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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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城的阴雨天来得匆匆，雨点没什么征兆的落下来，打在马路上积起的小水洼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程杳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有点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把伞。他买了一些晚上吃的面包和牛奶，结账后，走出了这家小便利店。
雨点打在他的伞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顺着伞的弧面滚落下来，形成小小的雨帘。沈杳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有伞，但这样走回去还是难免会被淋湿。
他看了看街道，只有几个人拿包挡着脑袋在雨中奔跑，或是躲在小门店的屋檐下等待雨停。马路上没什么车，偶尔驶过的出租车也会被人抢着叫停。
这，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到时候抢车被一下子甩到地上就不好看了。他看了看那边因谁先叫的车而发生争执的人们，讪讪地想到。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程杳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旁边小店的屋檐下蹲着一个男孩，头低着，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淌着水，身上的黑色短袖被淋湿了一大半，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却白的很，在雾气蒙蒙的阴雨天显出一点纤弱的美感来。
衣服都湿透了啊，蛮可怜的，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多久才停。程杳撇撇嘴。幸好我带了伞，他庆幸地想到。
看了几眼后，他正准备收回目光，那个男生却把头抬了起来，眼睛里藏着点不耐烦。
不好，对上眼了。
他一顿，觉得有点尴尬，偷看别人还被发现了。正准备随便对他笑笑后离开，但看清那位男孩时又愣了一下。
那个男生长得很漂亮，鸦黑的眉毛上贴着细碎的刘海，眉毛很浓但却很细，在脸上勾勒出两道弯弯的痕迹。大眼睛里镶嵌着纯黑色的眼珠，可能是因为雨天的缘故，含着一种湿漉漉的意味。
眼角有些下垂，显得眼角的那颗小痣可怜兮兮的。脸似乎比身体更加白，几乎是显出一种冷色调来，嘴唇倒殷红饱满，此刻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白白的牙。
沈杳没怎么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学校里的漂亮小学妹，当然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脸，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上程杳的心头。
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更重要的是，那个男生也呆呆地望着他，脸上透露出些许不可思议和迷茫。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那个男生嘴巴张开了一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抿了抿嘴，蹲着向前挪了一小步，这才开口。
程杳听见一声脆生生的音调从男孩的喉咙发出。
“哥哥。”
程杳一愣，随即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你是……小乐？!”
被叫小乐的男孩听到程杳的声音后嘴角轻轻向下撇了一下，似乎带着点委屈，很快又复原。
他站起来往程杳这边赶，可快到了他的身边时却又停下脚步，仿佛不敢靠近似的，就那样呆呆的立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程杳被他的动作弄懵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把他扯进自己的伞里，笑他：“你傻不傻呀？不进来就站在那儿淋雨。”
男孩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抿着嘴低下了头，被程杳拉过的手臂不自然地晃动了两下。程杳见他这样，心里笑道这孩子还是这么腼腆。
程杳眯起眼睛看他。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的小崽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心里感叹万千。
程杳看向他湿漉漉的脑袋，想伸手摸一下，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合时宜，毕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想到，刚刚准备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头埋得似乎更低了。
“小乐。”程杳把伞偏向了他那边，他个子高，程杳把他遮住后自己的半个身体就露在了外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没带伞吗？这么大的雨车也不好打，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你还是住在以前那里对吧？”
本来最后一句只是随口一问，哪想到旁边的人却慢慢抬起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啊……搬家了吗？搬到哪里了？”
小乐只是从他手中拿过伞，“我来打吧。”然后将伞重新偏向程杳那边。
“我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住。就在广场那边，不远的。”
程杳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搬出来住，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乐……他现在和家里关系还是不好吗？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权利去过问别人的家事。
程杳跟着他往前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周围的寒气都被热烘烘的体温驱散了。就在他准备找点话题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出声“到了。”随即扭头看向他：“哥哥，上去坐会儿吧。”
程杳看向前方的建筑，破旧的居民楼，大概是拆迁时被遗忘了的建筑，几栋楼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城中村，孤零零的立在周围的繁华中。
因为天气原因，周围的店铺都没有什么客人。染着奇异颜色头发的女人站在店门口抽烟，小面馆的老板娘坐在椅子上，用手机看连续剧看的哈哈大笑，脸上的肉被挤得局促无比。艳丽的门面招牌与灰扑扑的建筑相呼应，反而衬托出一种凄凉的美感来。
他现在住在这里？程杳心里有点难受。
