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87、死亡夜

　　命运却总是不让人如愿。

　　五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墨家派了人，到处找他和容小清的下落，他们却好像凭空消失了，就连夜流光，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第六日的清晨我早早就醒了，当日的空气，有些异常，仿佛没有一丝气味，四周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我起来，打开窗子，一眼看出去，这一眼，看到我定在原地，动弹不了。我的手胶在窗上，想把窗拉回来，却动不了丝毫，眼睛胶在窗外那根树枝上，想移开，却移不动分毫。

　　这也许是一场恶梦，我还没有醒来。

　　窗外那棵我日日见到树上，挂着一个人，这个人，没有眼睛，两眼是一个空洞，黑乎乎地对着我。他的胸口大开，一颗心，只是被人随意地丢在地上。他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枯，死了已经不止一天了。这时候被风吹着，随意地飘荡着，仿佛就是闲常人家在门口挂着风干的肉，而不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我认识，但是我这时候只是希望我看错了。

　　他的肩头，停驻着一只小黄鸟，原来只是埋着头在休息，听到窗响的声音，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仿佛象人的眼睛一样向前直直地看着我。

　　墨少城，是谁对你下了如此的毒手？还把你挂在我的窗口，向我示威？

　　我的心里，这一刻没有伤心，只有满腔的恨。

　　我抓着窗棂，生生地把框子都捏碎了。

　　我要复仇。

　　不管是谁干的，哪怕是我的朋友亲人，我一定要杀了他，为墨少城报仇。

　　杀人已经可恨，还要如此残酷地折磨人，这个杀人的人，已经不是人，而是禽兽。

　　宋采玉杀人，挖人眼睛，食人脑髓，听着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让我活生生地看到，我只觉得恶心，只觉得恨。

　　墨少城忠实的小黄鸟，这时候口吐人言，说完了话，口里吐出鲜血来，安详地死在了他的肩上。它的使命已经完成，这时候追随着它的主人去了。

　　我静悄悄地收敛了墨少城的尸身，头件事就是追韶如玉的下落。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每个月都有人从京城里给他送生龙啖，而且这个生龙啖，是跟着他的镖车从京城运出来的。我蒙起面，劫他的镖车，每一路从京城出来的，必劫。每次劫，只是推翻所有的货箱，弄洒一地，却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最后一次，却是叶总镖头，只带着两个人，从京城出来，身上看上去，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生龙啖要用专门的盒子存放。

　　我一声不响就杀出去，白水出鞘，水光泠泠，象无形的暗器一样，直扑三个人的脸面，后面两个当场就挂了，叶总镖头只避开了一半，被我的剑鞘撞倒在地，我顺手就从他身上摸出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和墨少城当初和我描述的一抹一样。我合上盒子，拿了就走。叶总镖头却从地上挣扎起来，带着半脸的鲜血，要来追我。拿掉了生龙啖，就像拿掉了他的命，回去怎么向韶如玉交待？

　　我回头间，长剑出鞘，他追上来，正好把他的喉咙送到我的剑尖上。他止步，我的长剑凝在他的喉咙口，并没有往前送。我对他说，“叶总镖头，今日留着你的命，让你给你的少东家带个口信，如果他要保住他的生龙，让他三日后的子正到青城城郊的半山庄来找我。”

　　他听出我的声音。

　　我趁他发愣的片刻，收回剑，回身就走了。

　　韶如玉三日之后能不能赶到，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如果他不来，我就进皇宫，把他的生龙毁掉，这也和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我一入夜，就在半山腰能看清地形的地方等，等到月亮快要走到正中的时候，看到六条人影象飞一样地朝半山庄而来。到了近前，五个人分开隐蔽，中间一个人走到了房子里面去，灯，被人幽幽地点起来。

　　我看清他们隐蔽的地方，趁着夜色，慢慢摸过去。

　　这五个人，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将小山庄团团围住，又正好将四周的环境打量清楚。

　　我歇伏着，等他们之间打过眼色，回头向四周望去的时候，从高草堆里无声地跃出，白水轻轻一挑，趁他被散起的水珠迷晕了眼神的片刻，白水剑从水雾里穿出，刺穿了他的喉咙。我人跟着剑势过去，把死人撂倒在地，人也顺势倒在地上。

　　一阵山风吹过，我顺着草倒下去的方向，迅速摸到第二个人附近。用同样的招式，悄无声息地杀掉了第二个人。

　　第三个人，却是被同伴的哨声分了心，他刚开始提气，做手势，准备回他同伴一个哨声，就被我从后面一剑穿胸，哨声吹了一半，戛然而止。

　　那边已经发现同伴被人杀了，不过却不知我在哪里，只是打着哨声相互呼唤。

　　外面只剩两个人，我不再隐蔽，对着哨声起的方向就过去，剑鞘剑身一起出手，同时攻击两个人，白水被方才三个人的血养起，这时候更是水雾森森，柔和的白水，在我的手里杀气淋漓。这些看着纯白的水雾，不过是剑上伤亡的人血养起来的。看着好看，其实血腥。

　　我解决掉最后两个人，身形掠起，正好在门口堵住听到动静，想要出来接应手下的的韶如玉。

　　韶如玉还是带着他的人皮面具，如若不是墨少城说起，我到现在也看不出来。我冷冷地看着他，问他，“韶如玉，你这付死人面具，究竟要带到什麽时候？”

