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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缱绻 ...

  •   11
      偶然掉落江澄视角

      江澄怀中从天而降的少女未曾有苏醒的迹象,即便是昏睡过去了还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放,时不时往蹭着他的胸口寻个更安稳的姿势。

      江澄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到魏无羡他们的调侃就莫名脸红,像得了个烫手山芋。魏无羡贼兮兮地戳了戳小师姑紧紧搂着江澄的手,那姑娘抱得更紧,生怕有人抢似的。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没办法了,江澄你自求多福吧~”笑得直前仰后附,正想杵着身后的人,蓝忘机冷着脸,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好不容易折腾到客栈,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那女子却又搂住他的脖颈,吓得江澄呼吸停滞了片刻,二人发丝缠绕贴合,撑着双手在她耳畔才不至于整个人扑在她身上。

      江澄有些发愣,方才还差一点点,双唇就要贴合在一处了,慌乱间任由少女将他推至一侧,枕在他怀里。

      她就那么安静地蜷缩在江澄怀里,眉目舒展,整夜睡不着的只有江澄。

      清河不净世
      聂氏小公子醉心山川风物四时美景,可以说是仙门弟子纨绔之最,于修行之事并不上心,在云深不知处勉强凑够结业便是皆大欢喜。

      因为美人图的事情金玉华被问聂怀桑在姑苏听学的情况时,她只说了四个字:不学无术。

      赤峰尊本以为他今年学业尚可,没成想又是去摸鱼遛鸟白跑一趟,当即将人摁在书房,道“文不成武不就成何体统!”聂怀桑抓耳挠腮写不金玉华现出题的策论,嚷道
      “哪有,阿月她怎么这么说!我今年顺利结业了!”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小师姑怎么拿到美人图的吗?”魏无羡双手抱臂坐在书案边上看热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嘲弄,结果一抬头江澄就刚好踏进书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再说一遍?!”

      “......”魏无羡抿着嘴唇不说话,聂怀桑畏畏缩缩道
      “这个,额...我没有,啊不是,是她捡到的....”

      “就,她从房顶上跳下来那天....”聂怀桑说话声一声比一声小,后面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了。
      那个东西是讲的鱼水之欢,细节处还放大了画,聂怀桑宝贝得不得了,最后传到魏无羡那里的时候被他拿去挑衅蓝忘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本书碎成渣糊都糊不起来......

      江澄根本没看几眼,此刻脸上表情十分难看,又气又惊加之无可奈何。

      半个月前魏无羡跟金玉华说这书只有他们几个可以看,涉及男女之事,几人有意无意憋笑着没再说什么,就江澄有点不自在。金玉华没听明白,扯了扯江澄的袖子
      “他说的什么意思啊?”

      当时自己因为觉得魏无羡被抓到看这种东西丢脸,江澄还附和说就是普通的美人图。
      “啊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魏无羡真的笑得超级大声,江澄气得追着他满屋子打。

      “嚷什么!聂怀桑策论写完了?拿来我看看。”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就在门后,金玉华人还没进去,里面的人先吓得安静如斯。

      金玉华是姑苏的常客,碰上了她师姐那代教书先生的尾声,从小由蓝释女先生教导。这位蓝大家桃李遍地,但如今以至耋耄之年,皓月散人是她教出去的学生里为数不多被叫回来督学的女弟子,同她母亲一样博闻强记。

      至于她怎么拿到美人图的?究其原因是魏无羡这厮仗着聪慧课业完成得尚可,每日听学脑子里全想着怎么调皮捣蛋,蓝启仁本来让蓝忘机监督他好好学习,但是适得其反。要不是怕自己养得根红苗正的得意门生被玷污,皓月这丫头性格乖张,表面规规矩矩的暗地里违背家规还让人抓不到,他可不兴让皓月代为督学。

      蓝老先生非常明确地叮嘱她督学期间严抓这种法外狂徒,整日盯着魏无羡一干人等,她也不是想抓人家抄家规,是纯属好奇。

      某天聂怀桑下了学拿忘了,她就捡起来,差点没气死。她本来是不信江澄这样的小正经会跟他们一起看的,昨夜折腾得幡然醒悟,越发窝火。此时又听见聂怀桑的哀嚎很是畅快,心道:叫你不学好还带坏江澄!

