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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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着阿纨的童婢不知道太紧张还是太害怕，一条坦途走得磕磕绊绊，直颠得阿纨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陪同在侧的甄氏愣是视而不见，始终不肯援手童婢一把。
好不容易返回“一月一方”，守在门口的使女赶忙把阿纨从童婢背上扶下来，阿纨已经使不上一点劲儿了，仿佛一滩烂泥。
靳夫人只瞧了一眼，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挣开搀扶自己的合安女扑上去，“阿纨，我的儿！”
合安女手上一空，心头随即也是一空，原想跟过去，甄氏扭身一拦，咬牙低道：“老实呆着。”合安女怔了怔，不及回神就被人从后头踹了一下膝盖窝，直不楞登狠狠磕在青石地面上，连喊疼的机会也没有，两个惯做杂役的仆妇，一个捂嘴一个抠住腰带，干净利落将她拖走了……
前面一无所觉的靳夫人抱着阿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阿纨勉力撑起眼皮，看着她无奈道：“母亲别哭了，我没事。”
声音都有气无力的，靳夫人岂会相信她没事？只可惜哭得狠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甄氏趁机提醒：“细君，外头风凉，不若先扶女公子进去休息罢。”
几个使女收到暗示，劝的劝、哄的哄、扶的扶、抱的抱，合力把母女俩送进门去，而正在此时姜焕来了，使女们有志一同耷拉下脑袋，再没人吭上一声，唯有甄氏一直温柔软意的劝慰着靳夫人。
阿纨人在病中，反应本就迟钝，何况拉空的肚子里浸满中药，稍稍一动便能感觉汤汤水水咕咚咕咚撞击着肠壁，一阵接一阵的翻江倒海……所以当她在人缝之间恍惚扫见冷白脸的姜焕，完全未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终于进了内室上了榻，阿纨堪堪沾到枕头，稀里糊涂的一个人猛冲过来，手如钩子勾住她袖子就是一拽，半个身子顿时歪出床榻外，害得她强忍的吐意差点破功，紧跟着耳边传来尖锐的哭喊：“女公子救命！女公子救命！”
谁喊救命？睁眼瞧见一个面上涕泪横流的童婢，又搭上一只手揪着她嘶吼：“求求女公子，救救我母亲！”
由于事出突然，靳夫人下意识护住阿纨往回带，同样吓得不轻的甄氏愣了下才一手拉靳夫人一手扯童婢，拔高嗓门一通大喊：“姜焕，姜焕，姜焕！”
在外头院子捆人的姜焕，听见动静连忙三步并作一步，一蹬一跃上了门廊，原他不便进内寝的，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礼数了，一阵风似的闪身而入，恰看见两大两小四个女子在床榻前角力，哭喊撕扯乱作一团。
大司马府素来治家严谨，何曾有过这等场面？莫说姜焕，旁边围观的使女们都傻眼了，直到甄氏气急败坏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过来帮忙呀！”
使女们醒过神来，七手八脚去拖拽童婢，谁知童婢力大无穷，死活不松手，揪来扯去的阿纨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童婢一头一脸，童婢始料未及直接愕在当场，一个离得最近的使女顺势扣住她肩膀，用力掼到地上，闹剧终告结束。
姜焕冷峭无情的白脸较往日更白如厉鬼，抓小鸡崽子似的一把抄起童婢，双脚离地的童婢就像抽掉了骨头一动不动，眼泪却汹涌而下，将黑黄之物冲开一条一条纹路，狼狈至极。
榻上靳夫人搂着阿纨亦是哭得不能自己，甄氏拿帕子给靳夫人擦拭泪水，“没事了，细君莫怕，婢子回头请医士过来给女公子诊治。”
靳夫人挥开甄氏，恨得脱口道：“别嚼舌根了，立时去请！”
甄氏连连应诺，转头给人使眼色，那人忙不迭跑了出去。“一月一方”是嵌在家主心尖尖上的地方，无论谁有一丝半点行差踏错必被“清洗”，今夜事情闹得如此之凶，带累这一屋子人，不死恐怕也要扒层皮！现下不止靳夫人恨，甄氏更恨得牙根痒痒，对姜焕道：“快去把这贱婢跟外头的一并处理了！”
阿纨吐过之后反而舒畅许多，脑子恢复运转，霎时间明白过来姜焕出现在“一月一方”的意思，当即大喊道：“等一下！”
原在垂泪的靳夫人唬了一跳，“怎么了我的儿？”
阿纨扬起脖子，又喊一声：“姜管事留步！”
姜焕虽不解，还是听话的停下来，回身问：“女公子有何吩咐？”
“你先把这个姐姐放下。”难道没看出人快勒死了吗？或者他就是来索命的，根本无所谓。
当着靳夫人的面不好忤逆，姜焕只得松手放了童婢。那童婢甚是机敏，一见事有转机“扑通”跪地，一边磕头一边咳嗽一边惨兮兮的哭求：“女公子救命，女公子救救我母亲的命！”
听见她咳，惹得阿纨也一顿咳，胃酸灼烧过喉咙撕裂般疼痛，讲话和吞口水都难受得不行，靳夫人忧心忡忡，“你莫管这些了，身子要紧。”
阿纨道：“先生已诊过脉，也已服过药，无甚大碍了。”
靳夫人闻言咬住嘴唇，眼眶又红了一圈，阿纨憋回咳意，故作正常道：“没骗母亲，您瞧着我精神是不是大好了？”
真话假话靳夫人不愿同她分辨，莫看这孩子平素呆憨，实则每次说嘴赢不过她，遂抽抽噎噎要了盏温水给她润润喉。
