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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冥界旧友 ...

  •   日升月落,静谧的墓室。

      一只苍白无血的手缓缓抬起,揭开了脸上狰狞恐怖的玉石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因久不见阳光而惨白的脸,眉若轻烟,黑发如瀑,清冷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一双杏眼中琥珀色的瞳孔正在渐渐由放大变为正常。

      她垂着眸,握着玉石面具的手微微发紧,稚嫩的嗓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而生涩沙哑。

      “愚蠢。”

      太久没有站立,巫夷练习了几次才站起来。她看着墓门旁立着的黑色登山背包,无视干渴难耐的喉咙,又低声骂了几句消失的少女,才晃晃悠悠朝背包走去。

      背包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换洗的衣物和鞋子,巫夷虽然认不全里面的东西,却看得出来为背包主人收拾行李的人,对背包主人的疼爱和担忧。

      巫夷把身上已经氧化成几条破布的祭祀服装脱下,拿了一条看起来最简单易穿,但样式奇怪的黑色裙子换上,犹豫了一下,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看起来最廉价的黑色平底鞋。

      她还没来得及融合巫丹的情感和记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从醒来到现在,皮肤上的暗红色纹路在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无穷无尽的灵力在她身体内游走,被灌入的灵力,就像许久未见主人的小狗,亲切地在她五脏肺腑打转。

      巫夷翘了翘嘴角,深吸了一口气和四处乱窜小家伙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我们去逛逛吧。”

      话音刚落,那双琥珀瞳眸眨眼间变成了灰白色,除了周围被一圈淡淡的琥珀色围着,几乎和眼白融为一体。

      轻推墓门,一座巍然屹立的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庄严肃穆的写着两个大字:冥府。

      冥府是冥界的重要枢纽,凡是轮到次序投胎的亡魂,都必须按时进入冥府排队轮回,除此之外,刚去世的新魂也需要先去冥府办理身份牌,才能在冥界逗留。

      城门下排着长长的队伍,亡魂们正有秩序地配合阴差做安全检查。

      今日负责安检的阴差,原本是孟婆麾下默默无闻的小鬼,几百年前被提拔成了公务员,在城门口任了这闲职。

      它正准备低头查看通关文书,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娇软的声音。

      巫夷作了个揖,恭敬道: “这位大哥,在下魇梦。劳烦替在下给…”

      阴差飞快跑了。

      “……?”

      巫夷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排在前面目睹一切的亡魂,既警惕又疑惑地盯着她。

      巫夷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尴尬地放下手,跟着停滞不前的队伍,一起卡在城门口。

      后排不明真相的亡魂,以为她是来换班的阴差,好声好气上前来询问她能否快一些,眼看天地银行要下班了,着急取钱云云。

      就在她被催得烦不胜烦的时候,那个擅离职守的鬼差,终于带着一大群鬼差回来了。

      为首的两个身形高大的鬼差,在看见巫夷那一刻怔得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的鬼差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它俩后背上。

      撞人的鬼差惶恐地跪在地上,后排的鬼差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跪下,排队的亡魂们见鬼差跪下,窸窸窣窣地都跪下了。

      一时间城门口跪倒了一大片。

      巫夷不闻世事多年,不清楚这是什么集体活动,正犹豫着要不要跪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魇梦?你,您…是人是鬼!”

      巫夷看向站在远处,甚至还退了几步的白无常谢必安,惊喜道:“小谢!好久不见。”

      她快步走到谢必安面前:“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谢必安整个鬼紧紧贴在范无救背上。

      巫夷无奈的看向范无救:“范范,小谢为何还是如此胆小?”

      黑无常范无救此时已经收起惊愕的眼神,镇定自若地用鬼眼扫了一遍巫夷,对背后的谢必安道:“是人。”

      谢必安却抖得更厉害了。

      哪有人能千年不死的!

