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洛和鸢尾花[巴黎圣母院]》时间管理代代师

20、百合花魂（一）

　　“你这小贱人，竟然还敢回来？”牧师站在门前，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衣衫褴褛的女人。
　　“我本是不想回来的，可是我的小女儿被该死的吉普赛人给偷走了”，她捂着嘴歇斯底里地笑着，忽然起身拿起墙上的长剑，狠狠地扎进牧师的心口，“我找了好久、好久，怎么都找不到她，如果不是你把我买来，我也不会逃走，更不会和我刚出生的孩子分开。”
　　她疯狂地往瘫倒在地上的牧师身上捅刀，一遍又一遍，又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最终脱力跪坐在地毯上呜咽，“我恨你，我原是不想回来的，可女儿不见了，做父亲的合该陪葬啊。”
　　她捂着嘴不停地笑着，就这么疯疯癫癫地在牧师家里呆了好几天。地上的尸体已经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那已经干涸的血竟成了她心底的沃土，他人是死了，可那丑陋的□□和阴暗的思想在蒂尔心里却未伤一根毫毛，那种大仇得报的快乐和悲伤，无止境的沉落下去，沉入无底深渊，不可能在重新浮起。
　　尸臭是再也掩饰不住了，成群的苍蝇和蛆绕着他腐烂的心口歌唱着。
　　真是可笑，蒂尔想。她浑浑噩噩地走到楼顶，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生了锈的门。
　　人随便怎么下流，可实际上，你越是下流，人们就越能容得下你，连你死了，尸体上还是这般热闹。她用指尖触了触从前被囚禁时留下的伤痕，无奈地笑了笑。
　　但若是你想维护自己的纯洁，那他们就会把你踢进下水道里，从前那些在她身上取乐的牧师和军官，那些不拿人当人的魔鬼，作为人类最后一道不可或缺的底线，他们自己丢了，也绝不会容许你得到的。
　　一只蝶扇动着翅膀停在一本书上，蒂尔把它挥走，翻页看见一瓣压平的百合花瓣，雪色的，薄的像纸。
　　“这还是从前一个人给我的，好漂亮的百合花，看，人也一样，在这世上走一遭，今天美丽，明天就老了，什么记忆都没有了，也就只剩下干枯而已。”
　　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她看着脉络分明的花瓣，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褴褛的衣裙上还沾着那人的血迹，象牙箸似的指节瘦弱得触目惊心，没想到最怨恨的那人，死到临头竟然也要和他离得这么近。她沉默地站上锈迹斑斑的栏杆，任凭晚风吹乱她的发。
　　她的一生花团锦簇，却要在这里结束生命。
　　那些追求转瞬即逝的热烈的快乐的人们，生命的终结，不过只能和她一样，品尝苦涩的果罢了。
　　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每当她深望着月亮或群星，每当她在噩梦里惊醒，她总要想到自己寻找女儿时孤寂地向前跋涉的身影，她这一生，太苦了，又要怎样才能回到那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呢？
　　她就这么自由地下落着，就像迁徙的鸟儿带着承诺归来，死亡的瞬间，就是把所有天堂的安逸都稀释成空气，呼吸间，仿佛是生命开始之初的春风。
　　“你是要自杀吗？”她听见一个奇怪的女人对她说。
　　“我要回去，我想找到我的女儿，我想回到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她露出一个苦笑，死到临头，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牵挂，那有何必死呢？
　　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一滴冷的泪珠流到冷的嘴唇上，封住了她想说话又说不出的颤动着的口。
　　“这些就是你的愿望吗？”那女人问道。
　　蒂尔感到自己的腰身被托起了，眼睛上微润的触感，周身突然浓郁的百合的香。她这才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月光与云影更托出女人的胸前丘壑，云鬓蓬松往上扫，后发齐肩，光着手臂，全身着米白色的袍。她俯视着蒂尔，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飘逸的发和淡雅的眉眼让蒂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像是受到了蛊惑似的，朝那女人点了点头。
