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空间[无限]》酒眼灯唇

2、Chapter 02

　　周霓衣最终还是出现在老九中后门。

　　那是当年出事的地方，不过他们作为九中搬家前最后一一届学生，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不大的学校里连操场都没有，自从2003年发生那件事之后，学校整体搬迁之后根本没人接盘，到现在还在郊区荒废着。

　　周霓衣看了一眼表，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

　　出租车司机见人下了车，一脚油门轰起，直接离开这个十几年没人想来的地方。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晚的雾气更重，周霓衣从手提包中拿出刚买来的小手电，长吁一口气走到高中门口。

　　门头锈迹斑斑，拆了一半的教学楼随便搁置在旁边，还能看发褐的钢筋水泥裸露在坍塌的问围墙旁。

　　周霓衣心里打了个冷战，刚才秦云君的话实在一头雾水，却像知道她这些年究竟在担心什么，直戳痛点。

　　不是自杀，什么意思？
　　是有人害她？

　　惨白的月光快要融化在夜色里，黑色的风吹过，将树梢好容易长出的新芽吓得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周霓衣看了一眼门房，不会有人的，唯一还有点生气的，就是残垣外枯萎一半的爬山虎。

　　怎么进去，是个问题。
　　毕竟案发现场在这里，周霓衣听见那句“不是自杀”，像鬼迷心窍一样，今晚非要查个究竟。

　　如果没有门，那就从墙外翻进去。

　　手电筒被她叼在嘴里，毕竟快四十的人，加上这些年没怎么锻炼，身上出了些没什么用的痒痒肉，根本使不上力气。

　　周霓衣是掉下墙角的。
　　尾椎骨一阵钝痛，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却沾上一手泥。

　　晦气。

　　校园中安静的吓人。
　　这是周霓衣今天晚上第二次后悔。
　　说不定那个姓秦的就是胡说一句，自己竟然真的过来。

　　这大晚上，就算是被人结果到这儿都没人发现。
　　周霓衣抱着实在不行就为人类医学做贡献的态度，蹑手蹑脚沿着墙裙溜进来，转到曾经的宿舍楼后面。

　　这么多年没来了，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景象再次还原的时候，周霓衣缓缓闭上眼睛。

　　她实在不敢看，不敢想。

　　十九年前方位留样的印记还在楼前，她看了一眼手机，九点二十分。
　　她俯身蹲在方位留样面前，看着当时画的七零八碎的轮廓。
　　甚至还能看见隐约看见当年没有处理干净，残存在地面缝隙中的褐色印记。

　　周霓衣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注视被时间模糊的边缘，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路华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她的手放在地面上，抚摸着被封吹过的一层尘土，这句话从十九年前她就想说，可是一直等到现在面对已经路华容倒下的地方她才敢开口。

　　抬头看了一眼天台的位置，2003年3月29日，她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一天，路华容六层天台下落，甚至在空中的两秒还与她有片刻对视，然后直挺挺变成一滩肉泥。

　　她用手电将那一小片区域照的发亮，却突然看出些不同。

　　原本厚度均匀的地方出现一小片涂抹的痕迹，圈内好像被人完整的打扫过，如果不是通过手电反光，这样的夜晚根本看不出区别。

　　有人来过这里？
　　并且是不久之前？

　　周霓衣呆在原地，一阵晚风吹来，风衣衣角滑落在地上。

　　“嘀嘀嘀。”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手机铃，似乎还带着震动的声音。

　　她两眼飘忽，另一只手不动声色从包中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长发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顺着头皮沁出，她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今天上午从垃圾桶中拯救过来的老式英成329钢笔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手电对准身后杂草丛的方向，周霓衣大叫一声：“谁！”

　　一连串的招式已经想好，如果真的有人在自己身后偷袭，笔尖直接瞄准那个人的颈动脉，毫不留情扎下去。

　　可是找寻一圈之后，她并没有发现有谁在身后。
　　兴许是听错了？

　　她重新走到方位留样的地方企图发现前来之人的蛛丝马迹，背后突然一双手搭在她的肩头。

　　铁皮灯罩下的路灯忽闪忽闪，周霓衣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树立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少勇气才站起来，手中的钢笔笔尖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直逼身后黑衣人脖颈。

　　“咯啪”一声，钢笔被人打掉。
　　“是我。”

　　周霓衣像是累虚脱了，紧绷的体力在一瞬间达到高/潮而后重新回落，竟然一个没站稳跌倒在秦云君怀中。

　　大约一分钟之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风衣中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周霓衣一瞬间觉得寒风刺骨。

　　“抱歉啊。”

　　“没事。”

　　秦云君看了一样地上的钢笔，俯身捡起：“给你。”
　　“谢谢。”

　　“以后自己一个人过来，记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那支湖蓝色笔身的钢笔：“这种，没用的。”

　　周霓衣没理他，心道还不是他把自己吓得半死。

　　“你来这里干什么？”

　　秦云君不说话。

　　“帮我拿一下包。”“现在是几点？”

　　秦云君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二十九分。”

　　周霓衣对着自己的表：“又慢了五分钟。”

　　说完，直接用钢笔将表壳后盖撬开，将背后的齿轮往后调了五分。
　　手中的笔记本上写道：“3月29日，于老九中，路华容......”