      在金先生严格的监督下,聂怀桑多次向缩得鹌鹑一样不敢吱声的江澄和魏无羡求助无果,自己含泪编完了《如何发家致富》一则策论。

      金玉华看完挑眉“这不是写的很不错?怎么到了学堂里就要找人替写了。”

      “真的?”聂怀桑本来耷拉着脑袋,听见她这么说又精神起来了。

      “引的都是些不被认为是正统的怪志杂谈,但是千人千面,你说要经营异地游玩的想法就很有意思~”

      “看来我聂某人也算个偏才~”

      “谁说不是呢?”

      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魏无羡还说今后若是聂怀桑真要从商,云梦的商机也是不可限量。前面书桌旁边两个人眉飞色舞说云梦的事情,金玉华则推至江澄身侧,暗戳戳地先是肩膀贴在一起,后来是十指相扣,看见赤峰尊及夫人来了才松开。

      在吃喝玩乐这些方面,金玉华和聂怀桑唯一的不同就是,前者会做做样子学透与旁人别无二致的四书五经,不务正业的方面自然被忽视了。金玉华一反常态,同赤峰尊说了许的聂怀桑与众不同但也能成才的优势,听得赤峰尊又审视了一遍自己弟弟,还真没那么纨绔了。

      铁骨柔情也不过与此,聂明玦的夫人端庄温婉,对聂怀桑也很是照顾。顾念在夫人在,聂明玦不仅没生气,还很给面子地看了聂怀桑写的话本,虽然心里骂他写的狗屁不通,但行动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聂怀桑的确很怕自己的哥哥,内心却十分依赖他。在聂怀桑的心里,大哥是亦父亦兄的,只要聂怀桑有大哥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潇洒玩乐,背靠大哥好乘凉。

      回去的时候金玉华同江澄说“我以后可不可以像他那样?”

      江澄随口答“不可以。”

      正走到房门口,金玉华推开门半踏进去,脚步快至衣玦飘飞,看也不看他,道
      “那不嫁了,唔!唔......”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拉进一个硬朗的怀抱里,随即房门啪嗒一声被关严实了。

      金玉华毫无防备地被摁在墙边,江澄身量比她高出很多,此刻俯身压迫感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附上她的唇瓣,来回辗转碾过之时犹如暴雨降至,心尖蔓延开的虚无感迫使她伸手紧紧攀住江澄的脖颈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你,你跟着...聂...怀桑,不学好...”金玉华好不容易侧过头大口呼吸着,江澄的吻落到耳垂又至脖颈,忙伸手去挡。她没再环住江澄的脖颈,一时腿软朝地上坠,江澄则护着她的头顺势跟着倒下去。

      “嫁不嫁?”江澄轻捏她红扑扑的脸颊,一副胜利者的口吻问她。

      金玉华窝在江澄怀里,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没了,麻木地摇头,下一秒江澄又凑过去,于是奋力抬手推开他,点头如捣蒜。

      听学结束一月有余,薛洋也抓到了,傍晚金麟台的人来寻她回去,金玉华从江澄跟前逃跑一样过去就缩在习雪身后。

      习雪接走金玉华又像聂夫人递了帖子“叨扰多日,如今接姑娘回去,夫人叮嘱要好好答谢清河聂氏的款待,备此薄礼不成敬意。”

      金夫人的薄礼由十几个婢女奉了礼盘流水一样端进会客厅里,聂夫人微笑道

      “金夫人客气了。”

      金玉华与聂夫人平日以姐妹相称,此刻尴尬对视,金玉华忙扯了习雪衣袖将人支走了,聂夫人才松了一口气道
      “我只稍稍年长你几岁,辈分一下就上去了~”

      金玉华习以为常,道“没办法,风氏特产金银玉器,有喜欢的矿脉我可以送你的~”

      “还真是财大气粗,提前恭贺一下未来最年轻的女家主~”聂夫人正说着,稍微有些情绪起伏便要以手帕掩着唇咳嗽。

      金玉华抬手替她诊脉,心脾不足,气血亏损比前几年更严重了。

      “毓姐姐,宁心保神这类的汤药大夫都会嘱咐一日也不能停,你......”

      金玉华欲言又止,聂夫人的贴身婢女识时地叫走了屋内伺候的侍女,她才接着道
      “为什么不服药?”

