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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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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清河---不净世
兰陵金氏的宴席素来是百家朝贺,这样好的盛景从前云梦、清河、姑苏、兰陵几家司空见惯,如今却是不怎么发生在清河。
聂氏遗孀秦毓原本生于名门望族岱山秦氏,后来因为射日之争没落了,加之赤峰尊身故,聂怀桑未能担起他身上的重任,清河聂氏也逐渐远离权力的中心。
同样是小孩子百岁宴,清河门庭冷落,没那么多人阿谀奉承,不过去的人也都出自真心。
抱山散人教徒弟是因材施教,延灵道长以醇厚的内力见长、藏色散人修符咒修得出神入化、晓星尘剑术一绝,而皓月散人医术最得她的亲传。
因为对聂明玦有愧,聂夫人生产前几日金玉华便召集了同行之中最好的妇科大夫一直守在清河,聂氏的孩子差一点难产,是她施针缓解胎位不正,才让产婆顺利接生。聂夫人拼尽全力才生下这个红扑扑的女娃娃,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累晕了过去。
隆冬飘雪,金玉华守在产房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产婆抱来的孩子,拢了拢肩头厚厚的大氅,将孩子包裹在怀里。金玉华将孩子抱去给聂夫人看,聂夫人伸手触碰到孩子的指尖便开始落泪,她在聂明玦葬礼上都没落泪,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终于留下了他的血脉,也算不枉此生了...”
聂夫人说这孩子是金玉华救下来的,让她取个名字。金玉华想起方才看见窗外的景致,初雪过后满园玉兰傲雪凌霜,才道
“玉兰坚韧洁白,在中药里又叫辛夷,便唤她聂辛夷可好?”
金玉华抱着辛夷便能想起她的父亲,心里无比沉重,却又庆幸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按辈分金玉华称聂明玦一声兄长,聂辛夷与金凌同辈,唤她姑姑。出于聂夫人绝对的信任,辛夷会走路就被送到金玉华身边教养。
金玉华视角
谣言不过是捕风捉影,我父亲早都化成灰了,当年的一切都无从考究。能做的,只是在他们心中埋下一根刺。在谣言即将平息之时,金光瑶与秦愫的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孩。
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威胁到我的金凌了。
放眼望去整个金麟台风光无限,大摆筵席铺张之风,比我父亲在世时还要严重些,倒显得我们格格不入了。他亲手了结了聂大哥,清河聂氏小辈里的第一个孩子便就成了遗腹子。我与江澄一道踏入斗妍厅,就见聂怀桑早就备好的百喜图挂在正厅,明晃晃的镶金红玉映着满屋的珠光宝气艳压一众贺礼,像是生怕别人不知他的心意。
我被晃得眯着眼睛,戳了戳江澄道“你猜这是谁送的?”
“别,我不想知道...”江澄颇为不满地收回目光,拉着我入席。大把的银钱不用在正途上,整出这么些没用的东西,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江澄不解聂怀桑的行径,也不喜欢我整日朝清河跑,一听见那不务正业的聂宗主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只要有蓝忘机在的时候,他就是碧晗丫头的首选,我看向屁颠屁颠朝他跑过去的女儿,一阵惆怅。
什么也不必说了,这孩子算是白养了。
余光瞥见辛夷,我一把将娃娃捞起来,辛夷坐在我腿上还挣扎着要跑,我捏着她的脸。
“你看看你呀,一刻也坐不住!阿澈就不会乱跑。”
我看向安静坐在我与江澄中间的乖孩子,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那边一本正经道“阿娘,你再揉我头发就乱了...”
“好吧。”
辛夷喜欢吃金麟台的牡丹酥,一连抓了两块还在往嘴里塞,江澄捏着她圆鼓鼓的脸颊,板着个脸道:“吃多了小心蛀牙。”
辛夷眼巴巴地看着江澄,然后将手里还剩的一块酥递给他。
这要是换成江碧晗那个臭丫头,早就撒泼打滚了。江澄面上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他几乎是老泪纵横,毕竟这人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一本正经的样子,飞快地将他那边的点心全部挪到我桌前。
“看吧,我就说你会喜欢她的,不过我也不清楚毓姐姐怎么想的,送到咱们两个手里,真的能养出正常孩子吗?”
