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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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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正阿纨准时准点到长信殿打卡,因着和盈的加入,顿时有种组织壮大的既视感,走路都嗖嗖带小风,不禁假想纵横宫闱的感受,小小满足一下虚荣心。
赵贤迎驾时低声同阿纨道:“陛下也在。”
早间蒲桓在天禄阁给皇帝授课,所以阿纨未在这个时间段见过喻孤檠,今日估计太傅休沐,所以他直接过来请安了。
殿上皇帝和太后正坐在一处叙话,声音和软如细雨润物,周遭灯火摇曳将二人镀了一层蜜柔的光,托起两张极为相仿一样美出天际的脸蛋,遥遥看去竟不似凡人。
阿纨悄悄眯了眯眼睛,心底窜出一句话:高品质母子。
“儿臣给母后请安。”阿纨恭立深揖。
太后免了礼,阿纨起来又朝喻孤檠行礼,“拜见陛下。”
喻孤檠盯着阿纨瞅了一小会儿,别于之前刷的大白脸,这次脂粉未施以真面目示人,模样谈不上美或丑,勉强不讨厌。
太后也是打量了一番身着天青色曲裾的阿纨,黑发很乖的往后梳了条辫子,细细的珍珠米链勾着一粒碧玉额间坠,微微摇晃着显得十分灵动,不由得赞道:“皇后今日装扮得好生清爽呀。”
阿纨道:“母后说得是,全靠和尚仪的一双巧手。”
太后闻言目光调往和盈,和盈忙上前两步躬身一揖,“皇后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太后便笑着道:“和尚仪尽心尽责照顾皇后有目共睹,勿需过谦。”
“下官惶恐。”和盈复又揖下去,丝毫不敢居功。
太后向阿纨道:“过来坐。”
阿纨依言走过去,小心翼翼坐下来,乖巧的眼眸低垂,嘴角弯着适度的弧度,将一个贤惠小媳妇该有的姿态诠释得明明白白。
喻孤檠通程看着,最后不屑的扭开脑袋,这丫头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装得跟真的一样,呵!
太后却十分受用,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开开心心的道:“既你俩都在,不若同母后一道用朝食罢。”
赵贤得了旨意忙吩咐传膳,不多时食案摆了上来,具是符合夏季时令的爽口菜品,一家三口“食不言”各自安静用膳,画面倒也温馨。
忽而殿外进来一个小黄门,脚步略有些慌乱,赵贤不豫的横了对方一眼,小黄门勾背缩脖子又急又怕,赵贤觉察出不对劲,无声无息走过去,小黄门赶紧附耳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赵贤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待谴退了小黄门,回首朝福广望去。
福广估摸早已心里有数,与之对视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赵贤抿抿唇压下满腹心思,轮不到他出头的事儿,不必上赶着往前凑。
刚刚小黄门进来的那一刻,喻孤檠执箸的手几不可查的顿了顿。所谓知子莫若母,即算如此细微的变化仍叫太后眼皮随之一跳,这孩子素来桀骜,莫说来人不过一个小黄门,恐怕司空来了亦不假辞色,到底何事令他一反常态?太后稍稍抬眼瞥了瞥赵贤,又瞥了瞥福广,见他俩也在打禅机,一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跟着胃口全无。
阿纨虽然“心无旁骛”的用膳,实则所有动静尽收眼底,好奇心确是被吊得高高的没错,可面前不戳着两尊大佛嘛,焉有一个小喽啰置喙的余地?不如该吃吃该喝喝,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各怀鬼胎用完朝食,阿纨老乖老体贴的预备给太后烹茶,毫不意外被婉言拒绝了,心里头压着事儿太后自然巴不得她赶紧滚蛋。
就在阿纨开口要告退的节骨眼上,喻孤檠优哉游哉的道:“我想吃皇后烹的茶。”
熊孩子,怂了,想拿她当挡箭牌?阿纨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憨直的瞅着太后——您瞧瞧,不是我折腾,是您儿子作。
太后如同宠溺孩儿的母亲,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凤奴莫顽皮,你才多大,你又吃过谁烹的茶?”接着对阿纨道:“莫管他,你自去罢。”
阿纨言听计从,行礼告退,却又听见喻孤檠喝住她,“等一下!”
太后笑容差点没挂住,喻孤檠则紧盯着阿纨道:“太傅和项博士都对皇后赞不绝口,不知皇后平日看些什么书才做到‘七步成诗’呢?”
“回禀陛下,阿纨不曾读什么书,些须认得几个字。”想当年看《红楼梦》独对林妹妹婉转娇嗲的音调着迷,时不常模仿她念叨几句,没想到现如今居然能够运用到实践中来,到底是活久见。
喻孤檠噎了下,这个装腔作势的丫头,跟他炫耀还是跟他谦虚呢?偏偏挑不出毛病,害得一肚子奚落的话无从下嘴。
阿纨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主动给他递台阶,“陛下师承名门,每日饱读诗书,阿纨望尘莫及,好生羡慕。”
她羡慕?“这样啊,你也去天禄阁读书好了。”喻孤檠回头对太后道,“母后不是说皇后跟我是同门吗?太傅也对皇后十分赏识,既如此不若成全皇后一片向学之心。”
好家伙,让他就坡下驴怎么还带挖坑呢?
