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伍子橙

12、第12章

　　顾念怕顾母担心，不敢太早回家，自己去川菜馆吃饭，点了店里最辣的鲜椒兔，吃着吃着，眼角一片湿润，她抬手揩了揩，把菜里面的辣椒挑出来堆碗里，就着米饭往嘴里扒，米饭刚出锅，又烫又辣。

　　店员看到顾念两眼通红，以为是菜太辣，周到地给她上了一壶凉茶，顾念猛灌了好几杯，心头才稍稍好受点。

　　吃完饭，顾念没着急离开，半趴在餐桌上，摸索着打开微信，她平时很少跟人聊天，根本不用往下拉，就看到了某个名字。

　　顾念手指在微信页面划拉几下，最后点开右上角的三个小黑点，“删除”两个红字赫然醒目，顾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摁下。

　　***
　　晚上八点，心外科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病人推出来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科室主任摘下口罩，“手术顺利结束，今天叶医生值班，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迟江到底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叶潮林去了趟ICU，仔细查看每一项数据，在确定一切正常后，时针已经指向九点钟，迟江才回自己办公室，看到坐沙发椅上的周恬，“有事？”

　　周恬起身给迟江倒了杯水放桌上，“有人给你打电话。”

　　迟江将脱下来的白大褂挂进衣柜，没接话，等她说完。

　　“我接了，”周恬有意绕到迟江前面，一双勾人夺魄的狐狸眼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她说她是顾念。”

　　迟江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在听到对方名字时，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还说了什么？”

　　“我说你好，电话就挂了，”周恬拨了拨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故作轻松地耸肩笑了笑，风情万种，“老迟，你说我声音有那么难听吗？”

　　迟江换好私服，拿过桌上的手机，眼皮轻掀睨向周恬，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周恬有一瞬心慌，退后两步，身子倚着迟江的办公桌，前凸后翘，娇笑道：“怕人误会？现在回过去，我帮你解释。”

　　迟江转身，拧动门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回了句，“普通同事，误会不了。”

　　周恬心里被狠狠地蛰了下，深吸一口气，失笑地呵呵两声，“我以为至少是朋友。”

　　迟江停在门口，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走吧。”

　　其实也不用看，他对她何时有过动容，周恬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从善如流地出了迟江办公室，站在过道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问：“生气了？”

　　迟江没直接回答，低头发了个微信，系统弹出提示：你们暂时不是好友。

　　她生气了！

　　迟江眉头皱得更紧，关上办公室门，掏出钥匙，当着周恬的面反锁好，冷声提醒：“这是个人办公室，以后未经我的同意，请不要随便进出。”

　　周恬愣了下，以后开始后悔，她只是接了顾念的电话，迟江就想划清跟她的界限，要是他知道她删微信，恐怕会跟她绝交吧？

　　“老迟，对不起……”周恬想要坦白，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江在想事情，没注意对方异样，快步进了电梯，拨通顾念的电话，无人接听，迟江打了第二通，还是不接，迟江开始慌了，从电梯出来，他立马编辑了一条短信问你在哪里？最终也石沉大海。

　　迟江驱车赶去他们上次约会的那家商场，一进电影院，工作人员一眼认出他，怀抱大桶爆米花跑过去，“哥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咱姐一个人等你半天了。”

　　迟江眸子微眯，环视一圈，没看到顾念。

　　“别找了，咱姐走好久了，”工作人员将爆米花递给迟江，“电影放完，你也没来，咱姐伤心了，爆米花没带就走人了，喏。”

　　迟江接过爆米花，隐约见得电影票一角，抽出来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半的电影，她等了他一下午。

　　“就算咱姐脾气好，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工作人员替顾念打抱不平，她整个下午都有留意顾念，一个人安安静静坐休息区，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即便最后离开也没看出生气，只是眼角微微泛红，委屈巴巴。

　　见人要走，工作人员追出去，“哥好好跟咱姐道歉，别再伤咱姐心了。”

　　迟江是想好好地道歉，前提也要找到人不是，下楼去到川菜馆，服务员也是热心肠，告诉他顾念刚走不久，“哥，你女朋友是不是不太能吃辣？”

　　顾念长得温顺乖巧，看着一点辣吃不了，实际上非常能吃辣，一口一个小米辣，眼睛不带眨一下。

　　高二那年暑假……

　　肩膀被人碰了下，迟江，服务员还在跟他聊顾念能不能吃辣的事：“你说不能吃辣吧，那么大一份鲜椒兔，她一个人吃得精光，而且只吃辣椒，你说能吃辣吧，辣哭了好几回。”