　　他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我看穿了他的面目，继而和煦地笑，“你想看我的真面目吗？我怕吓到你。”他见我杀了他的手下，知道我来不是和他说说话而已，这时候不再和我说假话敷衍。

　　我哼了一声，说，“你爱戴死人面具，正好。”待会儿死了，死人对死人面皮，正好配，“我在动手杀你之前，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墨少城？不光要杀他，还要杀得那么残忍？”

　　他却又是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墨少城死了？”

　　我心里暗暗起疑，看来不是他把墨少城的尸体挂在我窗前的树上的，那又是谁干的？“废话少说，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今日是说实话也好，不说实话也好，总之你不要想活着出这个门。”我手里，紧紧握着剑鞘，如果他不想对我说实话，我就要出手。

　　他这时候又安定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还是让墨少靖暗算了。也罢，我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是我杀死了墨少城，必然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你知道，想假你的手杀掉我。不管今天是你死还是我活，这个幕后的主事人，我一定会告诉你知道，万一你死了，这个秘密你带进棺材，万一我死了，你也可以杀了这个人，替我出口恶气。不错，墨少城是我杀的，墨少靖要我做得像是被宋采玉劫杀了一样，万一被人查到，也会追错方向。不过最好还是做的人不知，鬼不觉，让人以为他和容小清躲起来了。我杀了墨少城，只是抠掉了他的两只眼睛，叫我抽了他的脑浆，我还是做不出来。我找秘密的地方，把他掩埋起来了，以为暂时不会有人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如果我死，也是罪有应得。不过我这么做，并非和墨少城有仇，只不过是出于无奈，想要保住钱门镖局。”

　　韶如玉只是挖掉了墨少城的眼睛，那么又是谁把他的心掏出来的呢？难道说是墨少靖？他既然自己不杀墨少城，而假手韶如玉，必然是手上不想染自家兄弟的鲜血，那么也不会去挖他的心，说他把墨少城的尸体挂在我的窗外，那更是离奇了一些，他做了这么多的掩饰，把容小清也搭进去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墨少城已经死了。如果说他要假我的手除掉韶如玉，把墨少城的死讯这样确凿地透出来，和他原先的设计未免相悖。墨少靖不可能是这样自相矛盾的人，再说了，让我这样和韶如玉面对，韶如玉自然而然就联想到是墨少靖出卖了他，而把底透露给我，除非今天我和韶如玉两个都死了，不然这样的安排，怎么想，怎么对墨少靖不利。

　　这里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认真地听韶如玉说话，脑子却转得飞快，他说完了，我问他，“你又如何和墨少靖勾搭上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他走回屋里去，坐了下来，生龙啖在我手里，他这时候需要积攒精力，自然能坐就不站着。“这话要从当日我把墨少城还给你说起。我当日进门看你，总觉得你的举止有些奇怪，不过我也没有说什么，和你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在暗室里观察你，我看你和墨少城都把持不住自己的样子，心里就猜到你和他，估计都被人下了药。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正好翡少来把你带走，我趁你离开的片刻，到屋子里查了查，感觉灯油好像不对。我就换过了灯油，在你们回来之前，带走了灯盏里的油，后来被我查到里面有失心散。墨少城我原本就认识，掀开面巾以后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时和你说什么查供什么都没查到，只是骗骗你的。我那时已经知道墨家受人指使，一是要探我们的底，而是要搞垮我们钱门。这个指使的人，却不是我能斗得起的。我一方面明着和墨家的蒙面人斗，一方面总在想办法如何能让他们住手。”

　　他停了一停，继续说，“我和墨家的人斗，又不能示弱，又不能示强，更不能揭穿他们的面目，如果他们从暗转到明，对我钱门更是不利。当时我借京州官府的手，阻止了墨家的秘密行动，但是我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日后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必然不会像这次这么容易就收手。下一次要么不来，要么就是要灭我们钱门。”

　　半山庄里没有茶水，他说得嘴干，也只能咽口自己的唾沫。“我从失心散上找到墨少靖的弱点，所以就从他下手。虽然我知道这个人手段狠辣，连自己兄弟都要算计，不好对付，但是只要他有弱点，又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们就能合作。他在墨家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如果我能通过他的口，告诉这个背后指使墨家的人，我钱门一向忠心耿耿，就算势力再大，也是为双子效力，不会有反叛之心，那么我就可以保住钱门。”

　　“我当时为了表示忠心，把我觅到生龙的秘密也告诉了他，并把生龙交给他，由他每月给我一根生龙啖，我也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他，这样他就是原来不信我，也得信我。我表面上受了他的掌握，让他对我不再防备，而决定要利用，这才把钱门这件事暂时平息下来。我这样做，虽然委曲求全了一些，但是我不能眼看着钱门被灭，自己却能做的不做。我虽然将生龙交给了墨少靖，让他觉得他控制了钱门，但是如果他要我做伤害钱门的事情，我也做好了牺牲自己，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对于我来说，我的命相对于钱门这个韶家世代传下来的基业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韶如玉，也是迫不得已，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为了钱门的周全，他真是费尽心机。今日，更是要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我看着他，一时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