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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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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了口的玉铃悬浮在剑侧,在东侧深山的方位轻轻摇响。
前头的杳春追着玉铃、带着大批东海宫的弟子寻找金萧踪影,阮棠则只能悄悄跟在最后,把长盈抱在怀里。
杳春不太信任他,话里话外不让他跟。而长盈是被哄着去睡觉。两个人同病相怜,一拍即合,偷偷摸摸地跟了出来,勉强用长盈那枚坏了的玉铃试着找二人的下落。
“这个碎了的玉铃还可以用呀?”
“最多再撑一柱香。”阮棠看着法器上透着灵力的裂缝,叹了口气,“抱歉,之后我赔你一个。”
“没关系,我可以拜托师尊再做一个。”长盈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个呀?听说这好想是师门里才会的。”
“呃——你知道,我学医,”阮棠睁着眼睛瞎扯,“拜读过药仙君的各种事迹和手稿,也包括这个玉铃的制作方法。”
长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们跟着迎元和金萧的信标已经追到了东山里去,景色有些像阮棠白天来过的地方。
“金萧姨姨会不会是在乎白天的事,所以才让师尊用这种方法带她来看看?”
“……太胡闹了。”阮棠脸色微愠。
正在此时玉铃忽然忙碌起来,一会儿在他正前方摇一摇,一会儿又往更东的方向敲一敲,转得像是过年。
“两个人分开了,一个停在不远处,另一个往东去了……”阮棠看着前方,“哦,杳春他们往东去了。”
“那我们往另一边去?”
“好。”阮棠重新御剑,调整方向,往近处的山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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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在半山腰的崖边找到了迎元。
他套着撕坏了一半的破衣烂衫坐在石上发呆,凄凉的独影被月拉长,飘摇在一众将死的枯木之中,竟毫无差别。
“师尊!”长盈爬下剑,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
迎元回过神来,脱下那只剩一半的外袍接住了她。
“……不用站这么远吧,我现在睡醒了。”他看着十步开外抱着胸的阮棠,撇了撇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阮棠白了他一眼,“就你一个?”
“金萧在东山找竹深的下落,可惜什么都没找到,这会儿应该被东海宫带走了。”
“你跟金萧瞒了我什么?”
“……”迎元斜睨了他一眼,话里有话,“师门里的事儿,不方便多说。”
阮棠被他实打实地噎了一口,指着自己的脸,“好好好我是外人,你最好认错人的时候也这么想。”
“怎么能这么见外呢!”长盈对阮棠支起个笑脸,又回过头板着脸训他师尊,“看你之前干的好事,他还在生气呢,快说好听的哄哄他啊。”
“什么好听的。”
“什么你其实很看重他啊,刚刚不是故意的啦,就是说点好听话……”
阮棠就抱着胸看那么屁大点儿豆丁跟个小大人似的出谋划策,可惜真正的大人反而是最幼稚的那个,不仅一个子儿没听进去,还伸手把长盈的嘴堵上了。
“小孩子懂个屁,”迎元抬起眼看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阮棠的脚步不自觉往后撤了撤,开始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看我就收你为徒,进了师门,咱们就是一家人,”迎元挑眉,“怎么样,包赚的。”
???
“我毕竟名誉天下,拜我为师是需要一点准备,没关系,现在只要你同意跟我,可免除笔试面试体检等等一系列繁琐的流程,绝对实惠,量大从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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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行,敬师酒也能省!我竖面镜子替你给我自己跪了,如何?”
“迎元!”阮棠忍无可忍,“你有病啊!!”
“我有病你不是早知道了,”迎元为难地看他,“你别再退了,要掉下去了。”
阮棠冷哼一声,“掉下去又如何,你再逼我,我自戕。”
迎元立刻原地站直了,举起双手投降。长盈用力地踢了她师尊一脚,去把阮棠拉了回来。
“别说了别说了,”长盈甜甜地摇着阮棠的胳膊,“好阿棠好哥哥别走,陪俺下山,一起回去嘛。”
阮棠被她摇得心软。好吧,他就是这么一个没什么骨气的大人,很容易迷惑在类似于好哥哥好师尊的哄骗之中,不然之前怎么能被迎元吃得那么死。
“好阿棠好哥哥~”照猫画虎的声音忽然从另一侧幽幽响起,那佯装甜腻的浓浓鼻音,又细又飘,不男不女,实在是叫人醍醐灌顶,“陪我下山~——嗷!”
“说人话。”
“当我徒弟——嗷!”
