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为上》白露三盘

40、深夜遇刺

　　赵承晋的伤势痊愈以后，晚上何林意便不再往他房间去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赵承晋在练兵营和将军府之间两点一线地忙碌着，何林意也还是看书散步听戏晒太阳地悠闲着。
　　两人在府里碰上的机会虽不少但都很短暂，聊不上几句便就各自忙碌去了。
　　时间静悄悄地入夏了。
　　这段时间里，何林意在屋里看书的时候，时常会把宜侬遣到下人房去休息，然后告诉她什么时间再回来服侍。之所以这么做，一来她要慢慢改掉宜侬紧跟着她的习惯，以便于将来逃跑；二来宜侬在旁边守着的时候，她总要顾忌仪态，实在不自在。
　　一开始宜侬还是挺纠结的，总觉得自己不在旁服侍不妥，可架不住这是主子的命令。慢慢地她发现自家夫人就是喜欢独处，而且话少事也少，跟大多数主子不一样，倒跟将军有些像。她心中越发觉得自家两个主人真是绝配。
　　西锦国的夏夜，没有霓虹灯闪耀的夜空，满天繁星清晰可见，凉风习习舒适宜人。
　　何林意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忽觉身后阴风拂来，回头只见一团黑影掠来，闪着一道刺眼的亮光。她吃了一惊，脚下踩了空，整个人随即跌倒在地上。她抬头看见一个蒙面黑衣人，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冰冷暴戾，在黑夜里闪着幽冷的寒光。她应该大声呼救的，可是喉咙里像卡了东西，张张嘴却艰难地发不出声音。
　　黑衣人动作迅速地挥剑刺来。
　　何林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与速度，伸手抓住剑锋扳向一旁，并尽力侧身躲开。
　　黑衣人见状立即收剑，准备再刺向她。
　　院子外一个身影飞掠而来，一掌将黑衣人的剑锋挡开。
　　赶来的正是赵承晋。
　　紧紧片刻黑衣人便趋下风，想要逃走却不得门路。
　　林冠宇和一队侍卫闻风赶到，立即就将黑衣人制服。
　　何林意突然想起了赵承晋说那些自毁面目的杀手，不禁微微发抖。但是手掌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让她没心思再想其他事情，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手掌，两道伤口在鲜血中清晰可见。刚刚生死关头根本顾不上疼，现在她真是疼得想死，眼泪瞬间就漫上了眼眶。
　　“去找大夫！”
　　语音未落，赵承晋已奔至何林意身边，迅速扯下一截衣摆，小心翼翼地缠着她的伤口。
　　“痛……”何林意本能地想退缩，说话的声音不争气地哽咽了。
　　“忍一忍，会没事的。”赵承晋抬头望向她，但她只顾看着自己的手错过了他心疼的眼神。他横抱起她往房间里走。
　　赵承晋原本是想来告诉他，南兴国送信来说准备了些她喜欢的物件，不日便会启程送往西锦国。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看见如此惊险的一幕。此刻抱她在怀里，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却仍心有余悸。她手掌上殷红的鲜血不断地提醒着他抽动的心，没有原因的，他感受到一种责任。
　　整个包扎过程中，何林意都紧紧地咬着牙才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大夫站起来对一旁的赵承晋说：“夫人的伤口不深，半个月左右便会长好。这段时日切忌沾水，饮食也要多加注意。”
　　赵承晋谢过大夫，然后差遣宜侬去跟大夫抓药，便立即转身问何林意：“还疼吗？”
　　何林意点点头，擦掉眼角的眼泪，抬头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你怎么敢去抓那把剑？”他的语气中有责备，那一幕到现在还在揪着他的心。
　　“还好我抓住了那把剑。”她说着，手上的钻心的疼痛又叫她红了眼眶。
　　真的是幸好抓住了那把剑，否则她就没命了啊！
　　赵承晋抬起深邃的眼望着她。
　　何林意忽然想到了刚才赵承晋的担心着急似乎有些过了……他眼里闪亮的光芒流动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脸，没想到一紧张又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呻吟一声又忘了尴尬。
　　赵承晋急忙担忧地问：“怎么了？”
　　何林意摆摆手，疼得连话都不想说。
　　“将军，借一步说话。”
　　门外林冠宇的声音传来。
　　“你先休息一下。”赵承晋起身走出去又掩上门。他不放心离何林意太远，所以就和林冠宇在房间外的廊下轻声地说话。
　　何林意猜想林冠宇应该是问出了黑衣人的底细才来汇报的。
　　自从来到西锦国以后，虽然碰到大多数人对自己都没有善意，但还没有恶意到要杀她的地步。这件事会不会跟赵承晋遇刺有关？
　　她瞧着窗纸上的人影，本想倒杯热茶，却心不在焉地没将壶嘴对准茶杯，蔓延的茶水弄湿了一旁的书本，急忙拿起书本甩掉茶水，却从书里抖出了一封信。她弯腰拾起来，见信封上写着赵承晋的名字并用红漆封了口，于是她又将信放回了书页中。
　　林冠宇在窗户上的影子远去了，赵承晋推门走进屋里。
　　何林意放下书，立即站起身问道：“已经问出他的身份了吗？”
　　赵承晋本想随便编些话，然后劝她好好休息养伤，但以她的性格，这样做肯定没有用。于是他决定坦诚：“柳湘儿。”
　　何林意愣住了。柳湘儿要杀她？
　　赵承晋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初柳湘儿寄宿在将军府时，她还是很关心柳湘儿的，甚至想撮合他和柳湘儿。若那天晚上他没有出声婉拒，恐怕她已经开口答应帮他纳柳湘儿为妾了。想到这一点还让他有一丝不爽。
　　“柳湘儿为什么要杀我？”何林意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昔日柳湘儿温柔的笑容和此前那怨恨的眼神相互交错重叠，让她的心口像堵住了一样，沉沉得几乎喘不上气，手脚一阵阵地冰凉。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用问，答案她自己心里也猜到了。
　　柳湘儿说过恨她，虽然这份恨的来源她并不了解。
　　赵承晋察觉出她在微微发抖，于是轻柔地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伤害你的。”
