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法日记》含青墨墨

17、第十七篇 1月1日

　　2020年1月1日斯特拉斯堡—巴黎—图卢兹

　　亲爱的日记：

　　“Toutes les rencontres se font par hasard ? ” （每一次相遇都是偶然发生的吗？）

　　我不自觉地抚摸这张被匆匆撕下的纸片，上面是盖布里奥留下的蓝色圆珠笔笔迹。字体飘逸，但因为是胡乱垫在日程本上写的，最后结尾的问号显得格外凌乱。

　　今天是我返程的日子，和来的时候不同，这次我想体会一次长途铁路旅行，所以提前买了高铁票。

　　高铁八点多出发，所以我不得不在一片黑暗中和小圆告别，坐上前往市区的公交，窗外是被犁得整整齐齐的田地和稀稀拉拉的几株行道树。

　　和公交车司机招呼的时候，精神熠熠的司机先生有点意外，毕竟北法不像南法那样热情，和司机的互动在这里要少见多了。

　　最后司机先生回了一个内敛的笑容，让我不得不独自离开的酸涩心情一下轻快了起来。

　　清晨的斯特拉斯堡车站仍然如第一天那样冷清，我看着对面的面包店，不出意外地想到了赠我玫瑰的那个绅士，不知道他是不是正舒适地父母吃着早餐呢？

　　黄玫瑰在圣诞节那天开始凋零，我小心地把一片片花瓣扯了下来，夹了两片在手账本里。小圆答应我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剩下的花瓣晒成干花，虽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1…6、7！我找到了七号车厢，座位靠窗，很适合旅途中发呆。车厢里乘客们也陆陆续续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时距离发车还有十几分钟，我戴上了耳机开始闭眼休息。

　　就在一首歌放完后，我感到旁边座位穿了一点下陷的动静，带着我的座位也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我睁开了眼，带着一丝好奇看向这位旅途伙伴。

　　是一位带着黑框眼镜，头发略有些凌乱的男人，穿着羽绒短外套，里头套了一件素色卫衣，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正用一只手臂撑着侧脸，另一只手则不断揉着太阳穴。

　　这姿势完全挡住了他的脸。好吧，我悻悻地将头转了回去。

　　又是一首歌放完，旁边的男人仍在散发着困倦的信号。再看一眼，哦，这会儿改成揉眉心了。

　　此时，早晨的阳光热烈地倾撒在车厢里，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过疲惫，好像随时会睡过去，我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先生，额，打扰了，您如果想睡一会儿的话，我可以把遮阳板拉下来。”

　　闻声，男人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我。

　　！！！

　　虽然他比上次看起来随意多了，还戴了眼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好心的绅士先生吗，那个抱着花束的男人！

　　这是什么缘分？！

　　男人好像也觉得我有点熟悉，微微眯了下他湛蓝的眼睛，然后猛地坐直了。

　　“啊，是您，那位想给朋友买花的小姐！”

　　他将身体侧了侧，完全面向了我，轻笑着开口说：“太巧了，请问您的朋友对礼物还满意吗？”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说到这里，既然缘分让我又碰到了这位先生，那这次可不能只口头表示了。

　　从座位下拿出背包，我赶紧一通乱翻，有了！

　　“先生，您看起来好像没吃早饭。上次您送给了我美丽的玫瑰，这次就让我把这个当回礼吧，虽然比不上您的花。”

　　说着，我向他摊开了手心，是四颗彩色包装的瑞士莲巧克力球。我在瑞士莲专区买了一小袋，正好带在了身上。

　　“哦，”这次他的蓝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个礼物太可爱了，我好像变回了小孩子哈哈。”

　　“啊，那个，”听到他的笑声，我马上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把手收回来，“那个，我身上只带了这个……”

　　“哦哦不，您千万别误会，我很喜欢您的礼物！”察觉到我的窘迫，他忙伸手过来，似乎是怕我对他的小玩笑感到不悦。

　　有些粗粝的手指，带着热度，触碰到了我的手心。

　　心里不知闪过什么情绪，那感觉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捕捉。

　　看着他收下巧克力，我有种放松的感觉，不觉想跟他继续说点什么。

　　“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我叫肖晗。法文名字是左伊。”

　　“我的名字是盖布里奥.艾斯特邦，叫我盖布里奥吧，我们可以不用说“您”的，左伊。”他挑了挑眉。

　　盖布里奥这会好像已经不困了，他不再皱眉，也不揉太阳穴了。

　　“哈哈好的，盖布里奥。”我忍不住仔细开始打量他。初次见面时，长长的黑色风衣和最上面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衫让他看起来成熟极了，俨然是一个社会精英。