　　秦云君看着她，显然不知道她究竟在写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那句话有道理，这件事我想了十九年，路华容的性格确实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轻易跳楼，就算不是被人杀害，肯定也有其他人搞鬼。”

　　“哪句话？”
　　“就你说，不是自杀。”

　　秦云君神色凝重“我胡说的。”
　　“啊？”

　　周霓衣看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秦云君突然变得有些疏离：“我胡说的。”

　　“周霓衣，将近二十年没见，还是这么幼稚？我说的玩笑话，竟然能当成证据重新来老九中调查一遍，怪不得当时会被人害的进去住三个月。”

　　“你！”

　　周霓衣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也许是连着两顿饭没吃的原因，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霓衣？”
　　面前的人变成一道虚影，秦云君飞飞快将手拖住她的脖颈......

　　再睁开眼的时候，依旧是夜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咚”一声巨响，一个纤瘦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倒下，脸上手上全都被鲜血液染红。

　　这是......

　　2003年3月29日。
　　九点三十分整。
　　周霓衣回来了。

　　她错愕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地上那一摊脑浆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看不出人人形的粘稠物，恶心的感觉占领大脑，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
　　周围已经乱成一锅粥，周霓衣被人推开，前面的宿舍管理员捂住口鼻，应该也是闻不得空气中的血腥味。

　　电线杆上站着一只睥睨踱步的猫咪，也许是忽然看见大批人马蜂拥而至，吓得“喵呜”一声堕进草丛不见踪影。

　　“还有救吗？”
　　“这怎么救啊！都摔成肉泥了！”

　　120过来的时候人早已没了呼吸，周霓衣掐了自己一把，现在不仅能听见别人清晰的交谈声，甚至自己也能发出求救。

　　从前的睡梦不是这样的。
　　她费力张开嘴巴只能发出细小的“嗷呜”音调。

　　被掐的手臂变得通红，又热又麻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真实回到了2003年。

　　那接下来呢？
　　警察的询问，学校师生的证词，还有自己的供认不讳？

　　噩梦又要重新降临了吗？
　　她短暂的愣了两分钟。

　　跑！
　　这是周霓衣想到的第一件事。
　　如果能跑就好了！

　　她顾不得骚动的人群，双脚生风跑得飞快，从校门的缝隙一路狂奔，跑到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最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那块儿上劲儿的机械手表分针指向9，周霓衣闯了人生中第一个红灯，却没看见不远处一辆大货车，像是失控一般，直接朝她撞了过来。

　　周霓衣身上的鲜红血液终于分不清哪些是属于路华容的，那些是自己的，她睁开眼睛，在四肢被碾压的剧烈疼痛中苏醒，直接坐起来。

　　这一下坐的太猛，额头直接撞上秦云君的鼻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疼痛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她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肉身，好像重新回来了？

　　周霓衣看着自己半倚靠在秦云君臂弯里的姿势，又看了一眼表：“我昏过去多长时间？”

　　秦云君蹙眉道：“五秒？”

　　不可能，自己刚才的梦境不可能只用了五秒，从3月29日9：30分到自己被货车撞的时候，过去了十五分钟，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只过去了五秒？

　　她面色狐疑看着秦云君，却没有继续询问。

　　“我有些累了。我要回去了。”
　　秦云君点头：“那我送你吧。”

　　一路无语。

　　她没有和秦云君说自己刚才那个真实到感同身受的梦，二人走了很远的距离，才勉强找到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人，这次是秦云君先开口。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凑活着活着呗。”
　　周霓衣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肩关节，庆幸刚才是一场梦。

　　“你呢？大物理学家？”

　　秦云君没有搭腔，二人都很聪明，都对当年发生的暧昧往事闭口不谈。

　　半晌，秦云君开口：“你知道量子力学吗？”
　　“不知道。”

　　她从背包中拿出一条巧克力，掰开一半给他。

　　秦云君原本想要接过，却看见那双手上沾着泥的爪子，脸上的嫌弃已经控制不住，婉转礼貌说了声：“谢谢，我不要了。”

　　......
　　这是不是嫌她手脏。
　　这人，还是跟高中时候一样臭屁。

　　秦云君见她准备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张开的嘴巴又重新闭上，直接用手抢走：“我吃这块儿，你再掰一块儿吧。”

　　周霓衣笑了一声，手上的泥因为那块儿巧克力沾掉绝大多数，掰第二块儿的时候果然干净不少。

　　吃饱喝足她才想起之前这人问的话：“量子力学，啥意思？”

　　秦云君苦笑一声：“理论上讲，人可以穿越时空。”

　　周霓衣锲而不舍掰巧克力的手顿了一下。

　　“所以，可能你刚才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