　　何林意抬头看着他，依旧有些魂不守舍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赵承晋蹙眉望着她苍白的脸，想起刚刚自己若迟来一步便来不及救她，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气，阴沉着脸地说：“那个杀手已经全招了。明日一早我就让冠宇送他到官府投案。”
　　何林意有些回过神来了，问道：“买凶杀人在西锦也是重罪吧？”
　　赵承晋口气冰冷地回答：“轻则流放，重则凌迟。”
　　何林意沉默了小片刻，小声地问：“你真的忍心这么做？”
　　赵承晋不解地问道：“你要我放过她？”
　　何林意不禁有些许疑惑，他应该更希望救柳湘儿的吧？为什么看起来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你忍心让她受那种苦吗？你不是爱她吗？”
　　赵承晋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她？”
　　何林意一愣。对啊，他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所有发生的事情明明都说明他们彼此之间是有感情的。她怀疑地反问：“所以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赵承晋依旧是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的口吻：“我什么时候与她有关系？”
　　闻言何林意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反而更愿意听到他承认他是喜欢柳湘儿的。原来她一直把他想得很高尚，认为他跟那些纨绔子弟是不同的。这种没来由的认可就突然破碎了，她忍不住讥讽道：“所以你去万香楼找她，不过是玩玩而已。”
　　赵承晋听出了她口气中的鄙夷，竟觉得被刺伤了。
　　何林意原以为他会否认，他的沉默让她愈发觉得不爽，忍不住又没好气地补上一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赵承晋心中扭着一股劲儿，自然冷漠地反问道：“不然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冷漠让何林意觉得心惊，“你忘记她在将军府对你的好了？你喜欢的不喜欢的，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样样都记在心里。她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你的饮食起居，把你当做全世界。有几个人能这样对你的？”
　　赵承晋愠怒地反问：“所以我必须一次次救她吗？”
　　“既然你救过她一次，也应该看到她多么努力地跟命运抗争！”
　　“杀人就是她抗争的方式？”
　　何林意想起柳湘儿之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和莫名其妙的恨意，再到今天的事。她不是很肯定，语气中颇有些犹豫：“我觉得她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这样做……”
　　赵承晋冷冷道：“她为了你煞费苦心，不惜代价，可不只是误会那么简单。”
　　何林意皱眉，想不到柳湘儿有这么恨她吗？到底为什么？
　　赵承晋见她脸上竟还是不愿相信的神情，担忧使他的语气听起来冰冷异常：“她是非要你死的。她活着你就有危险，你明白吗？”
　　这话听着是在说，她和柳湘儿之间只能活一个。她和柳湘儿并没有什么交情，但也不想变得犹如……柳湘儿是因她而死的一般。这种结论着实让人觉得不舒服。她想了想说道：“只要让她放弃杀我的念头就好了，何必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呢？任何问题都有很多种解决办法，死并不是唯一的，也一般不是最好的。”
　　“至少最安全。”赵承晋冷冷地回答。
　　何林意被他无情的话语骇住，忍不住轻轻摇头。“想想她往日对你的好，放她一条生路，也不枉费她对你一往情深！”
　　赵承晋冷笑，“一往情深？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她究竟是对我一往情深还只是想借着我摆脱现在的命运？”
　　何林意瞪着他，气他竟然能这样事不关己。
　　“别人是不是真心对你好，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就算她真的只是想摆脱现在的命运又怎么样？她吃了那么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想要过全新的生活有什么错？你尽可以怀疑她是虚情假意，但你自己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对她，谁也指责不了谁！”
　　这一番指责从她口中说出，让赵承晋觉得分外地不舒坦：“说得好。我们都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扯平了。”
　　何林意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你真冷血。”
　　赵承晋拉近了他们俩的距离，紧紧地盯着她说：“盲目的善良都没有好下场。”
　　何林意有些害怕他发怒地样子，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赵承晋看出她脸上害怕的神情，神色一凛立即就松开了手。
　　一下子失去他的支撑，何林意往后踉跄了两步，受伤的手的撞在桌沿上，疼得她咧牙呲嘴，急忙将右手小心地护在胸前。
　　赵承晋脸色微变，但想到她刚刚的一番指责，胸中的怒气又熊熊燃烧起来，攥紧了拳头。
　　“保佑你自己是对的，否则没人会救你第二次！”
　　赵承晋抛下这句话，狠狠地摔门离去。
　　门框碰撞时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何林意浑身一震。
　　他好像很生气。为什么就是沉不住气呢？现在该怎么办……
　　赵承晋疾步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遇见他的人都被他身上的狂怒骇得发抖，话也不敢说。他忽然停住，一拳打在柱上，力气大得让回廊都发颤。
　　旁边有两位侍卫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赵承晋轻喃一声，闭上眼，咕哝道：“我活该。”
　　两个人都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