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头决定摆烂》何须怨杨柳

17、第 17 章

　　裴鸿雪喊出一声“黄妈”，是因眼前这人的长相是与黄妈相似。可仔细一打量，又发觉她不是黄妈。

　　这大蟒的主人，声线听上去苍老，模样却不过四五十岁的妇人。她冷冷一笑。十分不屑道：
　　“黄妈？你们就这般称呼她？曾经干的是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叫她扯去毒牙，还真成了一介农妇。”

　　裴鸿雪愣住。

　　“莫非您是……巫苗寨中前辈？”杨崇云语气也惊讶。

　　妇人一嗤：“巫苗寨？也真是个外行人！我们苗寨八十八派三十六行，皆与巫字不沾边。巫寨是下作东西。”

　　那蟒蛇闻言，嘶嘶吐起舌头。

　　杨崇云连忙改口：“原来是苗寨的前辈。”

　　“不错。”妇人倒有些得意。

　　杨崇云又问：“黄妈可是您的胞胎姐妹？”

　　妇人道：“是胞胎，却并非姐妹。自她逃出寨子那一刻起，老身便与她再无干系。”

　　原来黄妈是苗寨里的人。难怪有胆半夜绑人上山去。裴鸿雪了然。

　　杨崇云问：“前辈以大蟒为信召我们二人出来，难道是为黄妈一事？”

　　妇人瞧着她：“分明是老身审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你们到底是哪路人。”

　　“前辈，方才所言都是实话。”杨崇云不改口。

　　却见妇人扬起手，手中铜钱串嗒嗒地响起来。裴鸿雪还想明白，就觉天旋地转，翻江倒海。竟是那巨蟒闻声，一下下地使劲晃动起身子来。

　　本就被倒提着，哪里熬得住这种折腾？

　　裴鸿雪虽与师父修过定神术，可眼下仍是应付不了。就在将要昏厥的前一刻，突然听杨崇云一声大叫。

　　“前辈住手！”

　　“我说！”她听上是紧张极了，又十分心痛似的，飞快道：“其实我们是私奔逃出山门的峨眉弟子。一路隐姓埋名，只怕师门追杀降罪。”

　　“峨眉派？私奔？”
　　巨蟒停下动作。妇人突然一愣。
　　“名门正派也能教出你们这般毫无教养伦理的子弟？”

　　裴鸿雪强忍着吐意，心中泛起酸楚。

　　杨崇云答：“前辈有所不知，峨眉女弟子众多，我们日日一起生活，久而久之，就看对了眼，也心生情愫了。”

　　妇人嘶了一声：“倒真是稀罕。”

　　裴鸿雪脑中嗡嗡响着，听见了二人对话中的只言片语，却仿佛遭了天打雷劈。她知道有些话是杨崇云的缓兵之计，可这女人随口一编的话语竟精准踩中了她苦苦隐瞒的心事——她喜欢女子，从不敢叫旁人们知道。

　　除了李清尘。

　　要说李清尘是怎么察觉的，只能解释以：「同是局中人，独识得彼此落魄」。她有一回护送位大小姐上京，那小姐稀奇的很，生性顽皮，聪敏伶俐。一双眼睛尤其好看，似琥珀琉璃。后来裴鸿雪发觉对方落下了手帕在自己行李中。可思来想去，最后却偷偷把它藏进自己首饰盒里。偶尔睹物思人，不慎叫李清尘看见，便直接约了后山小树林谈心。

　　李清尘直言不讳：“阿泠……你莫非是钟情于那位小姐？”
　　裴鸿雪羞愤交加：“怎敢说出这般无礼的话！”
　　李清尘笑道：“阿泠，我也觉得姑娘家好。我喜欢姑娘家。那时你教她乘马，看着她的眼神，定是喜爱的。”

　　裴鸿雪无话可说了。

　　在山门内能遇见这样的知己，该是件好事才对。但裴鸿雪却头疼了颇久。

　　只因李清尘居然要追求她。

　　已经明着暗着拒绝了好几次，对方也分明是个快意恩仇的女子。却不知为何，唯独在这件事上执拗的很。

　　……不知那一日分别后，李清尘如何了呢。

　　裴鸿雪只出神了小片刻，杨崇云就已说服了那老人。老人示意，大蟒放下了她们。然而裴鸿雪被晃了半晌，哪里还站得稳。脚一沾地，就觉地面起伏，身子发软。摇摇晃晃一头直往地上栽，却被人轻轻捞过腰身，揽入怀里。