太后眼下急于打发阿纨走,只略为思量便道:“此事尚需太傅首肯。”
“母后不反对便行,太傅一定乐意至极。”喻孤檠三言两语将事情轻松定下,又端出学长关怀学妹的姿态对阿纨道,“太傅虽与雅人师出同门,但授业习惯不尽相同,皇后可否告知雅人都教过你哪些典籍?”
车轱辘又转了回来,实在是不套到她的话不死心呢。
“礼记玉藻篇。”
终于问出答案的喻孤檠控制不住挑起一边眉毛,就这?还真是“不曾读什么书”……敢情她作诗靠的都是天赋?
“太傅正教授《左传》。”喻孤檠说完想了一下,把福广唤来,吩咐他一会儿把《左传》送去椒房殿,“皇后得空先看看。”
简体版的《左传》她都未必看得懂,遑论没有标点符号根本不知道断句断在哪里的小篆体了,阿纨不自觉脑子嗡了一下,可以预见去天禄阁读书必将成为进宫后遭遇的第一个滑铁卢。
耽误了这么些时间,太后逐渐焦虑,忍不住出声道:“和尚仪!”
和盈躬身,“太后。”
“皇后去天禄阁一应所需,你亲自督办,不得马虎。”
“诺。”
“那么阿纨这便回宫去准备罢。”
太后下了“逐客令”,阿纨莫敢怠慢连忙告退,喻孤檠依然拿捏得死死的,紧跟着也告退,理由很简单,他要去给皇后帮忙。
哟嚯,瞧他贴心的样子,还以为他和她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老铁呢。阿纨于是就更好奇这厮究竟干了啥好事,非撵着她一道跑路。
至于太后基本确定喻孤檠闯祸了,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拿阿纨当借口,跟她打马虎眼,但尽管心里着急嘴里却打趣道:“你去怕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不若留下来多陪陪母后。”
喻孤檠闻言小脸一拉,不悦道:“母后怎知我去就是添乱?”
明知喻孤檠无理取闹却又不能发作,太后只得咽下一口气,越过他给和盈使眼色,和盈了然,静悄悄伸手托起阿纨的手肘,指尖轻轻一捏,阿纨心领神会转身往外走。
结果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之下,喻孤檠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阿纨,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急什么,要走一起走。”
此举完全出乎阿纨意料之外人都懵了,喻孤檠兀自拖着呆愣的她大踏步离开,太后见状一拍桌案,喝道:“站住!”
喻孤檠非但充耳不闻甚至越走越快,赵贤和福广暗道不妙,双双默契的快步跟上前去,此刻阿纨回过神,急急地抽自己的手,谁道他攥得死紧,“……陛下。”
“闭嘴!”喻孤檠嗤她一声。
阿纨:……
眼看到了殿门口,恰恰一个小黄门进来,迎头撞上喻孤檠,小黄门大惊失色,扑通跪在地上,咣咣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喻孤檠抬腿就踹了一个窝心脚,直接把小黄门掀翻过去,福广趁机拦住喻孤檠,“陛下,任性无济于事。”
这话仿佛点醒了喻孤檠,他站定的同时松开了阿纨,和盈忙护着后撤了两步,阿纨手腕火辣辣的生疼,扯高袖子一看,多了圈迷你“风火轮”。
赵贤问方才重新爬回来跪着的小黄门,“何事通禀?”
小黄门哆嗦道:“司空和五官中郎将求见太后。”
该来的总归会来,喻孤檠抖抖袖子,拍拍衣褶,轻飘飘吐出一个“宣”字,然后没事人似的扭身往回走。阿纨可算开了大眼了,这倒霉孩子就应该一天照三顿打,砖治不服。
这会子和盈有点犹豫是走是留?看太后光顾着生气也没功夫理会她,思来想去按皇后的性子定是要走的,就低头揽着阿纨的肩膀打算离开,未料她后脚跟着皇帝一道往回走了……
阿纨的确不爱凑热闹,奈何前头吃了亏,不吃口瓜再走对不起自己。
太后原想打发了阿纨再追问发生了何事,好歹留皇帝一个面子,省得让他媳妇笑话,这下倒好司空亲自登门告状,祸定然闯得不小,不出晌午宫里头包管人尽皆知。
不多时薄奚诲以及夏侯悌进殿见驾,发现皇家三口整整齐齐的都在,夏侯悌先瞥了眼薄奚诲才一一拜见行礼,薄奚诲则淡定的朝座上三人叠手一推,然后视线落在喻孤檠身上,好像思量着什么。
太后免了礼又赐了座,待二人坐定方道:“今日休沐,司空和夏侯将军怎地进宫来了?”
薄奚诲笑一笑,很是寻常道:“禀太后,昨夜南滇国敬献的圣象被杀,且驯象人投环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