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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发。《明史》道:"饶勇略,有大将才。""治天下不可以无法,而草昧之时法尚疏,承平之日法渐密,固事势使然。论者每致慨于鸟尽弓藏,谓出于英主之猜谋,殊非通达治体之言也。夫当天下大定,势如磐石之安,指麾万里,奔走恐后,复何所疑忌而芟薙之不遗余力哉?亦以介胄之士桀骜难驯,乘其锋锐,皆能竖尺寸于疆场。迨身处富贵,志满气溢,近之则以骄恣启危机,远之则以怨望扞文网。人主不能废法而曲全之,亦出于不得已,而非以剪除为私计也。亮祖以下诸人,既昧明哲保身之几,又违制节谨度之道,骈首就僇,亦其自取焉尔。"

      曹父乃行伍功臣,虽已告老还乡,但因故友之交曾与蓝玉案首交往密切,更当年曹父上京办寿,诸多行伍好友皆悉数到场。太\祖冲冠一怒,上官得耳提面命,下派诸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曹父曹宁均受牵连,曹父更提至上京审问。

      曹父经营多年,颇有名声,曹宁恩师于仕林之中,也颇具威望,又得柳家相助,并未立时抄家灭族。

      曹母托人告知沈敬,诚意伯刘基(伯温)曾受曹父活命之恩,只是如今,刘基已于洪武四年致仕。刘基之名如雷贯耳,沈敬使人打听其下落,得知其如今远在千里之外,遂打马千里奔波,七日七夜,终请刘先生出面,事情得以转圜。

      曹父曹宁得出囹圄,只是曹家被夺鲁阳侯爵位,并罚没家产。

      曹父年岁已高,虽得出牢笼,日渐体衰。沈敬着人一路护送曹母及老宅众人到京团聚,又去信恳求父沈清来京帮忙医治。

      曹宁尚未被夺功名,只是留中察看,暂且停职,家资日益稀薄。当时朝廷有律,妻子嫁妆不计入家产,所以并未抄没。沈敬拿出一应所得聘礼体己作为家用,并遣散闲散仆从,克己勤俭。

      岁末年关,曹宁携厚礼拜谢恩师,并慰及柳家。众人守岁过后,曹宁提酒去找沈敬。

      自曹母到京,常借故说和。沈敬尊其为长,无不反驳,只是情\爱如那竹篮打水,总是淅淅沥沥。

      曹宁虽赌气与柳氏亲密,然心中彷徨,沈敬于他如那磐石芦苇(《孔雀东南飞》中的比喻),举足轻重,又如附骨血肉,不可或缺,可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曹宁多次敲门,静立久等数夜,仍不被允入。沈敬是江湖男儿,飒爽洒脱,曾思量与沈家夫夫沟通,两家和离,自请离去,但是又不舍孩儿,此事按耐不表。

      曹宁年后寻了恩师好友,奔走起复,殚精竭虑。沈敬与曹母沟通后,又遣散了一批仆役,节约度日。

      曹宁于洪武二十七年年末重获启用,自此兢兢业业,渐有起色。

      常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那年,柳诗请人带进蓖麻籽,混入面团制成糕点,送到曹冲等孩儿房间。幸而,曹冲的嬷嬷是曹母的心腹,那嬷嬷是前朝逃难宫女,幸得曹氏收留,忠心耿耿,熟悉内宅阴\私手段,因此常年在曹冲屋内养一尾银鱼,若食物未经她吩咐,或者未过其手,都会以银鱼试毒。

      柳氏知晓曹宁对其从未有情,前时赌气\过夜,房\事也甚是敷衍。偶有酒醉或浓\情\高\亢或迷糊未醒之际,常常呢喃沈敬之名。

      那柳氏自孩儿过世,又恳求曹宁努力多次都未再得子息,日日心思恍惚,心浮气躁。后待得曹宁得出牢狱,才将将勉励振作,可曹宁自那却不再与其度夜,每有请帖往来,也都先知会沈敬,然后独自前去。

