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开修改器！》月末是一只猫

5、重启

　　陆濯面色冰冷，思绪混乱，僵立在原地。
　　这里是长钧门从剑峰半山腰的悟道台古树，百年前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常年放着一方竹榻，供他在上面偷懒小憩。
　　从这里看去，能隐约看到远处，位于另一个峰的白千尘的洞府。

　　见他良久不动，悟道台古树有灵，哗啦啦地晃动一下枝叶，像在询问。
　　陆濯被叶片间如玉相击的清脆声音唤回神智，神色复杂地扶住古树表皮粗糙的树干，熟悉的触感如此真实。

　　——难道说，他之前经历的种种，难道只是古树下的黄粱一梦？

　　——还是说，他拼尽一切、只身赴死，自以为倾覆了天道，结果不过是天道的戏耍，轻易便被推翻重来？

　　呵，真是讽刺。
　　陆濯低低笑开，笑声越来越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却越发凄厉。
　　笑够了，他无力地靠向树干，伸出一只手狠狠擦掉眼角的泪水。
　　日光从枝叶缝隙中漏下，打在他泛红的眼角，显得格外脆弱凄绝。

　　杀意骤然迸发！
　　无极剑匣在他身侧显现，发出低低的剑吟声。
　　他感受了一□□内完好充盈的灵府，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山外，一只手虚虚拢住剑匣，喃喃道：“不过是再杀一次……而已。”

　　从剑峰是他的地盘，因为他没有亲传弟子，所以直到下到山脚，才遇见几个内门弟子停住脚步向他问好。
　　陆濯没有在意，上一次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山上整理乱七八糟的识海，于是草草应了，脚步未停。

　　……等等？
　　他倏地顿住，转头看去，几个内门弟子被他无意间漏出的威压震慑得浑身一凛，连忙站直任他打量。
　　却见陆濯双眉紧锁，盯着其中一个问道：“你叫王武？”

　　陆长老竟然知道我！王武一惊，随即大喜，连连应是。
　　可陆濯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瞬，转而问另一个：“你叫张山？”
　　一连几人，全都对上了。

　　几个弟子大喜过望，还以为终于入了长老的眼，有机会做亲传弟子，看向陆濯的眼神中，顿时多了许多孺慕之情。

　　陆濯眼睁睁看着几人头顶上，空悬的名字后面，出现了半颗橙色的桃心。
　　陆濯：“……”
　　这又是什么！

　　这般前所未有的变化，让他警觉起来，决心弄清楚这件事，于是不再急于出门，而是在宗门里专找人多的地方溜达，比如任务堂啊、演武场啊什么的，一圈下来，他基本了解了一些。
　　每个人头上都有他们的名字，名字后面的桃心有黑有橙，黑色代表厌恶，橙色代表友善，桃心越多，友善或厌恶的程度越深。
　　而名字底下，则有一红一蓝两个长条，经他观察，红条似乎代表人的身体状态，比如受伤与否，蓝条则代表此人的灵力是否充盈。
　　并且在他闭锁神识的情况下，这些东西竟然还在。

　　也就是说，这些信息，不受神识限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上次……还没有？！

　　“师弟？阿濯，……陆濯！”
　　陆濯正茫然地站在宗门大殿外，就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
　　刚开始还以为是幻听，师兄这时候应当还在闭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结果他停下脚步回头，却当真看见了永远一身白衣的白千尘，步履匆匆，向他走来。

　　待他走近，陆濯看清他名字后那一长串、看都看不到头的红色桃心……
　　陆濯：“……”
　　本想问白千尘为何出现在这里，结果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下。

　　见他神情不对，眼角犹带一抹未褪去的殷红，白千尘冷下脸，问他：“出何事了？”
　　陆濯有个猜测，但他不敢去验证。
　　白千尘比陆濯稍微高一些，他微微低垂着眼眸，认真地看着陆濯，深邃的瞳孔里只映着他一人。
　　他毫不设防，无限包容地看着陆濯一步步走近，然后举高手，在他头顶捞啊捞。

　　白千尘：?
　　陆濯平时虽然和善，但修为和地位摆在那里，没什么人敢跟他亲近，也就白千尘能和他贴得这样近，还容忍他作出这般怪异的举动。
　　他伸出手去触碰空中白千尘的名字，竟然真的有了变化！