　　而今天的他就像一个学生呢，说是高中生也毫不违和。他到底多大？？

　　在我胡乱思索的时候，盖布里奥已经从他带来的手提袋中拿出了一个纸袋。

　　纸袋装着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一个中间有着奶油夹心的蛋糕。

　　嗯？我看向他，以为他要开始吃早饭了，没想到，他伸手将蛋糕掰成了两半。

　　“给你，”盖布里奥咧开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刀，只能用手了，希望你不介意。”

　　我简直受宠若惊，赶紧伸手接了过来，“不不不，我当然不介意，你也太好了吧，我，不是，你够吃吗？”

　　他轻松地摇摇头，“够的，我还有面包，而且我想和你分享^^。”说完，他伸出舌头，舔掉了手指上沾上的奶油。

　　我小口地，珍惜地吃着那一半蛋糕，将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之类的念头忘到了九霄云外。

　　谈话间，我惊讶地发现我们居然有很多共同点。

　　都喜欢阿涅斯的电影，都没去过芬兰但很想去，甚至最近都听过Sam Smith的《Fire on fire》。

　　“……你看过《蝴蝶君》这部电影吗？我觉得这首歌和电影很配。”我又开始发散思维。

　　“！真的，我看过，确实很配。”他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

　　“那你觉得爱分对错吗？”我垂着眼，不知怎么地问了一句。

　　“不，我觉得爱本身是无罪的，”他看向窗外，景色有些单调，“也许我有点浪漫主义，但我认为，爱，也许短暂，也许长久，也许时机不对，但它仍是美好的。”

　　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

　　“哦哦快看！”盖布里奥突然兴奋起来，将我们从刚刚的讨论中抽离出来。

　　“你看到那个尖顶的房子了吗？我的公寓就在那栋房子的顶楼！”他用手抵着窗户，向我示意，就像个大男孩。

　　为了让我看得更准确，他几乎要将高大的身体全倾过来，男性的气息无孔不入。

　　“哦哦是那个吧！我看到了！”我紧张地将目光集中在他指的方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到巴黎郊区了。

　　可是他怎么住在巴黎郊区呢，他是做什么的，而到底多大呢？之前被遗忘的问题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我迟疑地看着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我想更了解他，可又觉得不该这样做。

　　车厢的广播开始通报，还有十五分钟到站巴黎东站。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不由得感叹，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旅程就要结束了，我还没来得及跟盖布里奥分享图卢兹的趣事。

　　也许他也感到遗憾，原本对私人话题谈论不多的盖布里奥突然告诉了我他的身份。

　　原来他是巴黎X大的信息学教授，其实已经28岁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有20岁。

　　“哇，28岁，你一定很优秀吧，这么年轻的教授。”我不由得发出羡慕的赞叹。

　　他有点害羞，但还是露出了谦逊的笑容，表示这不算什么。

　　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我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赶去蒙帕纳斯车站换乘下一班高铁。

　　“你等一下。”盖布里奥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不知去什么地方，“我马上回来。”

　　等到车厢里旅客都开始收拾行李时，盖布里奥终于回来了，递给我一张地铁票。

　　“高铁上也可以买地铁票的，你不是时间紧吗，我怕你不知道怎么买。”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除了道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内心好像有一股冲动怎么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道：“谢谢你，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你让我的圣诞假期，和一个人的旅行变得无比愉快。”

　　我们日后还会相见吗？我不知道，也许，不，应该不会了吧。

　　盖布里奥担心我在复杂的巴黎地铁线里迷失，特意将我领到站台，坚持送我上地铁。

　　可惜地铁听不见我的心声，来得尤其快，眼看着一分钟就要到站。

　　“嘿，肖，左伊，带上这个！”我扭头看他，发现他将日程本掏了出来，正在上面飞速地写着什么。

　　人群开始将我推向地铁，盖布里奥紧紧地跟着我，最后终于在我登上地铁前将纸撕了下来，用力地塞到我手中。

　　我再一次感受到他远高于我的温度。

　　“再会了！旅途愉快，可爱的小姐。”门合上的时候，我听见了他好听的声音。

　　那一刻我简直觉得自己就是电影女主角。

　　但，最终我还是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回到了图卢兹的小房间中，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被捏的有些皱的纸片。

　　除了一句话，盖布里奥还在背面留下了电话号码。

　　我也许会，也许永远不会拨打这个电话。谁知道呢。

　　晚安吧，黄玫瑰的清香好像被我带回了图卢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蠢作者又得请假了，最近真的太忙了呜呜。
准备复试快把我榨干了，小天使们，等我考完复试我就回来更文，我发誓！！！
爱你们！
对了盖布里奥的戏份暂时到这里啦，想再看到他估计要在番外啦~没看过《蝴蝶君》和没听过《Fire on fire》的朋友强烈推荐看一看听一听，嘿嘿，每次都把作话当安利频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