      柳氏自那起心急如焚,又见曹冲曹和二位公子聪明乖顺,曹悦机灵乖巧,渐起妒忌愤恨之心。趁曹家因遭逢大变,人手稀少,柳氏寻得机会就暗下毒\手。

      话说那嬷嬷见银鱼翻肚,就知不妙,让婢女仆从围住厨房,又护着公子小姐,一同前去禀报曹母和沈敬。

      沈敬自与曹宁渐行陌路,就皆将精力用于孩子,得知孩儿险些被害,怒火冲天,直直发疯要拿剑杀\人。

      曹父曹母也是又惊又怒,拘来一干人等,堂厅大院一一审问,又快马去府衙通知曹宁回府,遥请郎中过府检验。

      因厨房用度皆记录在册,曹宁知晓后也曾失去理智使用一二杖刑此类逼供手段。因此一时二刻,此事也水落石出。

      柳氏被拖至堂厅,初时多有诡辩,巧言令色,后见证据确凿,也破罐破摔。沈敬不顾一切,怒起拿剑一时要将她就地正法,柳氏惊怕不已,拉住曹宁就道,柳家对曹家蓝玉案中的恩义。曹宁考虑再三,不得不将其暂时拘禁其房中,又着专人仔细看管。沈敬见状,愤恨不已,拂袖而去。

      沈敬担惊受怕,遂将三个孩儿放在一起,仔细看管,悉心照顾。所用饭食,皆自己一一试过,才让孩儿食用。

      曹宁询问沈敬,沈敬道“天子犯法,与庶名同罪,柳氏犯罪,不可因其未遂而轻拿轻放,也不可因其家族恩义,轻轻揭过。送其见官,公堂之上,自有论断。”

      曹宁劝道“柳氏之罪,确实天理难容,但依照我朝律例,因其未遂,也不至死罪,顶多牢狱之灾。何不……”

      沈敬起身,捏住长剑,言道“无需多言,要么见官法办,要么吾将其就地正法,一命抵一命,我自去公堂束手就擒。”

      曹宁上前将其搂住,却让沈敬用力推开,曹宁后退几步,险险立住,又道“柳家在官场也有不少门生故友,若柳氏入狱,柳家背后使力,或许不久就可减脱牢狱之灾。你若直接将他就地正法,以命抵命,那可舍得我们那三个孩儿?何不如,我将他逐出家门,并将其恶行告知其宗族,又请其父兄严加管教。一来也算还了其柳家恩义,二来,如此蛇蝎之人,也可远离曹家,此事如此也算两全其美。夫人意下如何?”

      沈敬怒不可歇道“曾闻朝廷对贪赃枉法之事,皆不容忍。将此女送去法办,若她真轻易脱罪,吾去敲那登闻鼓,滚那钉台,踏那火坑,誓要将不法之人公诸于众。”

      曹宁见沈敬不依不饶,又是多次相劝,间或试图与沈敬拉进关系。

      沈敬愠怒,曹宁也甚口干舌燥,两人互不相让,渐起龃龉,两人不欢而散。

      翌日,柳氏那留京为小吏的族叔,被曹宁请上门,曹宁直言不讳说了柳氏恶行,又言送官法办。那族叔吓得不行,跪言,柳家世代风骨,若因柳氏之故,门楣受损,无颜立足。又巧言暗示,柳家对曹家恩义,劝说曹宁可将柳氏逐出家门,让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柳家绝不插手。

      曹宁着曹德送走,兀自不语,左思右想,又让曹德准备一壶温酒,自提了去找沈敬。

      沈敬几日看顾孩儿,离去之心,又起波澜。他本想给沈父写信,几次三番,又不知从何下笔。

      沈家夫夫现在长居千里之外的彭城,不再四处游历。袁元许是年纪增长,年前生了大病,虽有沈清在旁调养,逐日康复,但是沈敬孝顺,不愿其忧思过重。

      早起,嬷嬷禀报沈敬,言曹母甚是想见孙儿,沈敬使那嬷嬷带了两个小的过去。

      曹冲刚下学,粘了沈敬说话。曹冲聪慧,曹宁平日考教文章,都是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曹冲见沈敬神思不属,道,“爹爹是想离开父亲?”