　　那三个字凌空展开成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小到陆濯要用神识去看，才能看清。他震惊地发现，那竟然是白千尘的生平！
　　详细到何年何月何日，与何人交谈何事！
　　更离谱的是，生平旁边还有几行稍微大一些的字，上面闪烁着微光，陆濯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也是可以触碰的。
　　这几行字，分别是：拜师、结义、结缘。

　　他蓦地想到万英睿，难道他就是这样拜入长钧门的吗？！
　　是不是所有人的生平，在那个人看来，全是这样清晰透明的履历？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轮回，送给他的东西，基本上全是他急需或者正好需要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今他竟也拥有了这个能力，那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连他陆濯，也不该存在？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陆濯踉跄后退，白千尘不知他怎么了，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扶他。

　　“别碰我！”陆濯惊惶出声，他急退几步站定，周身却灵气大乱！
　　“阿濯！你到底怎么了？”他反应太大太奇怪，白千尘被惊到，修长有力的手顿在半空，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布下结界罩住二人，以免引起门人惊慌。

　　“我、我没事……”陆濯心里乱成一团，他的眼睛四下张望着，就是不去看白千尘。
　　万英睿，对，这个人很关键，他得找到他，把一切问清楚……但是得先把师兄支走……师兄？他真的，是他的师弟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躁动的灵力，然后扯出一抹笑来，抬头看向白千尘：“师兄不是在闭关吗？”
　　白千尘严肃地盯着他，半晌才道：“我出来看看。”
　　实际上，他今日突然心神不宁，怎么也入不了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才出来，却发现陆濯神态不对。

　　陆濯拼命压抑着恐慌，哽着喉咙道：“那、师兄慢走，我……回从剑峰了。”说完，急忙转过身要走。
　　他状态十分奇怪，白千尘哪能轻易让他离开，心里一急，纵身过去拉住陆濯的手：“等等！”

　　陆濯满心怀疑和惊惧，不敢再贸然接近师兄，生怕一不经意便害了他。慌乱间，甚至用上灵力挣脱。
　　刹那间，两人交手数次，最后白千尘心一横，拼着受伤也用定身咒困住了他。

　　陆濯没想到白千尘轻易便被他打伤，手上沾了血，颤抖着下垂，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滴落在地。
　　他分明看到，属于白千尘的红色长条缩短了一小截。

　　白千尘脸色不变，随手把腕上的血甩在地上，抬眼却见陆濯的脸色比他这个受了伤的人还苍白，顿时眉头皱得更紧，寒声问道：“陆濯，你到底怎么了？”

　　白千尘向来都喊他“师弟”“阿濯”，现在突然叫了全名，显然是真的着急了。

　　陆濯低着头不答，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千尘腕上的伤口。
　　白千尘干脆当着他的面，拿出药来治好，就见陆濯倒是不盯着他手腕看了，可他干脆闭上眼，直接封闭五感。
　　明晃晃的拒绝交流。

　　白千尘：“……”
　　万年冰山脸，直接被气笑了。

　　……
　　陆濯看着飘浮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镜灵，已经很难再做出什么震惊的表情了。
　　这一天来，精神被冲击太多次，他已有些麻木了。

　　见他不语，镜灵先开口：“吾乃鉴心镜灵。”
　　陆濯干巴巴开口：“我知道。但我记得我封闭了五感。”
　　按理说，他不应该有任何知觉，更何况“见”到镜灵。

　　镜灵墨蓝色的眼瞳深不见底，她摇摇头：“吾从升仙台来。”
　　什么？
　　陆濯豁然抬眼。
　　“百年后，升仙台。”她慢腾腾地开口，“不，该是……另一条时间线上。”

　　“你归来后，白千尘来寻吾，请求吾分出一丝分魂在你身上，以备不测。”镜灵娓娓道来，“刚开始，吾还心存疑虑，因为不清楚，之前所有人记忆被篡改，而你为何独独幸免。但如今看来，白千尘是对的。时间突然回溯，吾只有凭借这丝分魂，才能保留清醒。”

　　鉴心镜灵不同于人族，能力特殊，不但能通人心，也能化灵入魂。

　　陆濯说：“您难道就不怀疑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镜灵看着他，轻轻启唇：“你在怀疑自己。为什么？”

　　看来镜灵并不能从他的神魂里知晓全部。
　　陆濯苦笑一声，将醒来后所看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后，就连性情冷淡如镜灵，眸中也难免起了涟漪。
　　她低头，沉吟良久。
　　“吾认为，你该再去天门山一趟。”她慢慢开口，“魔渊下，应是有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跳下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陆濯反驳，“神魂、躯壳，瞬间化为虚无。”
　　“但你也因此获得了这样的能力。”镜灵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次重启，不是吗？”

