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海德堡》言昔昔

4、有朋自远方来

　　自从有了跟班，佳林觉得对每天的生活都有了期待。他们一起上课，经常的，两人中间放一张纸，教授在前面讲，两人私下在纸上交流。“交换机的德语怎么拼”“交换机。”"模拟电路呢？""秃顶怎么拼"佳林看着前面聪明绝顶的教授，“你在走神了。”佳林迅速发现了这个德国跟班的好处，不仅多了个免费德语字典，而且是个无所不会的作业帮。下课后除了图书馆和自习室，两人就在小城的各处游荡。
　　乔纳斯用德语讲述见到的每一处景物和建筑，每说一句就停顿一下等待佳林发问，然后解释自己说的每个词语的发音和用法。老城狭窄的小巷，幽深残破的古堡，清丽的河岸都留下他们的身影。遇到突如其来的雨天，佳林都是捂着头狼狈地跑到就近的咖啡馆，而乔纳斯则是慢慢腾腾走在后面，诧异地看着她，佳林想，或许这就是文化和习惯的差异。德国人就是这样除非瓢泼大雨，街上几乎没有打伞的人，不论年老年轻，都是慢慢在街上行走，从容优雅，头发不乱。用佳林的话说，火上房都不带着急的。佳林捧着热咖啡坐在乔纳斯的对面暖着手，两人的头都转向外面，看着街上细细密密的雨线。这里是德国一家街角的站桌咖啡馆，高高的桌子和高脚凳，食客或站或坐或低声交谈，咖啡很好喝，热巧克力也很美味，是德国数的过来的容易下口的食物之一。乔纳斯问佳林，什么叫火上房，佳林便把自己刚才说过的汉语用英语又笑着说了一遍。乔纳斯的回答却更让佳林大跌眼镜，他一本正经地说“火真的烧的那么大，着急也是没用的，应该去找消防员。”回答真的很德国。
　　在国内时佳林其实是个很好养活的人，她在乎的事情不多，不论吃什么，不论穿什么，甚至不论别人怎么评价和对待她，她都看的很开。从小虽然她是最小的孩子，可是她的母亲不知为什么，仿佛从没有正经关心过她，反而是对她的继子女，她的大哥和姐姐更加上心。从每天清晨开始，她都是温柔地咨询“阿木今早想吃什么啊。”“佳佳乖乖，阿姨昨天给你买了件可爱的裙子，出门前可以试一试呦。”轮到佳林则是“佳林你今天要听话”，仿佛她经常不听话，经常干坏事。从小她没有挑过食，穿的则是张佳佳穿过的衣服，小时候她就默默地想：是不是我才是捡来的孩子呢。她将自己地心思只告诉过高明，她最亲密的小伙伴。高明安慰她：别胡说，我爸爸妈妈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呢。
　　来到德国她真正见识到了原来食物也可以这样难吃。每次啃着干面包的时候，她都无比怀念家乡的日子，她想念家乡的糖葫芦，烤鸭，包子，肉饼，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她更想念家乡王府井的夜市。然而只能在梦里才能回去一饱口福了。海德堡其实也有中餐馆的，可是那口味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这里的中餐都按照德国人的口味进行了改良，吃上一口，你会怀疑你吃到的是否是熟悉的中餐。
　　“真的好想吃中餐啊！”佳林用叉子摆弄着面前的披萨和意大利面。“你是不是想家了？”乔纳斯吞下口里的意面，眨巴着蓝色的大眼说。“我想家是其次，关键是我的胃想家了。”乔纳斯微笑着说，“不要浪费粮食。明天我们去找一家好吃的中餐馆。”
　　第二天中午，乔纳斯果然等在佳林的教室外，然后带着她左弯右拐，在老城的一个小街上找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餐馆。餐馆很小，却很整洁，用餐的人在店内的很少，却在店外排着长队。乔纳斯和佳林解释，这家店卖一种很好吃的中国点心。佳林走到跟前瞧了瞧，嗯，生煎包，灌汤包，蒸包，馅饼。一对小夫妻在窗口忙碌，见到佳林，不自主地说中文，是远方逢亲人的亲切。女店主一边往纸袋中装包子一边和佳林说“来这里三年多了，看到这里的中国人吃到一口家乡包子幸福的样子就开心，就想着可以一直干下去。”佳林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真的是家乡的味道。她开心得向老板道别，拉着乔纳斯边走边吃。她拿出一个咬在嘴里，将纸袋递给乔纳斯示意他一起吃，乔纳斯宠溺地看着她摇头，“我都不忍心和你抢着吃呢。”佳林从袋里拿出两个放到他手上，“奖励给你！”乔纳斯小小的咬一口，夸张地赞叹“真是太好吃了！”