　　最后总结陈词，“多半是心里难受，哥，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迟江心里才难受，越听越难受，那个小傻瓜，就算生气，也不能这么虐待自己。

　　出了川菜馆，迟江边打电话边找人，整栋商场跑遍了，也没找到顾念，最后电话那头响起机械般重复的冰冷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迟江捏住手机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恍惚间回到了八年前高考完那个盛夏——顾念毫无预兆地一夜蒸发，他找遍学校的每个角落，就像现在，就差把商场翻个底朝天。

　　迟江顿时心慌不已，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停车场，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迟江才发现外面下雪了，路边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肯定很冷，也不知道顾念有没有回家？回家是坐地铁还是打车？

　　迟江转动方向盘，往顾念住的小区驶去，一抬眼看到顾念蹲在马路对面咖啡厅门口玩雪。

　　迟江看到这一幕，不由想起那年下雪：穿着白棉服的女孩，站在屋檐下伸手接雪，巴掌大的小脸蛋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鹿眼，即便这样也能看出来她在笑，眼尾微微向上挑，她好像很喜欢下雪。

　　咖啡厅已经打烊，门口留了一盏照明灯，昏黄的亮光打在女孩身上，她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格外的孤单，和可怜。

　　顾念左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划着地上的积雪，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她却浑然不觉。

　　迟江走近，很轻很轻地喊了她一声。

　　顾念未作反应，继续划着积雪。

　　“不冷吗？” 迟江眉头紧蹙，将手里的黑伞递过去。

　　顾念乖乖地将手收回去，跟左手一块抱住膝盖，下巴埋进去，闷声说了句话。

　　迟江没听清，伸手去拉她，“上车再说。”

　　顾念维持抱住自己的姿势不动。

　　她就是这样，看着乖巧温顺，其实也很执拗，迟江拿她没有办法，再度开口，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要抱吗？”

　　顾念这才扶着旁边的大树，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因为太冷，她长睫上染了一层冰霜，眼睛轻轻一眨，在灯光下泛着白光，不仔细看，以为是泪光。

　　迟江喉咙发紧，将手里的黑伞往前递了递，顾念伸手过来接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好冷，跟冰块没两样。

　　“我送你回家。”迟江走出一小段，没听到身后动静，回头发现顾念还在原地，抿着红唇看着他，似有难言之隐。

　　“那个……”顾念略显羞耻地抿紧嘴唇，难为情地开口求助道，“蹲太久，腿麻了。”

　　迟江沉默地退回去，将人打横抱起，迈着大长腿过马路，刚巧，红灯，他就抱着顾念等在路口。

　　顾念一手举着伞，一手攥着衣服，一动不敢动，眼睛也不敢乱看，直勾勾地盯着迟江头顶上方的伞架。

　　但心脏还是不听使唤地越跳越快，几乎快要蹦出胸腔溜达一圈。

　　太没出息！顾念鄙视自己。

　　顾念被迟江抱上驾驶座，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暖暖的热流包裹全身，顾念舒服地呼了口气，接着就想去关车门。

　　一只手伸过来挡住，顾念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迟江将收好的黑伞丢到后座，慢慢倾身靠近，顾念下意识往后仰，拉开距离，就在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对方想干嘛时，迟江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在她小腿轻捏两下，酸疼的酥麻感瞬时蹿遍四肢百骸，顾念小小地哼唧一声，带着几分妩媚和诱惑。

　　顾念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刚刚那个声音，是从她嘴巴里发出来的，太不知臊了！

　　迟江似乎也没想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线，手上继续帮顾念捏小腿。

　　顾念吃一堑长一智，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对此，迟江颇感遗憾，“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顾念不自然地缩回脚，“谢谢。”

　　迟江关上车门，顾念大舒一口气，端正身子，坐等对方上车，听到迟江打开后备箱，顾念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后备箱合上，顾念立马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埋头系安全带。

　　系好安全带，迟江也坐上驾驶座，顾念转头看向窗外，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生气！暗自决定不再说一句话，他要送她回家，那就送好了，就当免费司机使唤。

　　“顾念。”迟江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嗯？”顾念下意识回头，没想到迟江靠她那么近，鼻尖轻轻擦过他的下巴，饱满光洁的额头贴上一抹柔软，冰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