      “我这一身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但总归想有一儿半女,找人看过想开些助孕的补药才停了之前活血的药方。”聂夫人眼里满是落寞,她一直身体不好。金玉华握着她的手,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疾难愈,但还是安抚她道

      “人吃五谷,衍生百病,必用药物除之,我给你换一个温补的药方,身子养好了繁育子嗣才受得住。”

      “我信你的医术,却不信自幼羸病的身子,明玦已然心力交瘁......”

      “停,你只管好好吃这副药,心绪好一些的话来年就能受孕。”

      金玉华接过侍女奉上的笔墨,洋洋洒洒写下药单子,指尖一划,宣纸嗖地一下从桌子那头滑至聂夫人手边。方才她所书之字,一字不落应在第二层白宣上,纸张被聂夫人的贴身侍女熟练地折起来收好。

      朝歌
      朝歌是皇族血脉的发源地,背靠眉山,以风氏、虞氏两家最为鼎盛,多以女权为尊,女子掌家。兰陵金氏家主夫人出自朝歌风氏,云梦江氏家主夫人出自眉山虞氏,二人情同手足,约定儿女联姻维系友族强盛。

      风氏家主为兰陵金氏金夫人的生母,年过半百仍旧保养得极好,若与金夫人站在一处倒像是一对姐妹。少宗主正是金玉华,作为老夫人追疼爱的外孙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百年来风氏人丁单薄,外姓弟子数千名,又同在眉山学习铸造兵刃的占了大半,两家于朝歌一带权势很盛,若非男丁稀缺,根本不需要与外族联姻。风老夫人先让金玉华熟悉族中事务,又带她见了虞氏家主。

      金玉华从清河回来老夫人时就察觉出不对,她的灵力正被另一种力量蚕食,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月儿,我们家传世最久远,什么都可看淡,唯独要惜命。”

      “温氏一家独大,不能再扩展了,阴铁之事我有分寸的。”金玉华翻看着灵气铸造图谱,没怎么在意。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阴铁的戾气是没办法完全渡化的,何况世人生死实在太重,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这样一腔热血,到头来撞得头破血流。”

      她唯一苍老的是声音,低沉且厚重,仿佛经历沧海桑田才来到耳畔,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朝歌培养继承人条件极为苛责,金玉华自清河回去之后就一直跟着外祖母闭关,每日练剑修习心法。

      老夫人不许她耍小聪明以符咒达到修为要求的程度,每一分长进都需静心修炼,是以道心固若磐石。

      金玉华闭关埋头修炼才能压制体内阴铁戾气,只因她抛下了成效最快的无情道,原本已然入臻化境,却再难突破。

      云梦
      云梦多湖,驻镇此地的第一大仙门世家云梦江氏的仙府“莲花坞”,便是依湖而建的。

      从莲花坞的码头这边出发,顺水划船不久,便有好大一片莲塘,叫做莲花湖,怕是有数百里。

      碧叶宽大,粉荷亭亭,挨肩擦头。湖风吹过,花摇叶颤,仿佛在频频点头。清新娇美之中,还有几分憨态可掬。

      莲花坞不似别家的仙府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大门紧闭,方圆几里之内都不允许普通人涉足,大门前宽阔的码头上时常有卖莲蓬、菱角、各种面点的小贩蹲守,热闹得很。附近人家的孩童也可以偷偷溜到莲花坞的校场里,偷看练剑,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被骂,偶尔还能和江家子弟一起玩耍。

      多年以前,仙门世家皆知,虞三娘子与江枫眠是少时同修,十几岁便认识了。江枫眠性情温雅,虞紫鸢则强势冷厉,二人交集并不深,因此虽然门当户对,却一直没什么人把他们联想作一对。

      虞紫鸢虽雷厉风行,却常与风氏女往来,幼时一同游历名山大川,即便在云深不知处求学也要年年结伴。

      风知意柔弱但无半点娇媚之态,博文贯通古今,是闻名遐迩的才女。又通琴棋书画,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修道方面毫无天赋可言,每次夜猎就缩在虞紫鸢身后。她在云深不知处任教时总被小弟子追捧,皆道一声“神仙姐姐”

      世人笑谈虞夫人这样的性子如若投身成男子,联姻之事必定落在风氏。后藏色散人出世,途径云梦,偶与江枫眠结识交友,还一同夜猎过数次,彼此都极为欣赏对方,又一同在云深不知处听学。人人猜测,藏色散人极有可能成为莲花坞下一代的女主人。