      沈敬惊愕这孩子心思细腻。曹冲眼眶通红,“爹爹别走。”

      沈敬问“若吾与你父分开,冲儿可愿与爹爹离开此地。”

      曹冲大惊,趴在沈敬膝头,泣不成声,梗咽道“爹爹与父亲不要分开。”

      沈敬心乱如麻,细细安抚了他,又让仆从带其下去洗漱,哄他入睡。

      沈敬捏了长剑,在院子里比划了一番,累的精疲力尽,才仗剑而立。见曹宁提些饭食,嬉皮笑脸迎来,沈敬始下了决定。

      沈敬让曹宁劝了两杯酒,就推开酒盏,道“你我如今形同陌路,干脆分道扬镳,各奔前程,那三个孩儿若不愿离开,吾自时常探望一二。……”

      曹宁愕然,扔下酒杯道“分道扬镳绝无可能。”见沈敬心思笃定,似有一意孤行之势,心惊胆战,道“若为柳氏之事,自全听夫人之意,不日就将人送官法办就是。夫人离开无需再提。”

      沈敬道“你我事情与柳氏法办一事无甚相关,吾既非要挟与你,口不择言,而是深思熟虑,肺腑之言。”

      曹宁捏住沈敬,心神大乱道“万万不可。”

      沈敬又劝道“你我皆为男子,并无婚契,而世人也未见你曹宁夫人,你只需对外言曹家夫人不假人世就可。依你之能,他日未必不可为官做宰,只要再过些许时日,时过境迁就可再迎娶新妇,望你他日仍仔细待我孩儿,若不然,……”

      曹宁听的头疼欲裂,见沈敬说的头头是道,恐一日之功,想是思量良久,神情语态冷静,似冷眼旁观之态。若非当下一人是曹宁自己,他都要为沈敬安排赞一声妙极。曹宁心下苦楚难以抑制,头晕目眩,如飘忽摇摆舟船之上,沈敬言语似铁凿敲钉,字字让人心急火燎,句句让人疼入肺腑,搅得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痛苦难当。

      曹宁声泪俱下,悲恸欲绝,道“你我夫妻何至于此。我与那柳氏只是……”与你赌气。他正要脱口而出,却见沈敬漠然,想起昔日誓言凿凿,言行却出尔反尔,深感背信弃义,唾面自干,心下如料瓶打番,五颜六色都有了。

      曹宁椎心泣血,苦苦哀求,沈敬道“你我之间再无可能,无需多言。”说完,拧着长剑,自行离去。

      曹宁告假闭门三日不出,三日后着人将柳氏及一干人等,送至官衙,人证物证俱全,柳氏立时被判入监,曹宁又致信柳氏双亲,言「恩义两难全,吾自为官,自当秉公守法,他日若柳家有难,不违公义,自当奋勇相报。」

      柳家回信致歉,言将柳氏逐出家门谢罪。柳氏之事就此尘埃落定。

      曹宁禀呈双亲,恳请相助。曹父曹母得知此事,多番说和,更唆使几个孩儿,苦苦挽留,费尽心机。

      曹宁扶梯上树,寻机搬回主院,却被沈敬提剑赶了出去。曹宁恐沈敬武功高强,若心血来潮,就如那泥流入海,杳无音信,因此暗做盘算。

      又过半月,曹宁办妥几件差事,得了朝廷嘉奖。曹母着人安排了家宴,宴上曹宁托酒相请。沈敬顾着曹家双亲面子,利落接过,满饮一杯。

      家宴过后,曹父曹母拉着孙儿逗趣考教。

      沈敬被曹宁劝入房中说话,沈敬年青时就知曹宁或有胡搅蛮缠,因此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不改初衷,哪管他锲而不舍,罗里吧嗦。

      果不其然,曹宁又托酒致歉,沈敬又满饮一杯,事不过三,曹宁再劝,他也不再举杯。曹宁见状,果又滔滔不绝,负荆请罪。仍见沈敬神色不改,就上前一步,搂住沈敬,动手动脚。

      沈敬忿然欲将其推开,却突感手脚无力,像那面团似的,整个瘫软在曹宁怀中,唇齿都虚软无力。

      曹宁见他软倒,兀自上前叼住沈敬嘴角舔舐,“娘子武功高强,为夫怕你一走了之。此药来自锦衣卫,只会让人散了功力,力气逊于常人。娘子第一次服用,些许难受,很快可好。娘子与我多年夫妻,许久未曾敦伦,故而疏离了情分,这是为夫不是,为夫以后一定兢兢业业。”说完,抱着沈敬上\床。

