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我知尔游心无穷

3、第 3 章

　　第二天我带她去了长涂岛。去岛上要坐30分钟的船，我们俯在甲板的栏杆上吹风。今天终于是个晴天，海上的太阳非常明亮刺目，我几乎被晃得睁不开眼。周身茫茫的全是海水，看不到岸边，我们孑然一艘船仿佛在驶向太阳，恍惚间有种末日来临的毁灭感。
　　如果这真的是末日，我和她共赴太阳，在我心里或许是个不错的浪漫结局。
　　上了岛稍作休息我便带她去了月石湾。那里的海滩不是沙子，而是圆润剔透的椭圆形石子。海水很清澈，在阳光下呈近乎完美的蓝绿色。因为天然景色好，随手一拍就充满质感，所以这里成了新人们拍婚纱照的胜地。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果然看到了穿着西装和婚纱裙正在拍照的人。我看着他们牵手、拥抱、脉脉相望。我对此羡慕嫉妒，却是不是因为他们能够在阳光下牵手，而是因为他们能够接受另一个人完全走进自己生活。我在许多个夜里大骂老天不公，为何偏让我形单影孤，事实上却不肯在另一人到来时为她磨损自己哪怕一点棱角。
　　带她在球石滩上逛了一会儿之后，我拉起她的手带她往另一个人少的方向走去，去此次望海之行的最终目的地。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会到达一块呈弯钩形状伸出去的礁石。它是海岸的拐点，站在这里往左右哪个方向走都是往回走。所以这里是陆地上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我心里的天尽头。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被震撼到几乎落泪。目之所及的天和海无边无际，头顶的太阳已经像此时此刻一样耀眼了46亿年，脚下的海浪几千万年来始终如一的拍打着岸边礁岩。在如此广阔和永恒的空间和时间里我自己变得微不足道，像是植物生长纪录片中的花草，胶片上的10秒钟已经放完了我抽芽开花然后枯萎的一生。
　　我终于带她看到了我心中的天尽头。到此为止，我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给她看，再也没有话能够和她说了。我们起身往回走，我每迈出一步，我身后的礁石和山崖在我心里也随之坍塌。

　　离开的那天我们一起去了火车站。我要坐的列车比她的稍晚一点，所以我和她告别，看着她检票去往站台。直到电子屏上显示她的列车发车后，我回到她刚才坐的位置坐了一会儿，然后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搭车回了我学校后海。
　　我坐在岸边的廊椅上看海。工作日下午的海边没几个人，除了我以外都是老人家，聚在一起用本地方言聊一些我听不懂的天。在我上学的时候偶尔会为了完成任务通宵，在回去睡觉之前我总是喜欢来这里坐一坐。五点多钟校园里和街上通常见不到人，有种全世界都在沉睡，时间停驻，而我偷来了一点额外的时间的满足感。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清楚我这么拼命有什么意义。可一路从小镇被驱赶着走到全国数得上位置的大学，努力的惯性让我一旦停下来就焦虑无比。可是这样努力了将近二十年，我真的好累。
　　我在廊椅上看海的时候，是我最真实放松的时候。有时候来的晚一点，六七点钟这里就会有老人家过来晨练。我看到这些老人家总是在想，比起我这样黑着眼圈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廊椅更喜欢的或许是他们吧，世界更需要的或许是他们吧。
　　我这样坐着看着夕阳西下，阳光将海面染成橘黄色，天空是有点深的蓝色但不厚重，两个颜色撞在一起让人觉得很静谧温暖。但是夕阳落得很快，海面很快就全黑了。
　　晚上海风逐渐大了起来，海边慢慢没有人了。我心里觉得这时候要是能下场雪就圆满了，可惜生活似乎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
　　我坐的也累了，于是起身走向海里。
　　我不会有游泳，所以从没下过海。我实际上有一点巨物和深海恐惧症，所以落的每一步我都好害怕。海水好凉，我又冷又怕的直发抖，我想转身回去，可是我好累，我不想回去。
　　到了海水差不多没到腰部的时候，海浪打过来，我终于失去了支点，被卷进了海里。氧气被迅速消耗，本能的想呼吸但只是呛了水，挣扎让原本缺氧的大脑更加快速的失去意识。
　　在震耳欲聋的急速冲刷的血流声和咚咚的心跳声中，我似乎听到了她在叫我的名字。
　　原来那些俗套剧情里讲的竟然是真的，人在死之前真的会听到或看到特别的人吗？我用仅存的一点意识睁开眼，感觉到有光束从我脸上闪过。人声越来越嘈杂，但逐渐离我远去。
　　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