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65、置之死地

　　这边一有异变，那边翡罄黎已经感觉到，他已然出手，形同鬼魅一样攻向华清侠。

　　华清侠并没有接招，飘然而退，退到房门外面。

　　翡馨璧顾不得追他，停下身形，过来看我。我的周身冰凉，就象被施了定身术，呆立在原地，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鼻子尚能呼吸，嘴巴还能说话，其他部位，都已经不受我控制。翡馨璧手一搭到我身上，已知不对，他对着华清侠说，“你对他做了什么？”声音既怒且急。

　　华清侠在房门之外，淡淡地笑，“我对他施了我独门的封身之术，三个时辰之内不解封的话，他就会全身僵硬而死。除非我自己出手，你是救不了他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圣司庙，给他换身，释放经脉。我看你那样对他，不过是慢慢折磨死他。我这样做，不过是成全你想要他女身的愿望。万一圣司真不开恩，也不过就是给他一个痛快的死，好过慢慢痛死。这里离圣司庙也不太远，你若不浪费时间和我来纠缠，还来得及救他。”

　　他说完，又看着我，说，“我相信圣司不会见死不救的。小倦，今日就此和你别过，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日后我会回来看你。”

　　虽然他的目的纯良，他可真下得了辣手，万一圣司真的不开恩，我的小命就此玩完，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呢，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能干什么？等我赶到圣司庙，被圣司拒绝，估计只有马上就死的份了。

　　华清侠说完话，人转眼就已经不见了，就象他无声无息地来。

　　翡馨璧并没有去追他，华清侠说话的时候，他只是抱着我，想用他的体温温暖我越变越冷的身体。我全身僵硬地站着，都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我开口，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句，“我还不想死。”我本来一直以为我自己不怕死，但是要我这么倒算着时间，一样也不能做地等着死亡降临，我只觉得无边的恐怖。

　　翡馨璧一把抱起我，声音冰凉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说话间，他已经到了屋外，哨声一起，他的马就跑来了。他带着我上了马，一路策马飞奔。夜凉如水，我只觉得冷，夜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刀刮在我脸上。我忍不住小声地说，“冷。”

　　他把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腾出两只手来抱着我，双腿把马赶得象飞一样，他并没有说话。

　　他的马，是这居星上跑得最快的马，虽然没有墨少城当日给我的那匹马脚程长，但是速度还要快过，不然当日我也不会失蹄从坡上摔下来。不过这时候他还嫌它不够快，把它赶得象发了疯一样地跑。

　　这路，却异常的漫长，总觉得遥遥无期，不能跑到头。其实也没有过了多久，我感觉天都快要给这马跑亮了，圣司庙却还没有个影子。我问他，“是不是快到了？”

　　他沉着声说，“不要怕，再长的路，总会到头的时候，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就死掉的。”他的声音，却有一丝发抖。上一次，他满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可以救我。这一次，他也不能确定就能救我，所以他着急。

　　他这么着急，我的心，却慢慢定下来，即便赶不到圣司庙，起码我能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路边上。我若死了，他一定后悔方才对我那样粗暴，我想到这里，好像有种报复了他的快感，到时候，他后悔也晚了，谁让他那样对我，我哼地笑了一声。

　　他问我，“这时候，你还笑什么？”

　　我说，“我笑你啊，每次都看得到，得不到。这一次我如果死了，你就是再怎么样，也得不到我了。嘿嘿，气死你。叫你计较我是男人，叫你刚才那样对我。我就是要你后悔也来不及。”

　　他低下头来，吻在我的头顶上，他说，“你这么恨我吗？情愿死，也要我终身为你后悔？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和我在一起？”

　　我埋首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渐渐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我说，“我生来就是来折磨你的，怎么能好好和你在一起？不过现在也由不得我了。”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无声无息，他说，“我也是生来就是来折磨你的，在我把你给我折磨还给你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我笑，我说，“你待会儿准备怎么求圣司呢？拿你修指甲的小刀架在他脖子里威胁他？”那把刀，也太小了些，不知道够不够架在脖子上？

　　他不再和我说话，抬起我的头，吻在我的唇上，他的唇，此刻和我一般冰凉，他的吻，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我闭上眼睛，不再想任何其他，只是享受着他的疯狂。他的吻，给我冰凉的身子带来了一丝暖意。我不再管是不是还能呼吸，只是希望他不要停下来，这样激烈的吻，让我闷死了也值。

　　在我窒息之前，他放开了我。我靠在他的怀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夜色是如此美丽，宁静，天上，必然是满天星辰，只是我无法抬头看它们闪烁。我问他，“翡少，你喜不喜欢我？”

　　他回答我，“这还用问吗？”

　　我说，“我就想听听，你现在不说，以后我可能就听不到了。”这路好长，不过长一些好，让我和他说说话。到了圣司庙，我可能就要死了，话就说不成了。

　　他终于开口，“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我还不满意，继续问，“你喜欢我什么？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

　　他既然开了口，就不再介怀说与不说，“我喜欢你的人，也喜欢你的身体。我喜欢你，从头到脚，都喜欢。”