      谁知,不久,眉山虞氏忽然向云梦江氏提出了联姻。当时的江家宗主对此颇感兴趣,江枫眠则无此意。江虞二人虽然成亲,却成一对怨侣,常年分居,话不投机。除了家族势力得到巩固,也不知究竟还得到了什么。

      传闻莲花坞当年办喜宴时候时候风知意与蓝启仁皆是抱头痛哭,还是藏色散人将人打晕了才歇住哭声。后来风氏女嫁入金麟台,金夫人也像虞夫人一样成了远近闻名的悍妇,她的事情就没人敢乱说什么了。

      云梦江氏立家先祖江迟乃是游侠出身,家风崇舒朗磊落,坦荡潇洒,虞夫人的精气神与之完全背道而驰。而江澄模样和性子都随母亲,天生便不投江枫眠之好,从小诸般教导,始终调不过来,是以江枫眠一直表现得似乎不是太青睐他。

      江枫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金玉华除了性情乖张最喜反做倒为,才情相貌皆随了母亲,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更为要命的是,她们都喜欢虞夫人这样嘴硬心软的。

      虞夫人一直同金夫人写信,虽然她只看一遍,但一封也舍不得仍,全部整整齐齐在柜子里堆得老高。

      江澄就很落寞了,金玉华警告他再乱来就同归于尽,而且她回去之后真的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往常弟子们比赛射风筝,江澄紧紧盯着自己的风筝,不时瞅一瞅魏无羡的那只。魏无羡的风筝已经飞很高,可他还是没有动手挽弓的意思,右手搭在眉间,仰头而笑,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远。

      眼看风筝已经快飞出自己有十足把握能射中的距离,江澄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向远处,许久也没什么动作,任由那支老鹰风筝非得老远,直到魏无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江澄,想什么呢?”

      回过神,他才拉弓瞄准越来越小的风筝,击中后抬头看向魏无羡道:“你的飞了那么远,还射得着吗?”

      魏无羡道:“你猜?”

      魏无羡这才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箭,凝神瞄准。弓弦拉满,崩然松手。

      中!

      江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群少年都把弓收了起来,跑去捡风筝,排名次。

      落得最近的就是最差的,每次最后一名都是排行第六的师弟,照例要被嘿嘿哈哈地取笑一番,他也脸皮极厚,毫不在乎。魏无羡那只落的最远,紧挨着他的就是第二名的江澄的风筝,两人都懒得去捡了。一群少年冲进建在水面上的九曲莲花廊,正在飞檐走壁地打闹,忽然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二人皆作武装侍女打扮,都佩着短剑。其中高个的那名侍女拿着一只风筝、一支箭,挡在了他们面前,冷冷地道:“这是谁的?”

      众少年一见这两名女子,心里都叫糟糕。魏无羡摸了摸下巴,站出来道:“我的。”另一名侍女哼道:“你倒老实。”

      她们往两旁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佩剑的紫衣女子来。

      这女子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与江澄如出一撤。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剑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

      江澄见到她,露出笑容,叫道:“阿娘。”

      其余的少年则恭恭敬敬地道:“虞夫人。”

      虞夫人就是江澄的母亲,虞紫鸢。当然,也是江枫眠的夫人,当初还曾是他的同修。照理说,应该叫她江夫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一直都是叫她虞夫人。有人猜是不是虞夫人性格强势,不喜冠夫姓。对此,夫妇二人也并无异议。

      虞夫人出身望族眉山虞氏,家中排行第三,又称虞三娘子,在玄门之中有一个名号“紫蜘蛛”,报出来就能吓着一批人。年少时便性情冷厉,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唯一能忍她的就是如今的金夫人。

      又或者说唯一喜欢她这样做派,自少时能靠近她懂她的只余风知意一人。

      虞夫人刚跟金夫人交换了孩子们的生辰贴,烫金的生辰八字尚还在她的贴身侍女宝珠手里,她扫了江澄一眼,道:

      “又在疯玩?过来给我看看。”

      江澄挨到她身边,虞夫人纤细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头啪的一拍,教训道:“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你以后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

      江澄被她拍得身形一晃,低头不敢辩解。魏无羡知道,不消说,这又是在明着暗着地骂自己了。一旁有师弟悄悄冲他吐舌头,魏无羡对他挑了挑眉。虞夫人道:“魏婴,你又在作什么怪?”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站了出来,虞夫人骂道:“又是这幅模样!你若是自己不求上进,就不要拉着江澄跟你一起鬼混,带坏了他。”

      魏无羡惊讶道:“我不求上进吗?莲花坞里最上进的不就是我吗?”