　　5和老师硬杠
　　加特林教授的数字电路设计课程结束了，佳林拿了个漂亮的成绩1.2。为此佳林让王明怡从中国邮寄过来一套国内紫砂茶具送给了他。加特林将茶具摆在了办公室的明显位置，一有空闲就在那挨个研究那些碗碗盏盏。乔纳斯为此十分嫉妒，“我帮了你好多都不见你的感谢”说完翻着白眼看她。佳林赶紧安抚说“周五课程结束我会在家包饺子，诚挚邀请你来品尝。”这才让他高兴起来。
　　周五课程一结束，佳林就赶到超市去补货，周末德国的超市是会打烊的，所以她大包小包一气买了整三天的吃食和日用品。有了男人的帮忙拎东西自然轻松很多，为此乔纳斯特地将自己的车开出来，两人手忙脚乱的将物品搬到车上，然后乔纳斯绅士地将副驾驶门打开请佳林坐上去。乔纳斯发动汽车在佳林的指挥下将车开到佳林的公寓楼下，体贴地做起了搬运工。
　　这是乔纳斯第一次参观女孩子住的地方，这是个一户室，自带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打开入户门整个房间间就映入眼帘。整洁的地面，叠的整齐被子，桌面只有一个笔筒和一个摇摇晃晃来回荡秋千的小猪闹钟。乔纳斯换上佳林递给他的拖鞋，随意地在屋内转悠，他先参观了佳林的书架，将上面的书挨个翻出来看两页再放回去，上面有一本书引起了他的兴趣，一个封面印着憨豆先生搞怪大脸的书，他抽出来“嗤嗤”地笑了。他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然后就开始摆弄那个小猪闹钟。
　　佳林切肉切菜开始为包饺子做准备工作。她将猪肉和虾仁都切成肉丁，放入切的细细白菜和韭菜开始拌馅。这里的肉啊虾啊都很便宜，唯独韭菜，普通超市没有卖不说，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把，佳林几乎花了其他三样总和的价格才从华人超市买来。没办法，没有韭菜的肉三鲜是没有灵魂的肉三鲜，非买不可。等佳林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包饺子，乔纳斯也过来帮忙，他很好奇，饺子馅是怎么进入到饺子里的，在佳林的帮忙下，他终于做出来此生第一个巨难看
　　无比的饺子。饺子下锅了，两人一起站在锅前看着一只只白色的小帆船在沸腾的国内沉沉浮浮，乔纳斯的心此刻也在厨房氤氲的热气中起起伏伏。不善表达的他在心里做了一番建设，然后看着佳林，“佳林。”他发出古怪的汉字发音。“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一句话，将佳林手中的饭勺惊得掉到地上。乔纳斯没有想到佳林反应如此之大，他想他是吓到她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想和你说，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喜欢你的。”此刻佳林正在脑子里飞速地组织语言，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怕自己的语言表达错误伤害了这个大男孩的小心灵。她慢慢地有些哽咽地开口“乔纳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么，我是来治疗我的情伤。如果我现在死去，我爱了一个人几乎一辈子。可是你知道么，就在两个月前，他和我的姐姐订婚了。”说到这，她悲伤的闸门打开，泪水如奔流的水，倾泻而下。乔纳斯没想到如此温情的生活画面突变地如此迅速，看到面前的姑娘如此伤情，他心疼地将佳林抱在怀里轻轻拍抚。锅内饺子翻滚，热气蒸腾，水渐渐溢出来，浇在炉子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佳林从乔纳斯怀里挣脱出来擦掉眼泪，把火关掉，将饺子从锅里捞出来。她正视乔纳斯严肃地说，“或许我是有错的，让你产生了错误的想法，你适合更好的姑娘。”乔纳斯耸耸肩“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可是你无权利阻止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对不对？”佳林有些无奈地翻白眼，真是一根筋。