　　我却不依他，“那你还对我管头管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他把下颌放在我头顶上摩挲着，“你捣蛋闯祸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来管过你了？我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只不过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时候。小倦，你心里到底对我怎么想？我自从那日在夏府见到你以后，就没有再碰过女人，你是左一个，右一个，又是男人，又是女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我笑，说起来，我是对他很不好，爱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我说，“以前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有了。不过你如果对我不好，我还是会忘记你的。”我问了他这么多话，虽然还没有开始做女人，心里已经开始接受做他女人这个想法了。他这么霸道，做他的女人，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路还是没有到尽头，我却开始昏昏欲睡，不再和他说话。四肢百骸的冷已经不是很感觉得到了，好像身体，渐渐开始不再是自己的身体。翡馨璧感觉到，急急地摇我，叫着我的名字，对我说，“小倦，你要坚持住，不要睡过去，现在睡过去，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小倦，醒过来，和我说话。”

　　我勉强地睁开眼睛，我问他，“放才在房里，你对我那么凶，那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去圣司庙，站在里面，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求圣司给你换身。我想，既然你喜欢做男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强迫你做女人，我应该学会接受你的新身份。人的样貌总是会变化的，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嫌弃你。我想通了，就出来了。没想到你一句话也不听我说，转身就走了，连句后会有期也省了，就这么离开我了，一点也不在乎我，你说我生不生气。你一路还走得那么轻松，好像丢掉了一个包裹，我越跟越生气。我看到你坐下来自残的时候，都气得快要炸了。要不是我想到你身上中了毒，我真的想丢了你，也掉头离开，再也不理你了。我到你房间里去的时候，已经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对你，没想到你越发变本加厉，什么送上门来的我都要，你以为我是墨少城，柳轻眉，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掉的吗？我不给你点教训，你怎么会记住我，认认真真对我？”

　　我原来这么混账，又错怪了他，难怪他生那么大的气。我还应该跟他道歉才是，我小声地说，“我当时在庙里，情绪不好，所以就走了，后来在房里那话，只是随便乱说的，我没有当你是墨少城，柳轻眉。不过你知不知道，你如果那样强行要我，我会很疼的。”墨少城当时一身冷汗的样子，我还清晰地记得。被□□的男人，怕是要痛过女人。

　　他说，“你痛，我陪你一起痛。”他说完，又吻我，吻完了，又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我的身体自己蜷缩着，靠着他，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色，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好了，东西都开始看不清。我喃喃地说，“翡少，我现在愿意做你的女人，不过你不许生我的气，我知道我很任性，你要包容我，管好我，不要让我随便就走了。我后悔，也不会开口的。你不容忍我，我们就错过了。”

　　他低下头，吻在我的头顶上，叫我，“小倦。”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我还笑了一声，我说，“翡少，你骗我，说什么男人不哭。你是不是也要哭了?”

　　他说，“我不会哭的，你坚持住，我一定会让圣司给你变身，哪怕要我杀了他，把你的女身抢出来。”

　　我笑，我脸上已经笑不出来，只是心里在笑，这个翡馨璧，只会动粗威胁人，连求人都不会，都这时候了，还要说这种话，圣司是那么好威胁的吗？不然那些没有如愿的人，都可以操把刀，杀到圣司庙里去了。

　　我没有说话，他又着急，叫我，“小倦，你说话，你不要睡过去，你陪我说话，你不要死，你现在死了，我会痛死的。”

　　我努力地说，“翡少，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开口了，我不说话，你说，我会用心听着的。我一定不睡过去。”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接近疯狂地吻我，用力地抱着我，不过我渐渐已经感觉不到他了。无论他用多少力抱我，我也没有一点感觉，无论他用多少心吻我，我也无动于衷。我的意识，不断地要离开我，我不断地和自己挣扎，要把它唤回来。

　　圣司庙，却终于到了。

　　他来不及唤住马，抱着我从飞驰的马背上一跃而下，用他最快的速度，冲进正殿。

　　大殿里，今日冷冷清清。圣司端坐在莲座上，仿佛就是在等我的到来。他微翕的眼眸，看着大地，看着我。

　　翡馨璧抱着我，话还没有说，已经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了。

　　我却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我并不希望他为了我这么委曲求全。我希望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只有人低眉顺眼地来求他，他永远都不用弯下腰去求人。如若这次我能活过来，我一定好好地对他，不让他在为了我受委屈。

　　他在开口说话，我却一句都听不到了。我慢慢地沉入黑暗了。

　　也许，一切都太晚了。虽然我此刻并不愿意，我也要追着翡罄黎而去了。世事弄人，总是不让我得偿所愿，以前我要死，总是死不成，今日我不想死了，却不得不死了。

　　再见了翡馨璧，虽然我很想和你后会有期。如果我们再相逢，我一定不再理会别人，好好和你爱一场，哪怕只有一年两年，我也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回忆。

　　我闭上眼睛，任自己向着无边的黑暗滑下去。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翡馨璧，我还是没有忍住，最后的一刻，在你面前，我又哭了，我实在不应该坚持要做男人。我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再见了，翡馨璧。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还会记得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