　　杨崇云搂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说话的分寸也不亲不疏：“裴姑娘，可莫要再伤着。”

　　“……”
　　裴鸿雪已不想再说话，且浑身没力气，干脆顺水推舟，按杨崇云的意思，与她假扮成一对判门鸳鸯。于是乖乖靠躺在杨崇云身上，闭上眼睛。

　　四周蝉鸣声阵阵，风吹过，树叶微响。杨崇云的语气很平缓，与那妇人沟通，把恩怨当家常般闲谈。裴鸿雪逼着自己不去在意那大蟒发出的骇人动静，开始分析起二人的对话来。

　　这妇人姓叶，蟒蛇叫小青。黄妈本不姓黄，也姓叶。这位叶前辈与黄妈为胞胎姐妹，生长在湘西苗寨的一个小族中。以养蟒蛇为技，更与蟒蛇为友。这本是个厉害的技法，可按祖规，族中女子不可外嫁，技艺也不可流传于族外。于是二人一直不曾出山问世。直到三十年前，尚且年轻的黄妈爱上了一个「外人」。

　　“你若要出山跟他走，白怎么办！”

　　大白是黄妈一手养大的蟒。
　　他们一族驯养的蟒蛇，此生只认一人做主，主人一旦离开，蟒蛇要么回归野性，要么自寻消亡。
　　“大白……大白！我带它一起走就是了！”黄妈信誓旦旦。
　　可不日后，与人私奔，再无消息。

　　叶前辈十分痛心：“大白是少有的白蟒，温顺可爱，又十分有灵性！可那冷血的家伙，居然抛弃了大白，和外人跑了！她不知道大白最后死时是多么的难过！”

　　杨崇云唏嘘感叹：“都说蛇蝎冷血。却不想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她又问：“所以叶前辈您此次来白云村，是想找到黄妈，讨一个说法么？”

　　叶前辈道：“和她没什么说法。只是爷身子不好了，想再见她一面。派我出来寻她的。”

　　裴鸿雪心想，果然天下父母心。就算黄妈违了祖规教训，做父母的仍念着。

　　杨崇云问：“可不知……黄妈去了哪里？”

　　叶前辈语气稍怒：“那日她偷偷摸摸绑了你上山去，就再也没下山了！亏我还宰了两匹马丢在村口吓唬她！”

　　原来那两匹马是叶前辈和小青的杰作。

　　杨崇云问：“所以您希望让我们去找她？”
　　叶前辈横来一眼：“不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看没看见她屋子里那张大蟒皮？”

　　杨崇云一骇：“看见了，那难道不是前辈您留下的？”

　　叶前辈摇摇头：“那不是小青的。是另一条蟒。”

　　裴鸿雪听到这里，一下子气血上头，从杨崇云怀中挣脱出来，压不住心头恐惧低声惊呼：“附近山里还有另一条大蟒蛇？”

　　叶前辈摸摸大蟒光滑的身子，郑重道：“没错。还有一条。它不如小青大，但小青老了，我担心伤着它。”

　　“前辈可有什么线索？”杨崇云忙问。

　　“不知道。”叶前辈抱着手，“但我可以借小青给你们。它鼻子很灵。”

　　裴鸿雪傻眼了，这条蟒蛇要一直跟着她们？

　　叶前辈又说：“这位腼腆的姑娘，小青一直用尾巴碰你，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小青听着了这话，立马凑上前来把裴鸿雪一卷。吓得裴鸿雪险些哭出了声。

　　三人一蛇往白云洞走，打算沿途找些蛛丝马迹。裴鸿雪正在心中理着混乱思绪，不想杨崇云突然靠了过来。

　　裴鸿雪不情不愿被挽住了胳膊。于是十分没好气道：“你又做什么？”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杨崇云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在撒娇。裴鸿雪正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手却突然被对方捏住。是杨崇云在她手心中写起字来：

　　——「黄妈善，叶为恶，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