　　饺子味道很不错，佳林却有些食不甘味，她有些内疚和歉意。但是坐在对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刚才尴尬表白的影响，吃的斯斯文文却心无旁骛，整整干下去两盘。饺子剩的挺多，乔纳斯扶着肚子表示自己很像全部都吃掉，但是实在是装不下了。佳林将饺子装到保温桶说，“没关系，我多做出来的，在社区养老院我有个老朋友，我想给他送些尝尝。”乔纳斯说“我也经常去那里，你的朋友的名字。”“马克。”乔纳斯高兴地笑了“嗯很不错，马克这个中国粉会喜欢。顺便说一句，他是我的爷爷。”佳林无奈地笑了，唉孽缘啊。
　　过了加特林的课，佳林立马接上选了德国老古董的计算机工程。加特林没有讲错，果真是全德文课程除了骂人的时候。老教授年纪并不老，50来岁的年纪，却是一头银发，他不同于加特林的肥胖幽默，而是个有着灰色眼瞳的瘦高个，性格阴森冷漠，面若冰霜。这还不是佳林最讨厌他的地方，最令佳林无法忍受的是当他面对黄色脸庞的学生时那种带着蔑视的微笑，在和中国学生交谈时首先脱口而出的“chink”。每次在课上被他这样称呼时，课堂上总是有轻笑地声音，佳林无数次把火气忍了再忍，没办法一切为了学分和毕业。其实每当这时候是坐在佳林身边的乔纳斯最担心地时候。因为有一次，在课间讨论时，一个英国学生曾经戏谑地叫了她一次“Chinese man”，被气急败坏地佳林兜头泼了一身的水，要不是他当时在场，估计两人即刻就会动手打起来。自此他也见识了佳林的彪悍。
　　自从上了这个德国老棺材的课，佳林就更加用功，没别的，就是想尽快摆脱这折磨人的课程和这个精神有问题的教授。可让佳林无语的是，这个德国老干菜不但不说英语，就连德语也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语种。乔纳斯告诉他这是德国北部地区的发音方法，就类似于中国内蒙地区的汉语，很让佳林崩溃。为了摸清他的讲课和发音规律，佳林有时甚至会把整堂课录下来，回家慢慢研究。
　　日子就在这看似波澜不惊中慢慢度过，可是就在那一天，佳林心中的汹涌波涛终于变成了惊涛骇浪。
　　那天德国老干菜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一节课提问了两个chink。就在佳林和乔纳斯在底下悄悄讨论他刚才讲的一个线性问题，老干菜突然就提问到佳林“黄皮猪，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佳林深吸一口气，操着生疏而异样的德语发音，“线性结构明显增加了查找的工作量与时间，在这个时候是非常适于引入非线性关系的”。“讲的不错，你的德语是在猪圈学的么？你来这里是来偷取我们的知识和技术，还是来吊男人的？”佳林心中一万多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本来是要息事宁人的，她本来是要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课堂上静悄悄的，乔纳斯在课桌下拉她的衣角，她又深吸一口气“抱歉，先生，我来这里是为了我的国家而来，为了让他更加强大，为了让他的人民将来不受这样的指责和污蔑而来。”“不要狡辩，你就是来盗取我国的先进技术而来，偷窃贼。”老干菜咬牙切齿。“教授，我有一点不明白，”佳林将德语改为英文，“是不是每个在海德堡学习的外国人都是偷窃贼呢，这是您的观点还是海德堡的观点，我心目中的海德堡是以人类的大未来为出发点，以人类的最终幸福为目标。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对海德堡的内心格局和存在深感失望。还有，不要忘了，是当时在海德堡学习的盟军将领们留下了这个城市，凭你们德国人，这座城市早就下地狱了，当时的盟军是不是比我们这些偷窃者更可恶呢。”佳林带着轻蔑地微笑说。乔纳斯见大势无法挽回，只好无力地双手捂住眼睛。德国老干菜果然被佳林激怒了，还从来没有中国学生敢如此在课堂上顶撞他，在他印象中中国学生都是乖巧听话，唯唯诺诺的兔子模样。他咆哮着威胁佳林“你这个无礼的中国猪，我要让你永远都无法从这里毕业，我要让你从这里什么都得不到，滚回你的辣鸡国家。”底下有几个台湾学生看热闹似的低低笑出了声，明怡一声大喝“笑什么笑，说你中国猪你很开心么，你和大陆同根同源，你以为说的不是你？！”