“能的吧......”江澄本来想反驳我,原本安安静静的阿澈也跑了,眼前四道身影一闪而过,突然说不出话了。金凌、江碧晗、江澈、聂辛夷,有一个算一个,已经绕着宴会厅跑了好几圈了,像几只抓住不住的野猴子......
我还只是心里这么想,身侧有人说出了我的心声:
“几个孩子拆开也就小晗一个淘气,放一起全部都疯了!把我逼疯算了!”
我回头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孩子王嘛!前面几个孩子还在疯跑,习晴气喘吁吁地停在我身后,看样子是实在追不动了。
我憋笑被她发现了,她狠狠剜了我一眼。
金如松满月酒,宾客络绎不绝。秦愫抱着孩子与金光瑶站在斗妍厅内迎来送往,金麟台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习晴终于抓到一个孩子扔过来,阿澈跑累了爬在江澄怀里喝水,一不小心喝了他放在案前的酒,发现江澄面前酒盏里的酒莫名其妙见底的时候,孩子已经睡过去了。
“完了,这小子喝光了...”
“红玉...红玉!快,快去煮醒酒的汤药!”
我们匆忙离席,抱着孩子回了揽月殿。阿澈被灌了好些醒酒汤才叫得醒,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祖母说我跟江澄不配为人父母,我在她面前忏悔了很久,却是如今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离谱。
我将他带到这个世界,并非他的意愿,应该照顾好他的...
我摸了摸阿澈的脑袋,这孩子投生在我肚子里也是倒了霉了,一口奶没喝上,酒倒是喝了不少......
江澄一下又一下拍着阿澈的后背,轻声道:
“当年你生阿澈赌气不让我进屋,我在产房外面站了一夜,听你变着花样地骂我。”
“祖母叉着腰站在床前,指责我有力气骂人没力气生孩子。”
“是我对不起阿澈...”
江澄一遍又一遍取了湿巾来替孩子擦脸,叹道“你知道就好,我从前一个人照顾辞安和小晗,总想着那些年你生完小晗,又将她养得这么好也未曾怨怼,我不该怨你什么。”
我接替了他手里的湿巾,一点点擦拭着阿澈的小脸,边同他说话,
“自从我们有了孩子,你的心境变得越发柔和。”
江澄握着阿澈的手,烛火跳跃着在屋内荡漾开光晕,我看得见他眼里有闪烁的泪光。约莫是有些醉意,他从曾提起不被父亲偏爱的过往,如今也娓娓道来:
“我很小的时候便知晓爹娘并不相爱,后来,我立志一定要娶个我喜欢且对我百依百顺的女子,至少这样,我的孩子便不会同我一样...”
“事与愿违呀,你娶回一个姑奶奶~”我没再看向他,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烧已经降下来了。拧干湿巾,下一秒江澄轻轻握住我的手。
“不是这样的,我的愿望其实实现得差不多了。”他说。
“那好吧,我尽量对你百依百顺,行了吧!”
快撤席时我们才回,辛夷跟着聂怀桑不知去哪里鬼混了,金凌和碧晗仍旧在宴席上跑来跑去,他们跑到金光瑶和秦愫面前吵着要看弟弟,秦愫笑着,弯下腰让他们够得着金如松。
我跟着过去,见金凌摸了摸那孩子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弟弟的脸好软呀”,碧晗也摸了他的脸“弟弟真好看”
那孩子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不哭不闹,像极了碧晗小时候,我越发不敢看他。
“今天舅舅舅母有好多事情要忙,你们两个自己玩吧。”
目送两个孩子又跑开了,侍女跟了上去,我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满月的孩子。
他不认生,冲着我笑,脸上的小酒窝露出来。
“他笑了,看来很喜欢我们阿月~”
金光瑶提议让我抱一下,我我愣在没动,江澄接过如松之时我才是如释重负。
抱着他于我而言就是如坐针毡,毕竟他还未出生,我就安排好了他的归处。他注定得不到父亲的疼爱,注定是要夭折的。
一团和气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孩子我真的一点都喜欢不起来,拨浪鼓在手中翻动着,面上笑容却是僵硬得不能再过了。
江澄抬头看向我,面上是一言难尽的无奈,若是放在从前我有如此歹毒的念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阻止。
可是如今,他也跟着发愁。
前夜莲花坞
金玉华一件件整理着替如松备下的满月礼,项圈是照着金凌小时候戴的那只打出来的,从前阿苑也有一副,在夷陵的大火中烧成了灰烬。江澄在书架子翻出当下时兴的话本扔在她面前,那卷书金玉华刚看完,讲的是兄妹相恋爱而不得。
“坊间传闻,你都听见了?”