      少年人忍性不高,就是要驳几句嘴。一听这话,虞夫人眉心现出一道煞气,江澄忙道:“魏无羡,你闭嘴!”

      他转向虞夫人,道:“不是我们想窝在莲花坞里射风筝,可现在不是谁都没办法出去吗?温家把所有夜猎区都划为他们的地盘,我就算想出去夜猎,也没有地方可以下手。待在家里不出去惹事、跟温家人争抢猎物,这不是您和父亲交代过的吗?”

      虞夫人冷笑道:“只怕这次是你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江澄不解,虞夫人不再理他们,昂首挺胸地穿过长廊。他身后那两名侍女恶狠狠地瞪向魏无羡,跟着主人一道走了。

      晚间,他们才知道,“不想出去也得出去”是什么意思。

      原来,岐山温氏派特使来传话了。温家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江澄愕然道:“温家的人果真说得出这种话?太厚颜无耻了!”

      魏无羡道:“自以为是百家之长天上的太阳呗。温家不要脸又不是头一回了。仗着家大势大,去年就开始不允许其他家族夜猎了,抢了别人多少猎物,占了多少地盘。”

      江枫眠坐于首席,道:“慎言。用餐。”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五人,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方形小案,案上是几碟子饭食。魏无羡低头动了动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转过脸,只见江厌离递过来一只小碟,碟子里是数粒剥好的莲子,肥肥白白,新鲜饱满。

      魏无羡悄声道:“谢谢师姐。”

      江厌离微微一笑,那张甚为清淡的面容霎时添了几分生动颜色。虞紫鸢冷冷地道:“还用什么餐,过几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开始多饿几顿,习惯习惯!”

      岐山温氏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们是无法拒绝的。无数前例为证,如果有哪个家族胆敢违抗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并以此为由,将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歼灭。

      江枫眠淡声道:“你何必这么焦躁。无论日后如何,今天的饭还是要吃的。”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对的!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是没听到温家派来的人怎么说的吗?一个婢女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二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直系子弟,本家直系子弟什么意思?阿澄和阿离,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什么?教化?别人家怎么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插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江澄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听到“家仆”二字,魏无羡倒是无所谓,一口气把碟子里的莲子全都吃光了,正嚼得口里都是丝丝清凉的甜意。江枫眠却微微抬头,道:“三娘。”

      虞夫人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家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也道:“阿娘。”

      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婚事也为你挑最好的,你最好给我争气些!”

      虞夫人一气之下将金氏的生辰帖摔在桌上,径自走了出去,宝珠默默折回来娶了烫金红帖才跟上,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坐了一会儿,江枫眠道:“今晚我会再清点十八人,明日你们就一起出发。”

      江澄点了点头,迟疑着不知该再说什么,但是方才他好像看见那是阿月的生辰,九月初八。他从来不懂该怎么和父亲交流,魏无羡却得心应手,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席间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次日,临走之前,江枫眠交代完必要事宜后,只多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子弟,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外界一点风浪。”

      江厌离则送了他们一段又一段,往每个人的怀里塞满各种干粮吃食,生怕他们在岐山吃不饱。二十名少年拖着一身沉甸甸的食物,从莲花坞出发,在温氏规定的日期之前,到达了位于岐山的指定教化司地点。

      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具是小辈,数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识或脸熟的。或三五成团,或七八成群,低声交谈,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来都是用不太客气的方式召集来的。扫了一圈,魏无羡道:“姑苏那边果然也来人了,小师姑...我看看...”

      江澄看见了金子轩,目光又在人群里扫视,魏无羡搂着他的脖子道
      “我都看过了,她应该没来”

      不知为什么,姑苏蓝氏派来的少年形容都颇为憔悴。蓝忘机的脸色尤为苍白,但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背着避尘剑,孤身而立,四周一片冷清。魏无羡本想上去同他招呼,江澄警告他道:“勿生事端!”只得作罢。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发号施令,命令众家子弟在一座高台前集合成阵,几名温家门生走来斥道:“都安静!不许讲话!”