　　沉默。
　　陆濯想起上一次，血流成河的御龙山庄、死不瞑目的仙门弟子，杀孽缠身的自己，以及最后神色痛苦的师兄。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害怕。
　　那时能坚持着走下去，凭的不过是一腔孤勇，如今却被打回重来，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众叛亲离、遍体鳞伤。

　　“为什么不告诉白千尘，让他帮助你呢？”镜灵感受到他的胆怯，冷静开口，“他是你的师兄。”
　　“我……”
　　“你想保护他，不把他拖进来，可事实上，你的选择，一直在伤害他。”镜灵毫不留情地揭破二人之间，隔了千年的那层纱，“上次你跳下去后，白千尘在天门山巅守了一百年，道心险些崩毁。”

　　陆濯心尖一颤。
　　“险些毁了他道心的，并非你的陨落，而是你的不信任。”
　　“而且吾猜，那红色的桃心，代表的大概是爱欲。”

　　镜灵不通情爱，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眼中，世人情情爱爱，最是分明。
　　陆濯想起白千尘姓名后面那一长串荡漾的红色桃心，一时竟有些想笑。

　　好你个白千尘，朝夕相处千年多都没露出一丝一毫，可真是能忍啊。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半斤八两罢了。

　　“如何？这一次，你不是孑然一身，吾与他皆站在你身后。”
　　镜灵说的是她和白千尘二人，但陆濯现在，已然是满脑子的师兄，再放不下其他。
　　若是与师兄一同，那再跳一次魔渊，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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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复中……节点(2/12)……error】

　　【修复中……节点（3/12）……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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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白千尘的加入，这一回陆濯的进度快了许多，甚至收集了许多之前没能收集到的不该存在之人魂散后的光点，这些光点若无人阻拦，最后都会归于魔渊之内。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次，陆濯认为魔渊里有一切的终点。

　　陆濯将万英睿的光点收入手中，靠向一旁的白千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啾”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满意地看着冷面师兄的耳根慢慢变红。
　　白千尘垂下眼帘，神色隐忍：“别闹。”
　　陆濯笑吟吟的，向他伸出手，软声撒娇：“最后一程了，师兄带我上去。”
　　白千尘红着耳垂，揽住他的腰。
　　天边已传来追兵的声音，而两人依偎在一起，慢腾腾地往山上爬，若不看四周的浓雾冰雪、若没有天道沉沉的威压，竟然和春游没什么两样。

　　天门山巅。
　　无极剑匣光华大盛，其中十二把形态各异的神剑悬在空中嗡嗡作响，剑尖直指杀气腾腾的数十追兵。
　　为首的老者一脸怒容：“白千尘，你助纣为虐，背弃正道，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白千尘沉默不语，却有人从旁侧伸过手来，轻轻抹去他不慎溅在眼下的血滴。
　　陆濯像没骨头似的，依偎在白千尘身边，秾丽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笑得十分快意。

　　“老前辈，”他笑道，“我说了，那些人不是你的弟子，御龙山庄也从不曾存在过。”
　　“荒谬！”老者怒气勃发，东皇钟撞出一声声钟鸣，响彻天地。
　　两边人数差距悬殊，却都蓄势待发。

　　“你先去。”白千尘轻轻吐出一口寒气，沉声道，“我替你守着。”
　　陆濯面色不变，笑意盈盈，暗地里却将手放在他背后，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他，察觉到白千尘的不满，轻声在他耳边道：“反正我下去后……灵力也没有用了。”

　　白千尘神色晦暗，但纵有满腔千言万语，最后只轻轻应了一声。
　　那边已然按捺不住，结阵攻来！白千尘双手结印，操控十二把神剑不闪不避迎上，只低吼一声：“走！”

　　两人都知道，这一去，大概便是永别。

　　陆濯轻轻吻了他的脸颊，却不小心也把眼泪蹭了上去。他没再替他擦掉，只亲昵地蹭蹭他的脸：“我走了。”
　　言罢不再犹豫，几步跃上山巅，然后纵身跳下！

　　白千尘背对着他，不曾回头，然而却眼眶通红、神色怔怔，生死关头竟然发起了呆。
　　为什么脸上这么凉，是因为山巅落雪，抑或是，陆濯蹭上去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