“嗯”
“...”江澄开始闷闷不乐,金玉华只得放下手里的项圈,趴着他的背替他捏肩膀。
“这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真的~”
“所以你一开始让人散布谣言就想到了!”
“那不是谣言。”
“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
“反正都家破人亡了,事情再做绝些也无妨,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金凌,包括襁褓之中的婴儿。”金玉华做了这么多事着实没几件瞒得过江澄,他不过问便她不说。
江澄终究保持理智,没有发疯到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他厉色看向自己的夫人:
“不可理喻!一个孩子罢了,金凌有我们...”
“我又没说要对那孩子怎么样,你不信我?”
“就是知道你的性子才让你别做傻事!我不信伤了那孩子你当真会好过。”
“来不及了...”金玉华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克制着情绪冷静下来。
许久,伴着微不可查的叹息,江澄握着她的手道:
“只要你想这样做,无论对错我都陪你一起...”
“不,做错事的人一个就够了...”盛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江澄,刺痛了他的软弱和自欺欺人。
很多金玉华做的事,江澄不算不知情,就比如常萍能活到替薛洋翻案、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习晴、以及聂怀桑声色产业背后的消息链......
江澄是仙门之中最年轻的家主,是能重振莲花坞,统领一方的天之骄子。他并不是傻,只是在自己没办法接受的事实面前选择蒙蔽双眼。
可他逃不过去的,金玉华是他的妻子,他会和她一起面对。
金玉华视角
“这可比那两个乖多了”江澄看向金如松,又回过头四下寻找那两个跑来跑去的孩子。
秦愫面色红润,恢复的很好,在宴席上与我谈笑风生。我揪心着小儿子,但还有任务在身,焦急地等聂怀桑出来。
“恭喜二哥喜得贵子啊”这音调,一听就是聂怀桑,他和金光瑶一起走过来。
“这孩子生得真好看”他说完看了看我,然后夸张地反复看了江碧晗和那个孩子好几眼。
金光瑶出声询问“怀桑,怎么啦?”
“这双眼睛和皓月好像啊!比那边跑着的亲生女儿还像!”
“方才江宗主也这么觉得,这么一看,真的很像”金光瑶也看向我,又听见聂怀桑说道“依我看呐,嫂嫂和皓月也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连孩子都那么像”
他轻轻扇着扇子,似是无心这么说了一句,又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的任务就是等聂怀桑来,给金光瑶喂苍蝇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这样不是更像一家的吗?”我又接上话,笑盈盈地搂着我的小嫂嫂。
秦愫抿唇一笑,欢声笑语间,我瞥见金光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刚才我和聂怀桑你一句我一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逼着金光瑶警惕起来,这孩子毕竟很有可能,需要再投一次胎了。
秦苍业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我非常没有眼力见地凑上去问他:
“秦叔父,大喜的日子怎么没见叔母?”此意一出,站在一处的金光瑶和秦苍业脸色难看的跟吃了苍蝇一样。
我的目的达到了,成功恶心到金光瑶,功成身退时聂怀桑悄声道:
“你厉害”
我忙着回去照顾阿澈,视若无睹。这孩子半夜又发了一次高热,替阿澈擦脸的时候,我忽的想起自己半年前还质疑过聂怀桑的的计划。
那时候听着他造我的谣,我一边听书,一边调香,正眼都不带看他。
“金宗主花名在外,也不缺这一桩一件了。”他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他连死人都不放过这件事情。
“所以你就连带着编排他的血脉遍布天下?”我拎起他的衣领,下一秒就想揍他。
“我错了,我错了,这也是情势所迫嘛,都为了报仇”我放开他的领子,他讨好地给我倒了杯水。
“聂宗主不去写话本,可惜了!”
“本来就无从考究,现在说这个谁信啊?”
“即便是空口无凭,你怎知他信不信?”
“这样的丑事要是抖落出去,吃亏的好像是出生金氏的我吧?”