“说、人、话。”
被差点沿着台阶踹下山的迎元悻悻地爬了回来,蹲在比阮棠低一点的台阶上,抬起眼阴测测地看着他。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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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下山路,长盈走在中间,小姑娘的脸上红扑扑的,走路都摇头晃脑。
她很少两只手都能被人握住,右边的手粗糙宽大,掌心有疤也有茧,抓着她的时候会带着些力。左边的手却很柔很轻,连牵她的力都软的刚刚好,不用看,都知道那一定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好像一家三口哦——嘿嘿。
虽然有些不敬,各种意义上的不敬,但是长盈还是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脏死了。”迎元捏了捏她的手,“鼻涕泡都出来了,自己擦掉。”
“忘带帕子……”
“找片树叶解决,谁让你忘的。”
“你这么凶干嘛。”阮棠蹲下身掏出自己的帕子展开,轻轻抵在她鼻尖,“擤,慢一点,嗯对——”
“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他拒绝了长盈要把帕子洗干净还给他的请求,用濯洗术洗净了叠起来放回身上,旁边的迎元盯得好像要把他钻出个洞。
“你都把她惯坏了。”迎元那一脸酸倒牙的样子,“我师尊都没这么宠过我。”
阮棠移开视线。迎元小时候他是比现在要严格一些,一方面他初为人师学艺不精,先学了怎么端架子。另一方面他以前太爱撒娇,稍不注意就要被亲一口,这长大了还怎么得了,所以不自觉地就呵斥得多了。
……但这么想起来,金萧他们几个也很爱撒娇,他怎么似乎就没太在意,甚至没意识到危机。
阮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长盈还在乐,乐得得嘴角咧到耳后根,脸颊红扑扑的,被迎元拽过去把那半片外套重新理了理,几乎快把头都包进去。迎元自己倒是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被仓促的北风勾起劲瘦的腰线,翻飞的衣角在风里猎猎作响。
“你身上的伤没事了?”迎元突然问他。
“没事。”阮棠愣了愣,“你们瞒着我去找竹深的下落,是担心我的伤?”
迎元撇嘴,答非所问,“金萧说白天我们去过的那洞穴里有竹深的血,但目前也只发现了血,而且她的卦象很差。”
“至少……”阮棠蹙眉,“云姥城还在,他的金丹还在,还活着总能有机会的。”
迎元没再说话,抬起头从山腰的缝隙往不远处的山头看去。阮棠顺着他的视线望,那里正是东山的方向,如今为了搜寻金萧的下落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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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春御剑穿梭在山林之间。
搜寻金萧的下落不是很顺利。半时辰前处在东山的信标陡然消失,玉铃像是陷入了冬眠一样安静地躺在掌心,再也无法感应方位。好在有东海宫的帮忙,搜寻进展得还算迅速。
东山的地脉紊乱日益严重,腐烂的淤泥像是恶瘤吞噬了坚实的大地,却也留下了几道还算清晰的脚印,杳春跟着那反复的脚印一直往深处走,心中忐忑地祈祷。
别看金萧长得人高马大,那一身的懒骨头,有歹人靠近都不知道。她从小练功就爱偷懒,法术学得也是一知半解,打遍门派还能全身而退纯粹是他们几个师兄放海了,才放纵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早知今日,当年在师尊面前就不该帮她糊弄过关!
杳春追悔莫及地叹着气,猛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些许窸窣声响。
——有人。
他屏息上前,穿过稀疏的枯枝,男人背立于山石之中,正低头琢磨着什么。定睛一看,此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可即便落魄如此,那背影也实在太过熟悉。
“……竹深?”
竹深转过身,眼里的茫然被惊喜取代。
“你没事!你逃出来了!”杳春喜出望外,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哎,寒暄之后再说,金萧进山来找你,你见到她没?”
“我……”他嘴唇嚅嗫,面色苍白,“师兄,师兄你能相信我吗?”
杳春扶着他的胳膊,掌下的手臂枯瘦干柴,冰冷的皮肤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温度。曾经健硕到令他羡慕不已的小臂现在不过堪堪一握,轻轻触及,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
“我信,我信,怎么……”见状,被久别重逢冲昏头脑的杳春不得不冷静下来,看着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把式盘,如遭雷击地呆在原地。
血——刺目的、淋漓的血浸润了式盘,从指缝里淌下。
式盘是金萧从不会离身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让她贴身的法器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杳春猛地抬头看向竹深,灵力流失的男人难以维持盛时容貌,眼角唇周横生的皱纹中尽是凄苦的模样。
不……不可能……且不论动机,他自己还一身的伤,金丹受损、近乎碎裂,单凭一人甚至不一定能闹得过金萧。
杳春转过头四下搜寻。附近树枝上挂着的衣袍很快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拿起衣袍,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这是迎元的衣服——他十成九断定。
剩下的一成……
杳春攥紧了那单薄的布料。
竹深禁闭是拿着的剑是迎元的。
金萧失踪时周遭散落的衣服也是迎元的。
“二师兄,”竹深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悲怆,“虽然师尊的事发生了,但你我仍然不希望他真的叛出了师门,我理解你,我们都更愿意相信他有苦衷的那个可能性。”
“但我们的大师兄早就死了,现在站在那里的只能是魔君。”男人合起了沧桑的眸。
“那个意图杀了我,现在又害了金萧的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