      *

      冥王殿内。

      谢必安和范无救,算是巫夷千年前为数不多,能说上两句话的“合作伙伴”。

      在千年以前,谢必安和范无救还只是小小阴差的时候,巫夷曾在机缘巧合下,帮它俩捉过几次逃跑的厉鬼而结识。

      谢必安生前乐善好施,因此刚刚当差的时候不太适应。

      在范无救的强烈要求下,巫夷还曾把谢必安关在满是厉鬼的山洞里锻炼胆量,治好了谢必安害怕恶鬼的毛病,因而两鬼一人之间关系也还算融洽。

      冥王又甚是和蔼,且这次下冥府是有求于人,巫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

      冥王听罢却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是何人将你困于身体中千年?”

      巫夷怔了怔:“千年?”

      冥王见她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你受苦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 “冥府上不在天,下不着地,消息闭塞。你星陨的消息也是百年之后才传到冥府,必安因此,还唉声叹气了好几百年。”

      “按理说千年前你以身殉国救了巫咸国全国子民,理应功德无量,为何你浑身上下毫无金光?”谢必安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

      殿里气氛沉寂了一瞬,才听巫夷开口道:“我曾散尽功德,换一人入轮回。”

      殿中其余三「人」对看一眼,神情复杂。

      冥王适时转了话题:“你所说的献祭阵法,在人间已失传多年,只怕没那么简单。”

      巫夷也知道想要查明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示意冥王自己不会冲动行事。

      见她听懂了自己言下之意,冥王欣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献魂之人,确是灰飞烟灭不假。但那女子所求之事与七情六欲息息相关,眼下你还未融合她的情感与记忆,或有一线生机。”

      巫夷眼睛一亮,灰白色眼瞳仿佛染上了生机。

      “既是被执念所困,现下应是附属在七情六欲里,待你替她复仇后才会彻底消逝。若想救她,需得耗费大量灵力,使其从七情六欲里剥离,再以上好的魂器养之,便可有朝一日,重入轮回转世。”

      巫夷急了,那可是蛮蛮的后人。

      “冥王大人,可有办法让我现在就能重塑她的身体和灵魂?把我封回去也不行吗?”

      冥王无奈地看着她:“魇梦大人,你身为巫咸国的大祭司,应当知道献祭是何意,你当是小儿玩过家家吗?你换一会儿,我换一会儿。”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以为剥离执念和养魂,是好玩的吗?且不说这两件事,世上只有你能做得到,若非你是魇梦,旁人在献祭那一刻,就已经被融合了记忆,烟消云散了。”

      冥王想到她千年前悲惨的遭遇,不由多说了一句:“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既然回来了走不掉,就给老夫好好活着。千年前你保国安民,却遭万人唾弃,如此便为自己活一世,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这或许也是神明在世间因果中,为你安排的补偿。”

      说罢便拂袖转过身,似在替她千年前的遭遇愤懑不平,又不想展露情绪。

      巫夷她没想到只是泛泛之交的谢必安会为她哀叹百年,更没想过时至今日有人说起她的际遇,会替她忿忿不平。

      她走到冥王面前,认真又缓慢地向冥王行了个谢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冥王别扭地虚扶起巫夷,轻咳一声道:“行了行了,你是魇梦「大人」,老夫是冥王「大人」,按官阶平起平坐,莫要折煞老夫了!”

      范无救冷不防开口:“献阵之人,其心可诛。”

      “献祭之人的情感,将百倍影响被献祭之人。”,范无救看向巫夷,“幸亏是你。”

      范无救说话精简,在场的人和鬼,却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被放大百倍的恨和爱都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是执念。

      如果不是巫夷异于常人的灵力,压制了融合,现在被献祭的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已经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死后还会化作厉鬼,永世不得安宁。

      若被解开封禁的不是巫夷,而是其他精怪鬼魂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入魔了。

      世间将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那人不止想要我徒弟的后人灰飞烟灭,还想要人间大乱。”巫夷皱起好看的眉头。

      “人比鬼可怕”,范无救面无表情,“你不是千年前就知道了吗。”

      谢必安不停用眼神暗示范无救,快闭嘴吧!!