“你又不怕旁人说什么,而金光瑶这人最怕的就是世人的看法,光是让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多无趣~”
从前他说要诛心,我总觉得不靠谱,可我实在是小瞧了谣言生长的速度。不出半个月,连我都没放过,说金麟台那位从前便有逾越兄妹之情的举措,
江澄本来就听不得这些,听了谣言,先是气得吃不下饭,而后连带着我也跟着遭罪,磨得我下不了床。
平日调香的银铲子被扔出去,擦着聂怀桑的脖子又旋回到我手上。
“聂怀桑你要是毁我的名声这就不对了”
“这我也控制不住啊,谁知道传出去他们会这么想?不一般的兄妹情~”
我直接一个白眼“去你的兄妹情!会不会说话,我劝你舌头捋直再说!”
聂怀桑心虚地替我斟茶“从前我也觉得难办,毕竟空口无凭,现在有这个孩子,总会让人联想。”
他放下茶盏,叠起扇子,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手心。
“我们的目前已经达到了,任其自生自灭不好吗?”
“我知道你有孩子之后就变得心慈手软,但是这种人活该遭报应!”聂怀桑道。
我沉默着不说话,聂怀桑继续说着“我大哥的孩子是遗腹子,连父亲什么样都没见过,这么一想,你还会觉得过分吗?”他在此事提醒我,金凌也是如此。
聂怀桑要让那孩子成为痴儿,我们不欢而散。可是人就是这样,一旦在人心里埋下猜忌的种子便会迅速生根发芽,摧毁一切。
我看着那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聂怀桑如约没有动手。可笑的是我所做的统统都是白费,甚至不用昧着良心做些什么。
金如松天生是个痴儿。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这惹人疼爱的小侄子,仿佛专门来给他父亲致命一击。谣言平息了也无妨,本就是只说给金光瑶一个人听的,他越发地睡不着觉,倒是让我很是舒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孩子会跟我最亲,远远超过他的爹娘。
如松三岁会走路开始就屁颠屁颠跟着我,比我自己的孩子还要粘人。
按着与蓝湛的约定,我女儿整日关在姑苏蓝氏受书香陶冶,听他抚琴安魂熏魄,一首洗华听得倒背如流,天天受训罚跪丝毫不影响她最喜欢的长辈是蓝湛。
不同于放养的女儿,我与江澄对金凌一直严厉,他大一些的时候就更偏向温和的小叔叔。
好在金光瑶确实对金凌很好,怕他无聊还特地寻了最好的黑棕灵犬陪着他,只是那狗也过的滋润过了些,再胖该走不动道了…
我从不曾刻意掩饰自己对如松的偏爱,周岁礼,那孩子抓了砚台又拿不动,跌跌撞撞爬进我怀里要我替他拿。他四岁跟着我学写字,虽性子慢些,却心如止水,练得一手好字,一笔一划仿着我的笔迹,能写得七八分像。
江澄拿着两张瘦金体看了又看,半天才认出一张不是我的字迹。
我们都觉得他是个正常的孩子,可后来他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四岁,金凌和江澄这样正常的孩子五岁时已经能与先生答辩,如松却一直温吞吞的,也不怎么说话。
一把脉才觉大事不妙,脉象细软且滑,又见之词不达意,面黄少华,唇指色淡,神情呆钝,张口舌淡,苔少,是心血亏症。
听了我的诊断,金光瑶惊慌失措打翻了茶盏,却没再请大夫来看。
请多少人来看都是一样,说真话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去见阎王了,自然是等同于没再请过大夫来看过。
我知道他怕什么,他不敢让人觉察到这孩子的异常,所以一定不会让他活到让人看出端倪的年岁。
分明一切正朝着当初我所预想的方向发展,我却再也无法展颜。不知那孩子几时殒命,我同样倍受煎熬。
江碧晗去了云梦,祖母走后将风氏诺大的家业交给了十岁的阿澈,他也到朝歌去了,留在身边的辛夷最终还是没能养成大家闺秀,而金凌被保护得太好,不太能独当一面。
阿澈离开云梦后我和江澄又有了孩子,我在云梦养胎,很久都不曾去过兰陵。
江澄换着花样只为让我舒心些,我却终日打不起精神来,他洗净了刚挖出来的甜藕掰开递到我手里,我咬了一口就扔给他。江澄拿起来也咬了一口,满脸的困惑
“怎么了,是甜的啊?”