然后她正色道“教授，我对你的人品深感怀疑，”说着她拿出自己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你带有如此严重的种族歧视倾向，每天如此暴力地问候甚至威胁你的学生，如果我把这录音连带这视频一起传到各大门户网站”说着她拿起手机“咔咔”给他来了几张照片。“不出一个小时，我保证你就会在中国，欧洲，美洲的网络上出名，你的大头照会贴满门户网站，你的国籍家庭住址会被众人熟知，你会首先收到来自中国的限行令，地球上有一片土地，你的双脚永远也无法踏上去，然后欧洲的中国激进分子会到你家门口抗议，你家玻璃能保留几块我就不得而知了，接着，我会很好奇海德堡会怎么处置你，他们是否能容下格局如此小的教授么？还是让你抱着你那装满知识的脑袋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别人偷窃了。”听到这里，这个嚣张的教授已经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老脸涨的通红，仿佛作势要扑过来抢走佳林手中的证据。佳林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这里的音频我已经转入我国内的邮箱，适当的时候我会和海德堡校长好好谈谈，不要试图报复我，我会和国内朋友约定，一旦我一个星期不和她们联系，就曝光你的丑陋嘴脸！”老干菜完全蔫了，毫无往日盛气凌人的神气，他嗫嚅着“这只是个玩笑，只是个玩笑。”佳林不再管他，“现在如果还有话请继续上课，如果没有就请离开这个教室！”课哪里还上的下去，老干菜泪眼婆娑，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夹起讲义灰溜溜地走了。课堂上的中国人甚至还有外国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乔纳斯递给了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为你着迷，我更为你感到震惊和骄傲。”
　　最后佳林如期结束这门课，虽然成绩不是很好只给了3，但是好歹算是过了。自从和老头杠过之后，乔纳斯私下里和佳林解释，“莫森并不是坏人，只是嘴巴有些坏，有些令人讨厌，但是他不会再成绩上为难你的。”不论佳林是否信服，总之老干菜并没有再为难她，在成绩发布后他还特意解释每个学生的得分与扣分原因。总算让人信服。除此之外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佳林的每月话费总是无缘无故会自动多出一部分充值金额。佳林联想到那天课堂上的激烈交锋也得出了一些线索。
　　一个晴朗午后，佳林带了满满一食盒早上做的煎饺在校内的长椅上晒太阳，没有意外的，跟班乔纳斯坐在她旁边，两人一边吃着煎饺一边讨论上午教授课上提出的问题。讨论到激烈处，乔纳斯的油爪子戳到佳林的笔记上印出了一个油印，佳林故作生气拍到他的油手上，乔纳斯作势把手伸到佳林的脸上，两人闹成一团。这时老干菜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将两人吓了一跳。莫森尴尬地说“我想和佳林单独谈谈。”他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乔纳斯，乔纳斯看了看佳林，走到一边的草地上。佳林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做出防御的姿态“请问您有什么事。”莫森直截了当“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删掉那录音。我不喜欢被胁迫的感觉。”佳林笑笑“如果你心里没鬼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我承认我的错误，我现在对你没有了威胁，你应该销毁它。”“我一天没有离开这里，我认为你始终都是一个威胁，我因为你感到不安，我要保存到安全回国为止。”“妈的。”莫森骂了一个脏字，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讪讪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