑞一左一右架着他，生怕他在车上失态。而前排，赫然坐着那老哥的“女朋友”。

　　好在垃圾桶不大，也好在杨明瑞问烧烤摊老板要了个大垃圾袋包了起来，不然我们今天都别想坐上车。

　　我看着中间那哥们还算俊秀的脸庞，忍不住脑洞大开：万一他以后红了，这算不算黑历史，我要不要拍个视频记录一下，等以后他暴富讹他一笔？

　　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杨明瑞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也笑了，虽然是苦笑。

　　那天的最后，我已经忘了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我和杨明瑞心惊胆战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他抬进了小区，眼看就要开门了。那人最终还是在楼道里吐得昏天黑地。我俩只好先把他搬上了床，然后留下来搞卫生。

　　也不知道后来那哥们记不记得我们的义举，有没有和杨明瑞道过谢。

　　总之，这顿饭吃的别开生面，让我记了很久。

　　又过了几天，杨明瑞未表歉意，要亲自下厨请我吃饭。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真是“无利不起早”吗？这段时间杨明瑞的讨好太过明显，让我接受不能。也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漏掉了太多细节，我和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熟了？

　　“不用了，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换我请你。”

　　还是没能拒绝他，毕竟谁不想看着帅哥下饭呢？而且上次我向高丽娜报备了请吃饭事件后，她极力撺掇我请回去。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不过我根本不相信杨明瑞的厨艺，一个养尊处优的小艺人，让他下厨简直是灾难。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因为害怕单独出去吃饭被人误会，我们还是打算自己做饭。最后还是杨明瑞付了菜钱。

　　我本来想在我的厨房大展身手，他偏说楼上工具全。可我好像从未听过楼上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

　　受不住他的盛情邀请，我踏上了楼梯。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异性的住所。其实和我住的屋是一样的布局，但总觉得有些许压抑。不知是因为楼上层高低了点，还是白天拉上窗帘的原因。

　　他不喜欢阳光吗？可是他整个人看上去比我明媚多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我们要不吃火锅吧？”

　　乘着我环顾四周的空档，杨明瑞不知从哪掏出了电磁炉和汤锅。

　　看着刚买的一大袋菜，我犯了难。这显然不是用来涮火锅的。

　　我就知道，杨明瑞一点都不可信。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每次都事与愿违。

　　下厨还得靠我啊。换个角度想，这顿饭也算是我请的了。

　　也是从这顿开始，我和他渐渐很难分清“你的”和“我的”。

　　“怎么样，我厨艺还行吧？”我盯着他微皱的眉头，不由自主得有些紧张。

　　“很好，很有家的感觉。”

　　我一时分不清他在夸我还是损我，亦或是占我便宜。于是尝试着换个话题。

　　“当演员好玩吗？”

　　我果然是个无趣的人，问的问题十分老套且没有营养。

　　“也就那样吧。”可能他也觉得回答得有些敷衍，又开始找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考上中戏，真考上了觉得也就那样。结果大学的时候无所事事，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

　　说完自嘲一下，夹了块红烧肉就着米饭咽了下去。

　　“你呢，怎么突然当起了编剧？作家转型吗？”

　　看来他还提前做了功课，知道我网上的马甲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有机会就去了。”我实话实说。

　　“嗯，机会难得。”总觉得他在暗示我什么。

　　“你最近还拍戏吗？感觉好久没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休息了快一年。几乎都忘了拍戏的感觉。”

　　我好像戳中了他的痛点，也终于说到了重点。

　　“恩，我们这个戏吧，年后应该可以选角色了。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什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之类的。可是他并没有，只是盯了桌上的红烧肉很久，最后吐出两个字“谢谢”。

　　“客气了。”

　　“你做的饭味道真的不错。”

　　“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可以多买点菜。”

　　他的眼神太过脆弱，我忍不住圣母心泛滥了一下，反正也就是添副碗筷的小事。

　　“那多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要拒绝我，他却话锋一转，“买菜洗碗的事我来就好。”

　　年前的最后一个月，我和杨明瑞基本都窝在1802。买菜备菜做饭吃饭，我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明明不见得多熟吧，在饭桌上还能相谈甚欢。只是都不交心罢了。

　　他从来不与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只是说些有趣的见闻。当然，我也是。

　　过年期间我们各回各家，都没有联系对方。真是十足的酒肉朋友。

　　年后重回1802，我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和杨明瑞相识也有一年了。只是其中大半的时间都被浪费了，真正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

　　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看着摆放着大包小包的玄关，知道杨明瑞已经提前回来了。

　　我们仍旧日复一日地谈天说地，他后来甚至和我以“好哥们”相称。

　　我有些愤懑，他是不是想暗示我不要痴心妄想，安安分分做兄弟就好？

　　高丽娜听完我的抱怨，不安慰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打击人：“小心被他变成‘汉子婊’。”

　　“？？？”我表示疑惑，什么意思这是？可惜高丽娜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老找不到人。

　　好在《梦一场》终于进入选角阶段了。这也意味着，我和杨明瑞是止步于此还是更近一步就看这次能不能成了。

　　由于是我本人推荐的演员，导演可以给个免初试特权。

　　不过杨明瑞觉得无所谓，他似乎胜券在握。连我都没十足把握的说他就是男二，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终面当天，我见到了很多知名或不知名的明星。看完他们的表演，有点明白杨明瑞莫名其妙的信心了。

　　这都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甚至给了我上我也行的勇气。

　　随便一问，原来十个里有六七个是免初试的。难怪杨明瑞会对免初试特权不屑一顾了。

　　如果评委都有双健全的眼睛，应该不难从这群妖魔鬼怪中分辨出能挑大梁当主演的人。

　　哪怕是这样，到了杨明瑞上台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不太确定。

　　倒不是不相信他的业务能力，只是害怕万一出个意外呢？

　　所幸杨明瑞不负众望。虽然演得还是有些生涩，但是短时间内将角色消化到让人不出戏已经好过了在场的绝大多数。

　　评委也是好评连连。不过真正让我放下心来的，还得是身旁张导的点头。

　　我看向舞台上闪闪发亮的杨明瑞，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透过人群看我，我一定会大大方方朝他微笑并且冲他点头。他那么聪明，应该能知道我的意思。

　　可惜他没有，一眼也没有。

　　面试结束后我让杨明瑞先回去，工作人员还有点事需要收尾。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是多方谈判，利益交换协调罢了。其实和我们这种编剧无关，留下只是帮忙清理会场。

　　“男二是你特意为了杨明瑞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