      春宵\账暖,沈敬嗫嚅哭泣,曹宁却是精\力\旺盛,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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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敬自那日起就被拘在房中。曹宁另外安排人手守卫,每日饮食都有专人安排,吃食都有软筋散之类药物,因此沈敬日日浑身无力,两人几乎「夜\夜笙\歌」。

      曹父曹母得知,曾经苦劝。可曹宁在沈敬这事上,寸步不让,甚至以死\相\逼,曹父曹母两人无法,见他疯\魔,只能更护着几个孙子。

      年关渐至,朝廷停朝多日,曹宁休沐,又拉着沈敬戏耍,房间早就备上炭火,烧上地龙,哪怕仅着单衣,也温暖如春。曹宁拥\着沈敬,上下其手,说些不入流的闲话。沈敬眼不见为净,从不搭理一二。

      曹宁兴\起道“为夫进来勤恳\播种,不知娘子能否再为为夫添上一儿半女?”又兴\致\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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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月。沈敬时常推拒吃食,日渐消瘦,病骨支离。病中惦念几个孩儿,曹宁忧心如焚,让人禀了曹母带了曹冲等诸子过来。

      曹母见他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于心不安。又见沈敬病中仍不忘几个子女,面色羞愧。

      那日见完爹爹,曹冲拉着九岁的曹和曹悦,跪在祖父祖母身前哀求。几个孩子相貌出众,唯曹冲最似曹宁。曹冲年有十二,正是鲜衣怒马的年岁,可是他自小孝顺,又被沈敬教的很是规矩,平时处世沉着冷静,曹母鲜少见他今日这般泣不成声。

      曹冲道“祖父祖母,救救我爹爹。”说着拉着曹和曹悦磕头。

      曹母拉他们起身,面有萋萋,道“如今可救你父的只有你外祖。然你外祖父性格,他日……”曹母顿了一顿,有些说不出口。

      曹父接着说道“你们父亲现在油盐不进,固执己见,兼陷入迷罔,一意孤行,不可救药。你爹爹对我曹家恩同再造,既然你们有心,我即刻修书给你外祖。然如你祖母所说,你爹爹若就此离开,他日相见可能遥遥无期。”

      曹和曹悦听了泪流满面,曹冲愣了半晌,跪地磕头,哭道“为救母亲脱困,冲儿也可学那沉香劈山救母。”

      见曹父点头,几人兀自哭做一团。

      洪武二十八年,夏末为至,曹宁被擢升吏部尚书,又因沈敬病愈不久,被诊出有一月身孕,正是春风得意,眉飞色舞。

      那日金乌刚落,曹宁捧着沈敬喜欢的吃食,兴致冲冲的去找沈敬……

      洪武五十八年春夏之交,曹宁病的很是凶险,子孙儿女齐聚秦淮。

      曹宁数度急声哀求幺儿,询问沈敬所在,眼角通红,涕泪不止。

      那幺儿名唤沈澜,长相和性格神似沈敬,武功颇有造诣。沈敬于他十五岁时去世,临终前告知其身世,嘱其投靠曹宁,反复叮咛,殷殷切切,又曾遗言此生与曹宁不复相见,才撒手而去。

      幺儿守孝重诺,近二十年间,曹宁次次询问,都从未透露,只每年寒冬腊月之际,会离开秦淮,独自前往拜祭。

      曹宁自沈敬失踪,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都无从得知沈敬下落。如今落泪苦求,泪眼见幺儿仍固执摇头,搂着沈敬牌位,几近疯魔,遥想当年,悔不当初。

      曹宁想起那年沈敬离开,那元睿观主着人送来的卦言「相爱容易,相守难;相守容易,相信难;相信容易,相谅难。」不久就郁郁而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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