　　“好，如果这就是你一直希望的。”那女人平静地笑着，蒂尔突然感受到了无边的温柔。
　　女人的两只眼忽然在一朵云上，忽然又在一汪水里，就像蝴蝶的翅膀，只需一闪，就有无限春光。这双眼里的羁绊太深，爱情太浓，深到一小点点火苗，竟燃烧地像蓝汪汪的水，可以烧穿流水远山，可以照明春花秋月，可以给将死的她满眼的泪珠。
　　她一定是天使吧，蒂尔想。她等待着自己坠向地面的那一刹那，但是没有。身旁呼啸的晚风消失了，连带着女人那满是百合花香的怀抱，在忽然降临的寂静里，她听到花瓣簌簌的落下。
　　新梦向来是旧事的拆洗缝补，她像是做了梦，袅袅炊烟从小屋的烟囱里升起来，细而直，飘入四月的孔雀蓝色的天空里。那是自己童年时住的屋子，乳燕还在屋前学飞，树上的蜂巢里装满了琥珀色的蜜。
　　幼时的蒂尔在百合花丛里嬉戏着，身旁笑吟吟的是还那样年轻的母亲，蒂尔贪恋地紧盯眼前的一切，生怕它像烟花一般稍纵即逝，他们都看不见她，她却在母亲身后泣不成声。
　　母亲曾说，这丛百合花从她外公小时候便在院子里了，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每年开花的日子，整个屋子都会被馥郁的香气撩拨着。
　　自从家庭变故后，她流离失所，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但那丛百合，也许还是长得那样丰茂。她注视着这丛百合，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消失不见的女人，也许她是藏在百合丛里的天使？
　　她一直没有消失，而是跟在小蒂尔后边，发现了许多记忆中没有的事。
　　那是在一个傍晚，她偷偷跑到了山里去探险。走路走得热起来，那幽暗的山谷便像把微凉的手按在她身上。自然界的每一种声音都使他的兴奋的幻想力颤动起来，鸟雀从巢中惊飞出来，萤火虫在路旁百合花丛中最黑暗的地方闪闪发光，一道凉而稀薄的月光，像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她整个的人都沉在月光里，眼皮跟着那一同颤动着，像一颗流星的尾巴，她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萤火虫没有了，一切的光与影都没有了。这世界是一种温柔的黑色，她躺在深夜的浓雾里，温暖的，凉润的。她静静地躺着，吸收那细小的一滴滴雾水，就仿佛是一棵幼小的植物。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迷了路。忽然，月光下，她霍然睁大了双眼。
　　“小姐姐好，请问我该从哪里走出山谷呢？”
　　“小孩，你竟然看得到我？”站在百合花丛里的女子显得很诧异。
　　“看得见。”
　　“这真是奇怪，你外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我生活在每一朵百合花上，可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她精致的面容闪着幽幽的光，仿佛刚从仕女图里走出来。
　　“你长得可真好看，我以后要嫁给你！”小蒂尔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兴奋，她还太小，不明白嫁给一个人是多么郑重的承诺，对她而言，喜欢一个人就是像母亲嫁给父亲一样仿佛用这个字眼就可以永远拥有喜欢的人。
　　“可是在你们人类的观念里，女性是不能嫁给另一个女性的啊。”女人垂着眼帘，温温婉婉地和她说着话。
　　“那我以后每天都要找你玩”，小蒂尔蹦蹦跳跳地抱住了女人白蚕一般长长的身躯，“来，你跟我回家，我家也有一大丛很美很美的百合花。”
　　女人哑然失笑，其实她一直都在蒂尔身边，正如她所言，这里的每一朵百合花都是她。

　　（作者有话说：蒂尔是爱斯梅拉达的母亲，也就是之前墨莎他们救下来的那个女人，现在看起来很突兀，但是之后会有解释的。这篇文暑假还会慢慢写的，本来开学之后不打算写的，没想到竟然有读者在看……感动之余决定抽空更更，在此为我那27本没看的书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