他跟着上了楼，楼道里狭窄且拥挤，二楼还塞了一辆大自行车，想要过去只能侧着身子挤。牛皮癣般的小广告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密密麻麻。
到了三楼，小乐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老旧失修的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程杳不禁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屋子很小，九十年代的出租屋风格，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完。艳丽的床单看起来像被洗了太多次，只剩下大朵大朵的暗色花朵凋落在上面。床边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另一边看起来是个小小的浴室，贴着莲花窗花的门轻轻掩着，看不真切。
程杳看着这简陋到有点寒酸的房间，有些惊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楚情绪。他看向小乐，发现他也在看向他。
“哥，家里有点小，你别介意。”说着走进屋子拉开了椅子“坐这里吧。”
程杳坐了下来，刚想说不介意，又被打断，“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晏乐便去了房间另一头，拿地上摆着的水壶倒水。
程杳看向他的背影，长手长脚的一个人蹲在地上，衣服有点短，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目光收回来，看到眼前摆放着的作业本，姓名一栏工整地写着“晏乐”两个字，下面是班级“高二（十四）班。
“哥，喝水吧。”晏乐走过来将杯子递给他，自己坐在了床上，直直地盯着他。
程杳道了声谢，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咳了一声后抬起头，看向晏乐：
“小乐，你今年就要升高三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要搬出来呢？”说完后手指不自然地在杯子上摩挲，他想也能想到，这大概又与他家里的事情有关。
唉，该怎么问呀。直接说会不会伤到小孩自尊心？程杳悄悄瞥了他一眼。
晏乐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难为情，微微低下了头，眼帘也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跳跃着的细碎的光。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
“我从高中就搬出来了……也挺好的，一个人在这边就没什么人打扰了。
程杳看着他，心里又是一酸，问道：“你叔叔他……你们现在已经不联系了吗？那你平常的开销那些……”
“离开他们家的时候叔叔给了我钱，说是赔偿金还剩一点。”晏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撑完大学的，平常放假的时候也会去打点零工。”说完还对着程杳笑了一下。
程杳被那个笑容刺到了。虽然晏乐小时候过得也不好，但至少吃穿还有保障。他现在还这么小，就要自己挣钱维持生活。他叹了口气，酸味都泛到心里了。
赔偿金还剩一点？程杳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看到晏乐现在的生活环境，就能够想到他那个叔叔用了多少钱来打发晏乐。
人善被人欺啊小朋友！他真的想去揪一揪晏乐的脸，怎么都不知道反抗一下，就算再给自己抱怨一下也行啊。
他舔了舔嘴唇，扭过头去，却看见一样熟悉的东西。一只兔子玩偶，绑着大大的粉色蝴蝶结，乖巧地躺在晏乐的床头。
晏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那只兔子，低笑了一声：“哥，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当初送给我的。”
程杳走了过去，拿起了兔子。他当然记得，当初他拿了这个女孩子喜欢的小玩具去哄晏乐，本以为他不会感兴趣，没想到晏乐却喜欢得抱在怀里不松手，眼睛亮亮的一直叫着“谢谢哥哥！”
程杳摸着玩偶上的毛，几年过去兔子脑袋上都有点秃了，眼珠周围有明显的针线痕迹，一看就是已经掉了又被人缝上去的。
“没想到现在你居然还留着它。”想到这么一个大男孩睡觉还要抱着这个小玩具，程杳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到程杳脸上的笑 ，晏乐人都愣住了两秒。他移开了目光，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调整好情绪，说道：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我真的好喜欢。而且，我每次看到他，就想到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程杳看向他。
“哥，你走了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和我玩了。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你，想起你以前照顾我的时候。”晏乐抿了抿嘴，声音有点颤，“平常也没什么人和我说话，哥，你现在还住在Z城吗？我平时能来找你吗，或者就打打电话发信息也成，我也……没什么朋友了。”
程杳看着他一双黑碌碌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眉头微微皱着，一副生怕被拒绝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他伸手摸了把晏乐的头发，“行。”他说道：“我住在成新路那边，下次带你去。有手机吗，我把电话留给你，平常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别客气啊。”
晏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又很快对着程杳露出一个笑容。
“有。”晏乐把手机翻出来递给程杳，输电话号码的时候就在旁边眼巴巴的守着，止不住的开心。
“好了。”程杳输完后递给他。晏乐盯着那一串号码看，嘴巴忍不住咧开，指尖在姓名那一栏停留了好久，最后还是慢慢打出“哥哥”两个字。
程杳笑了一声，小乐这几年还没忘了我，把我当哥哥呢，挺好。
“哥，我给你打过来，你把我的号码存着。”“好。”程杳说完，将晏乐拨过来的电话挂掉，输入“晏乐”。谁知道旁边的小孩看了，似乎不太开心，本来咧开的嘴一下子垮掉了。
不会是连名带姓的他觉得太生分了吧，程杳想了想，又将名字改成了“小乐”，这下他看起来心情才好一点。
程杳离开的时候，晏乐在窗口巴巴地望着。他回头向上面望去，只见晏乐看到他整张脸都突然亮了，用力地朝他挥手，他也向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他赶快回去。
雨比之前的小了一点，程杳从狭窄的小巷里穿过，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地上的水洼。晏乐站在窗口上，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巷中，眼底一片晦暗不清。
哥哥，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却从来没有回来找过我。
没关系的，这次不会让你再跑掉了，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你不能再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