“味同嚼蜡…”
“方才还说最喜欢这个季节甜藕的。”
“没胃口。”我整个人厌厌地瘫在江澄怀里,看什么都是无趣。
习晴从兰陵赶回来告诉我如松没了,几乎是同时,一股腥甜自喉咙涌上来,血顺着嘴角流下。她迅速施银针封住了我胸口膻中穴和背后的膈俞穴。
“我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便任由秦愫喝下那晚堕胎药。我不该护着他出生的...”
“阿月,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她的眼中尽是担忧,我自然知道心悸越来越严重了,若是愈演愈烈,说不定我和腹中的孩子都会保不住。
“那不是你的错!你清醒一点!为父不容,那孩子能活到今日已然是命大了,何况是你盼着今日,就别这么泄气。”
“没事,我就是上火了...”
...............
分明口吐鲜血,血渍衬得面色越发如纸一样的苍白,金玉华吸了一口气,话语轻快得很,抬手胡乱抹了嘴角的血迹,止不住两行泪徐徐滴落下来。
习晴眼疾手快,一面施针扎进任脉减缓出血,一面将灵力输给她。
自从去过义城,金玉华清醒的时候便如同行尸走肉,她只能不断麻痹自己,不要抓着从前不放。
...............
江澄怨念习晴告知我如松的死讯,让她回金麟台去,不许呆在莲花坞碍眼。二人剑拔弩张,我朝习晴使眼色让她赶紧溜。
江澄端着碗放在床边,附身要抱着我一点点坐起来,我却忙着朝后缩“太苦了,可以不喝吗…”
“是我煮的莲藕排骨汤,夫人给个面子?”
“那好吧。”不是安胎药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江澄抱我起身,又端起碗轻轻吹了吹排骨汤,一勺又一勺接着喂给我。
“好喝吗?”江澄眼巴巴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比起汤药的确是好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闻到糖渍梅子的香味直咽口水,又扯了扯江澄的袖子,他还真的从袖中拿出一包话梅。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梅子~”
“酸掉牙了,也就你喜欢…”
“还想吃糖葫芦~”我有些得寸进尺,又抱着江澄的胳膊撒娇。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床头摘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我。
“还有吗?”我四下翻找,生怕漏看了哪个能藏东西的地方。
“没了馋猫~”
我越想越馋,还真就规划起后面吃什么“明天能红烧兔肉吗?”
“还念念不忘呢?”
“不行吗!”
“好好喝药的话,可以”
“成交。”
腹中胎儿胎象不稳,莲花坞所有人都不敢提金麟台的只言片语,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还是会传到我这里。
好不容易消停几日,兰陵金氏宣称我那小侄子被人暗杀,是亭山何氏派人动的手脚,金光瑶一气之下带着人血洗亭山何氏。
事情当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松出生起,路就是我与聂怀桑铺好的。
金光瑶认定那孩子是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生下来的孽种。又借着瞭望台的事情,嫁祸给亭山何氏,灭了人家满门。
我听闻消息,金宗主替子报仇?这说的什么鬼话,又算了算亭山有百余口人。
“积德行善这么久,这下好了...”我两眼一黑,直气的晕死过去。
醒来已是三天后,躺在床上连眼皮也不想抬一下,
习晴说是大出血,腹中胎儿没保住,我却是连哭的力气也没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温情素来毒舌,我直接扭过头不想听她说话。
“你别说话就行了。”
撵走了习晴,江澄握着我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已经很小心地照看这个孩子,却还是没留住他,如同十二年前他没能留住魏婴。
要说的全部如鲠在喉,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的确是有错在先,我也认栽,只是劳烦苍天有眼,让那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倒霉家伙转一转运,复活魏婴是我最后的期盼了。
我们都很想念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可他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孩子还未出生我就取好了名,就叫云羡,闲云野鹤,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曾是是师姐对魏婴的期盼,锄奸扶弱的藏色散人救万民于水火,却没能护自己着孩子一生顺遂,说不准讨伐魏婴的人里还有人受过她的恩惠。
我就和她不一样了,恶人自然该有恶人的样子,受了我的恩还反咬一口,我便要他还千倍万倍。金光瑶的确遭了报应,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心中一点也不痛快,反而痛得喘不上气来。终归变成了自己年少时最厌恶的样子,将自己的本心通通都丢在从前,我幼时是跟着师父悬壶济世的大夫,如今已经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