      台上那人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十八九岁的模样,趾高气扬,相貌勉强能和“俊”沾个边。但和他的头发一样,令人感觉莫名油腻。此人正是岐山温氏家主最幼一子,温晁。温晁颇爱抛头露面,不少场合都要在众家之前显摆一番,因此,他的容貌众人并不陌生。他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人。左是一名身姿婀娜的明艳少女,柳眉大眼,红唇如火,美中不足的是嘴皮上方有一粒黑痣,生得太不是位置,总教人想抠下来。右则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身阔肩,神色漠然,气势冷沉。

      温晁站在坡上高地,俯视众人,似乎很是飘飘然,挥手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抗议道:“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么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刚才出声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台下重新安静下来,温晁这才满意,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明知他索剑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各家都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反抗,生怕一惹他不满,就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累及全族,只得忍气吞声。

      待各家弟子缴了剑,温晁懒洋洋地从凳子上挪起来,顺势双手叉腰,正欲发号施令。

      风氏从不参与百家争斗,老夫人欲拒岐山邀约,金玉华却想探探温氏的底,此刻姗姗来迟。

      不见其人,倒是先听见一声巨响,刺眼的红光从上空飞速划过,赤月插在温晁脚边的礁石上,应声碎裂的石碑吓得他一哆嗦,由一旁侍从扶着才不至于当众从高台上滚下去。

      众人回头看是谁这么嚣张,金玉华略过层层叠叠的目光,只看向江澄。

      二人对视,江澄心里涌动着巨大的不安,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谁!是谁!?”温晁面目狰狞瞪着红剑飞出的方位,远处扔剑的人却没了踪影,扭头见阴风阵阵,鬼魅一样的少女站在他身后,幽幽地看着他。温晁又是一阵惊吓,瘫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弃了无情道不过短短三月时间,得益于阴铁,皓月散人的修为又上一层楼,百米之内穿梭自如,周身气息冷厉,与从前清风朗月之人大相径庭。
      “你姑奶奶~”金玉华一手握在赤月剑柄处将剑拔出来,随手仍在剑堆里,与之前弟子的佩剑接连相撞,声音很是刺耳。

      温晁气急了,跳起来咬牙切齿指着她道“你!你!给我等着...”

      “我可是按你们的规矩缴了剑的,怎么着?”

      金玉华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地走下高台站在金子轩身后,脸上就写着别惹我三个字,周围人自觉让开位置。从前熟识的纨绔子弟个个面露惊讶,怎么几个月不见灵动活泼的金姑娘变成现在暴躁凌冽的样子,江澄突然在她身上寻到莫名的熟悉感。

      魏无羡适才小声道“怎么这么像虞夫人...”

      “......”江澄盯着前面身着浅紫罗裙的未婚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是去的朝歌,在与朝歌接壤的眉山闭关修炼,同样经由一位相当严苛的女子指教,这人就是他的外祖母虞老夫人。

      事情没那么简单,此人周身阴冷,全无正气。蓝忘机从方才金玉华出现开始总种她被夺舍的猜测,她的修为的确突飞猛进,但修炼多年的灵力怎么可能突然间变了路数,莫非是修炼邪术?!

      青蘅夫人就是因为修炼邪术,年纪尚轻就能有高到离谱的修为,轻而易举杀了青蘅君的恩师。皓月如今的状态像极了青蘅夫人当年,蓝忘机捏紧了拳头,没再分给她任何眼神。

      金玉华原本在眉山潜心修炼,因为压不住阴铁之气走火入魔,生死攸关之际想起魏无羡听学时惊世骇俗的想法,不能炼化,那就加以利用。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这么想着,任由戾气撕扯神识,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不休,而后竟然意外地达成平衡,不到半月就冲破了虞老夫人的结界。

      风、虞两位家主着实捏了一把汗,又感念这孩子道心坚韧,成功渡过命劫。两个岁数加起来一百来岁的老太太躲在古树后面探头探脑地看向金玉华走远的背影
      “未来的孙媳这样,你有没有危机感啊虞老太?”

      “瞧你说的,要该警醒是江澄臭小子,我担心有什么用?”

      此刻不知在何处,年纪算不清楚几百岁的著名百岁老人抱山于醉酒之中,随手掐指一算

      “哦吼,小徒弟养歪了……”

      虽说是知晓皓月入了歧途,这抱山散人倒也没什么大动作,攥着酒壶的手往边上一撂,倒头就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半黑化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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