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为上》白露三盘

41、久别重逢

　　何林意一连五天没再见过赵承晋。
　　她让宜侬去打听了京城府衙的情况，并没有柳湘儿或映月被送官法办的消息。好几次她都想主动去找赵承晋讲和，可想到那天他走的时候那么生气，她就没了勇气。
　　赵承晋也正好有意躲着她，一则他还没想好该跟她说些什么，二则也不愿意听到她说出那些指责的话。
　　宜侬去泡茶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封信：“夫人，刚刚门房收到您的信。”
　　何林意想起上次收到的信还是柳湘儿送的，随信还送了赵承晋的玉佩，满是挑衅的态度。如今这封信……
　　信封上只写了她的名字，却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宜侬接着说:“门房说是鸿缎布庄的伙计送来的，说夫人之前订的布匹出了些状况，特来信说明。夫人见了信便知道原委。”
　　她什么时候订过布匹？
　　何林意带着满腹疑问，打开了信。
　　信里只短短写了几句话：夫人此前所订布匹已被他人取走，不得已更换其他花式。若要再见将军府原订之布匹，今日未时可来鸿缎布庄，告知要见五团锦绣花布即可。
　　何林意困惑地皱起眉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目光移到落款上的“林意”两个字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吗？但为什么只是送封信却没有直接揭穿？这个送信者是有什么目的？
　　她又仔仔细细将信读了两遍，渐渐读出了这份信的言外之意。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杨烨和裴隽宁，还有裴隽宁的侍女暖香，当然还有晓海。但晓海又怎么会知道她被迫装成裴隽宁嫁到西锦来？这样一想也只剩下杨烨、裴隽宁和暖香。杨烨和裴隽宁早已远走高飞，暖香也在西锦边境时被遣返了。这三个人都不会是希望她身份被揭穿的人，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送信约她相见吗？
　　……不论是不是，她终究还是要去看看的。
　　何林意转过头问：“宜侬，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吩咐下去，准备轿子，我要去鸿缎布庄。”
　　“是，夫人。”宜侬应声退出。
　　何林意捏着手中的信纸，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炭火盆，望着它变成一团灰烬。
　　不久后宜侬便来通报说一切已准备妥当。
　　何林意暗自做了个深呼吸，举步向外走去。
　　岂知她光顾着自己的思绪，没有留心周围的情况，一转角竟撞上了一个人，重心不稳地倒退两步；对方伸手扶住了她。
　　“对不起……”何林意抬头见是赵承晋就愣住了，说话的声音硬生生停住了。
　　赵承晋没错过她略显复杂的眼神，一时间也忘了之前两人争吵后的别扭，语带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我走路太不小心了。”她急忙镇定心神说。
　　赵承晋松开了扶住她的手，等着她询问自己如何处理柳湘儿。
　　何林意满心里都想着赴约的事儿又担心被赵承晋瞧出端倪，一时间完全没有想到要开口询问柳湘儿的情况。他的沉默越发让她紧张，以为他看出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垂下眼，避开与他的视线接触。
　　赵承晋没有错过她脸上慌张的神情，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他以为她还在为上次的事闹别扭，想找个话题来说却又找不到，踟蹰了片刻只得沉默地走开。
　　何林意见他离开，深深松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赵承晋回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心中不禁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失落。
　　鸿缎布庄里只有一个老裁缝在整理着布料，见到何林意进门便立即堆满笑脸上前来迎接。
　　何林意想起了书信中的内容，神态自若地说道：“我想看看你们店里的五团锦绣花布。”
　　老裁缝先是一愣，瞅了眼何林意身后跟着的小婢女说：“五团锦绣花布放在后堂，都是我那闺女在做。您看……”
　　何林意立即明白了老裁缝的意思，转头对宜侬说：“你在这等我，我自己进去。”
　　宜侬虽然有些犹豫，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点头应承。
　　老裁缝带着何林意走到后堂，然后打开了后门说：“这巷子往里走到底，胡桃色大门那间屋子便是。”
　　何林意小心地问道：“是谁让你送信的？”
　　老裁缝连连摆摆手说：“我也是收点钱办事，不想知道太多。不想惹麻烦，不想惹麻烦。您莫要耽误太久，这门就掩着，您直接回来便是。”
　　何林意见状也知道多问无益，于是从裁缝铺后门走出去。
　　巷子最深处果然有间胡桃色大门的房子。
　　何林意四下望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上前去敲门。
　　里面便有低沉的男声问道：“谁？”
　　何林意想了想，答道：“来看五团锦绣花布。”
　　门扉打开一半，杨烨冷峻的脸出现在胡桃色的门扉之后，冷声道：“进来再说。”
　　何林意侧身从半开的门扉间进了屋。
　　杨烨谨慎地瞅了眼门外的情景，才关上门。
　　何林意进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还有个小草棚，草棚下的桌子上放着一盏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杨烨注意到她在打量院子的情形，上前问道：“没人跟着你吧？”
　　何林意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没有。”
　　之后两人就只是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都没有再多说话。他们都在猜测对方心中的意图。
　　这时裴隽宁从屋里走出来，一见到何林意便红了眼眶，脚步也加快了。
　　何林意也迎了上去，笑着说：“公主！”
　　裴隽宁紧紧地抓住何林意的手，带着哭腔问道：“你过得好吗？”