怎奈何阿纨注意力全放在童婢身上，草草喝了两口就推开了，而这一推推出了泥人的三分土性子——靳夫人心想来前一个个夸得千好万好，进来却作妖！是以越想越怒，带着哭腔抢在阿纨出声前质问甄氏：“谁是这刁奴的母亲？！”
甄氏肃了肃面容，回禀细君：“是合安女。”
果真如此！阿纨起初略有怀疑，这下得到证实，她吃伤拉肚子，追本溯源合安女可不就是“罪魁祸首”。倘或此事雅人摁下不表倒也便罢，偏偏通知了靳夫人，搅得“一月一方”鸡犬不宁，姜焕不出现才怪。
靳夫人不明就里，意外道：“合安女的女儿……叫朱女的？”
甄氏：“正是朱女。”
阿纨瞥一眼朱女，名字——太寒碜了。
靳夫人视线逡巡一圈又仔细打量朱女，不禁眉头一皱，合安女作为贴身使女，日日相伴不离左右，适才得知阿纨害病一时心慌意乱并未留意她什么时候不见的，便追问甄氏：“究竟发生了何事？合安女人在何处？”
朱女应景的呜呜哭起来，阿纨和甄氏不约而同朝她看去，不过甄氏是狠剜了朱女一眼，语气则恭敬道：“细君，合安女在外头呐。”
“在外头作甚？唤进来！”
甄氏无法应付了，转而向姜焕求助。姜焕当然懂得何谓“适可而止”，家主那边等他回话已久，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他叠手一揖，道：“禀细君，西苑今夜宴客人手不足，调了合安女过去帮忙，此番事了自会回来。”
不过被借去帮忙而已……靳夫人叹道：“原是场误会，早些说清楚省了这诸多麻烦。”
甄氏赔笑道：“细君教训的是，婢子大意，该罚该罚。”
笑言背后人人心如明镜：合安女必死无疑了！朱女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豁出性命求救换来轻飘飘“误会”二字，早知道做人奴才不如猪狗畜生，真是活该。
朱女万念俱灰的样子蓦然触动阿纨某根神经，决定仅在瞬间做出，她拉了拉靳夫人道：“今夜我歇在母亲这儿，让合安女伺候我洗漱。”
“不用她，我亲自给你洗漱。”靳夫人摸摸她小脑袋，柔声轻哄。
“那也得合安女来伺候，没得累着母亲的道理。”阿纨义正词严，也不老实躺着了，挣扎要坐起来。
靳夫人生怕她乱动，一会儿又折腾吐了，忙回头吩咐姜焕：“姜管事传个话，让合安女速速回来。”
姜焕纳罕的盯着榻上小丫头看，印象中唯唯诺诺的软柿子，居然妄想给合安女撑腰，谁借她的胆子？甄氏也奇了怪了，可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就试着折中道：“细君，屋里得用的岂止合安女一人，另派个手脚麻利的伺候就是。”
姜焕附议：“细君，甄娘子所言甚是。”
然而阿纨说一句抵他二人千百句：“合安女我用惯了，我自去找她。”
靳夫人一把把妄动的女儿搂进怀里，“传合安女去。”
姜焕恍悟，小丫头并非向谁借胆，而是找对了靠山。敢情真是不吠的狗才咬人，姜焕领命退下，甄氏又如白日那般，胸口顶得喘不过气。
峰回路转，朱女惊喜万分，手脚并用重新跪好，额头咚咚咚磕地，“多谢细君，多谢女公子，多谢细君，多谢女公子。”
靳夫人一向以女儿平安喜乐为重，只要不触及这块逆鳞，不会与人为难。这会儿见朱女一直磕头倒也怜惜，“行了，起来罢。”
朱女千恩万谢的站起来，甄氏尤其嫌弃的避开两步，朱女近旁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童婢偷偷递来一块帕子，她却躲掉了，没接。
话说姜焕走回院子，合安女就被五花大绑丢在阶下，刚刚屋里发生的一切她听了个明白，一脸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泪水。
姜焕一边给她松绑一边道：“该说你生养了个好女儿，还是说你找对了主子？”
合安女一激灵，缩脖子噤若寒蝉，姜焕冷笑，“没得便宜都叫你一人占了的，且听家主如何发落罢。”
合安女不假思索道：“跟春生不相干！”
“倒是怕带累你儿子，可想过里头哪个又相干？”姜焕眉一横，“你，好自为之。”
望着姜焕决然转身走进月色中，合安女后怕得直哆嗦，夜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同时也把心吹得沁凉，自己确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样样掐尖，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功亏一篑！
合安女扯袖子抹了把脸，又整理好衣裙，深吸口气站到阶前，待到甄氏命人请的医士前来，挤开带路的使女，当先将人领入堂内。
靳夫人一见着医士根本顾不上追究合安女，抱着阿纨险些又要泪洒衣襟，惊得上了些年纪的医士躬身行礼半天没直起腰来，甄氏见状有些无语，赶紧催促医士给女公子号脉，莫管病情好坏，有个诊断以免细君老悬着一颗心。
趁着这厢热闹，合安女悄没声把女儿拽了出去，此举甄氏全看在眼里，心知这对母女主意大、心眼多，防不胜防，奈何走不开没有办法拦她们。
阿纨自然也看到了，合安女居然照面都不来打么？忽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慨，自己逞一时之勇，枉做了好人，转念一想薄奚诲何许人也？谁也吃罪不起的人物。是谓因果报应，她的报应估计快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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