      冥王也沉下脸道: “暗处之人现在应当还不知晓你的存在,切记小心行事!待老夫查阅完符阵消失时间的典籍记录,再知会予你。”

      巫夷道了谢,又请教了一些养魂和剥离执念的注意事项,便和谢必安,范无救一起离开了冥王殿。

      冥王在殿内目送巫夷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他背着手站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低叹一口气,又摇头笑了笑,似是笑叹造化弄人,随后不知对谁说道:“竟是真被你等到了。”

      *

      冥府的城内金砖铺地,三三两两的亡魂在街道上闲逛。人们生前魂牵梦萦的财富,在死后不过是废品一堆,铺在地上,无人问津。

      “话说回来,方才那位鬼差大哥,看到我为何要跑?”

      快走到城门口,巫夷终于想起来这个事情。

      谢必安神色不自然的看着巫夷,想了想,才仿佛下定决心般:“之前你说散尽功德换一人投胎,那时候我就想问你。”

      谢必安咽了咽口水:“那个人,对你重不重要啊?”

      巫夷奇怪的看回去:“不重要我散尽功德做什么?”

      谢必安求助地瞟了眼范无救,后者把头扭开,兀自欣赏起看了几千年的风景。

      谢必安:“……”

      谢必安决定说话说一半,做鬼留一线。

      “其实也没什么,那人不愿意投胎,在奈何桥上打了一架,至于那个阴差,几百年前在奈何桥当过差,冥府何时出过那般胆大包天的事,所以他记得你也不奇……”

      谢必安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巫夷的神色,生怕巫夷一冲动,又去把孟婆的摊砸了。

      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谢必安也不想得罪孟婆。

      巫夷皱紧眉头听着,半晌问道:“谁打的他?打赢了没有?他可有受伤?”

      “算是赢了吧,反正最后去投胎了。放心吧哈哈…哈。”

      “他可有受伤?”巫夷盯着谢必安的眼睛,重复问道。

      谢必安被那双灰白色的眼瞳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小伤小伤,打架哪有不受伤的嘛!那些都是男孩子的勋章,哈哈哈……”

      “你没和我说实话,小谢。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笑吗?”巫夷严肃地看着谢必安。

      “从前我将你和厉鬼关在山洞里,你刚进去一天,便说要出来,那时候我问你,往后还怕不怕恶鬼,你就是这么笑的。”

      “哈哈哈,你谢爷我已经不怕了!快快打开封印让爷出去,厉鬼都被爷抓住了!哈哈…”

      巫夷惟恐谢必安反驳,板着脸模仿当时谢必安的语气。

      范无救侧着看风景的肩膀抖得厉害。

      “……”回想起过去被巫夷院后那座山支配的恐惧,谢必安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那你别说是我说的”,谢必安耷拉着脑袋嘟囔,“人家都投胎了你还管这么多,反正他有你给的那一身功德护着,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再说对他来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谢必安正准备说出事情原委,巫夷抬手阻止了谢必安后面的话。

      “你说得对。”

      她默了默,又说:“对他来说是上辈子了。”

      这辈子的他,也不是他了。

      巫夷在心里告诫自己。

      谢必安挤眉弄眼地悄悄用手肘捅了捅范无救,让他说点什么,转移巫夷注意力。

      范无救毫无反应的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门口排队的亡魂已经很少了,巫夷站定和他俩告别。

      谢必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最后只说了声保重。

      巫夷走后,范无救才对愁眉苦脸的谢必安道:“她同过去不一样了。”

      谢必安疑惑道:“你那双鬼眼向来只看得准恶人,哪里看得出她有何不同?我最近看了几本人间的小说,魇梦那性子,就跟书里形容的傻白甜一模一样。”

      范无救:“方才你提到那男子受伤时,她眼里闪过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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