　　何林意笑着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裴隽宁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来，我带你见见昭儿。”
　　何林意随着裴隽宁走进屋里，看到里屋放着一张婴儿摇床，小婴儿在摇床里睡得香甜。她站在摇床旁静静地看了会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裴隽宁突然朝她跪下：“隽宁替昭儿感谢姑娘……”
　　何林意因这突来的举动而愣了下，随即才回过神来将裴隽宁扶起来：“公主别这样。”
　　刚巧进门的杨烨急忙走过来，帮着将裴隽宁扶了起来。
　　裴隽宁噙着泪说：“若不是林意姑娘相助，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有今天。你是昭儿的再生父母，隽宁无以为报只能以此感谢。”
　　杨烨揽着裴隽宁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眼神余光默默地注意着何林意的表情。
　　何林意当然察觉到杨烨始终在注意着自己，微微一笑对裴隽宁说道：“公主别这么说。当初我误闯皇宫，幸好遇到公主出手相救，不然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杨烨听出何林意的言外之意，微微眯起眼看着她。
　　何林意眼角余光快速地瞥了杨烨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她和杨烨之间从来都是因为利益相连，才算勉强站在了一条船上。但裴隽宁是真心实意地待她感谢她，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清楚。
　　裴隽宁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哭着说：“是我们将你置于如此危险的处境。如今看到你还安好，我才能有些心安……”
　　何林意安慰道：“公主不用担心，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不是过得很好吗？”
　　床上的婴儿似乎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了，嘤嘤哭了起来。
　　裴隽宁擦掉眼泪，一边抱起婴儿柔声地哄着一边对他们两人说：“昭儿该饿了，你们先在屋外等等我。”
　　何林意和杨烨走出去，站在院子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杨烨才冷冷开口说：“你的身份没有被揭穿吧？”
　　何林意冷淡地回答：“没有。”
　　“自从在边境分别之后，宁儿便一直牵挂着你，始终不肯走得太远。昭儿出生以后，她便多次让我带她来找你。只有确认你过得不错，她才能安心。”
　　“我过得还不错，你多劝公主宽心，不用记挂。”
　　何林意双眼始终望着前方，看都不看杨烨一眼。
　　杨烨沉默片刻后又再次开口：“当时想杀你皆是情势所迫，此刻我也不想多做辩解。你自可记恨我，将来你若要来取我性命也无不可。但……若你身份败露，希望你能念在宁儿往日待你不薄的情义，信守诺言，不牵连南兴国。毕竟百姓都是无辜的。”
　　何林意嗤之以鼻。
　　这真像是杨烨会做的事，会说的话。裴隽宁究竟看上杨烨哪一点呢？她并不喜欢杨烨这个人，甚至可以说讨厌。有一部分是因为当初他凶神恶煞地要杀她灭口，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总是说得好听，什么国家重任、家族荣誉，但是关键时刻却又毫不犹豫地愿意拿南兴国冒险，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拐弯抹角地希望别人再为自己做事。
　　杨烨见她阴沉着脸色不搭腔，接着说：“西锦大将军一表人才，战功显赫深受百姓爱戴，西锦皇帝对他颇为器重，西锦太子亦与他情同手足，他日必定飞黄腾达，富贵功名不可限量。他重情重义，待你更是不薄。夫君若此，多少女子穷其一生都求而不得。当初决定替宁儿远嫁是你权宜之计，想必你心中自也筹谋着脱身之计。可那当真更好？何不珍惜眼前人？”
　　何林意冷笑一声。他用尽词汇夸奖赵承晋，就只是为了劝说她放弃逃跑的念头。难道她还听不出来吗？她终于转过脸直勾勾地看向他说道：“杨烨，你真是可笑。”
　　杨烨脸色瞬间凌冽起来。
　　何林意却并不畏惧，直言道：“在南兴国的时候，我这条命确实攥在你手里。但是现在我想做什么，你管不着了。”
　　杨烨冷哼道：“你该知道，若身份败露，最不利的是你自己。”
　　何林意却笑了，故意说：“我知道啊！如果身份败露，我就是死路一条。反正横竖都是死，要不要拉南兴国当垫背的——就要看我那时候的心情了。”
　　杨烨敛眉，目光微愠，带着威慑的口吻说：“若你意欲危害南兴国，我杨烨纵仅有一己之力，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何林意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害怕，反而更加鄙视他。
　　南兴国皇帝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公主，为的就是某天将她们嫁到邻国以稳定邦交，所以即使早就察觉杨烨与裴隽宁相互喜欢也不肯赐婚。单纯的裴隽宁可能不明白，但杨烨可不笨，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如果他真的那么在乎南兴国，就不会管不住自己的情欲了。
　　“那欢迎你那时候来找我算账。”
　　杨烨咬牙，眼中透出了杀气：“你别以为我不敢将你怎样。”
　　何林意无所畏惧地扬起下巴望着他说：“现在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杨烨沉默地瞪着她。当初在南兴国时便晓得她心眼多，日后不好控制，所以沿途都将她盯得死死的。但也着实没料到会是如今的局面，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他心下盘算着该借机寻回主动权。
　　裴隽宁抱着孩子走到门口，问道：“在说什么呢？”
　　何林意瞟了杨烨一眼，微笑着对裴隽宁说：“在和杨将军叙旧。”
　　杨烨紧紧抿唇。
　　裴隽宁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真的以为他们两人不再向过去那样针锋相对了，不禁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